“怎麼?”雲瑤疑聲問,“莫非他傷勢還沒好。”
白盈搖了搖頭:“音音多加照拂,他已痊愈了。”
說完這句話,她看向了雲瑤,嘴巴開開合合,欲言又止。
——白盈似乎陷入了一種極度的矛盾中。
但這一次,雲瑤卻並不打算刨根問底。
畢竟,一入仙途,壽命就再也不等同於普通凡人。在如此漫長的生命中,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有三五秘密呢?
剛才的白盈已經把煉丹一事和盤托出,所以眼下,如果那女子還沒考慮好要不要繼續袒露心聲,雲瑤不會勉強。
於是,她轉身離開,準備回竹屋休憩。
誰料,還沒等走出竹林,就聽身後的白盈突然拋出了一句話。
“桑無塵並非隻是鄉野凡人。”她的聲音遙遙傳來,在沙沙竹葉中分外清晰。
“師姐要多加防備,以免給你……給青珩宗,引來殺身之禍。”
雲瑤心中一驚。
夜風更甚,卷席流雲把月亮遮了個嚴嚴實實。
這些話如平地驚雷,瞬間把雲瑤喚醒。
——魔修突襲、哥哥身死、師父失蹤……除了容遊,誰還有能力給她、乃至整個青珩宗引來殺身之禍?
短暫的沉默後,雲瑤回過頭。她眼看著白盈把花草放進乾坤戒,隨後又矮下身去,開始收撿起地下的丹爐和散落的廢丹。
那女子,似乎沒有展開詳述的意思。
雲瑤捏緊了袖角,手掌攥得生疼。
也許是念及贈藥的善舉,此時的白盈願意提醒一句,雲瑤心中很是感激。
換作前世,她可能聽完之後就會把一切拋之腦後——畢竟,天塌下來還有哥哥頂著呢。
而如今,她經曆了死而複生,知曉了前世的一切。所以,當再次麵對可能危及自身或宗門安危的事時,她做不到善罷甘休。
桑無塵的身份到底有什麼隱情?他會與容遊勾結嗎?他會危及哥哥的性命嗎?
一連串的疑問充斥了雲瑤的內心,她如同驚弓之鳥——她極為迫切地想知曉一切,似乎沒辦法就此離開。
於是,雲瑤閉上雙眼,進入了自己的識海。
她看到了石座上的白色晶體,輕輕開了口。
——“助我。”
白晶旋轉的速度驟然變快,它發出了回應。隨後,雲瑤猛然睜開了雙眼。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她能清晰地看到白盈緩緩得將丹爐收起,又將廢棄的丹藥碾碎成粉,試圖埋入土中。
眨眼間,一縷極細的白光從她眉心竄出,一閃過後,又紮入了白盈眉心。
瞬間,無數畫麵湧入了雲瑤的識海。
她脊背發僵。
這……這是?
這無疑就是搜魂!
她隻是動了一下念頭,竟然當真成功了。
自己竟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深入白盈的元神,汲取她的全部記憶!
種種畫麵在雲瑤的識海中飛馳而過,一時間,大量信息排山倒海般湧入。
——的確如白盈所說的那樣,她除了日常修煉之餘,一直在鑽研煉丹之法。但是,於丹道而言,她的熟悉似乎超越了“自小略懂”的範疇。
雲瑤的識海中出現了一男一女,深夜,他們從一個極為奢靡的洞府中悄然離開,混入了凡人界,隨後,誕下了一個嬰孩。嬰孩一日日長成窈窕少女,隨著年輕夫妻修習丹道。
誰料,在一個雨夜,那對年輕夫妻卻像是突然知曉什麼秘密一樣,悄然把少女藏入了山中。之後,他們又重回屋宅,被一群湧入的神秘人殘忍殺害,神形俱滅。
少女無助,親眼看到家破人亡。她在城中乞討度日,偶然撞見了青珩宗廣招門人,於是,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
那少女自然是白盈。
若慘死的夫妻是她爹娘的話,那試圖滅她全家的人,又會是誰?
雲瑤突然在白盈的記憶中看到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她腦海中回蕩著三個字——“白虹穀”。
這個白虹穀,她有所耳聞。
白虹穀中居住著丹修世家——白家。他們門人稀少,隻重血親、向來避世。白家掌握著概不外傳的丹修秘法,不僅可以煉製出獨一無二的高階丹藥,還能令本身修煉困難的丹修們,修為一日千裡。
難道……白盈是白家的血脈?那又怎麼解釋,素來重視宗門血統的白家,能允許血親流落在外?
來殺死白盈父母的,難道是白家的人嗎?
雲瑤又看到,白盈的記憶中,出現了桑無塵的身影——她似乎在第一次見到這個瘦弱少年後,就產生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但白盈並說不清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起。
畫麵到此為止,除開日複一日的勤修記憶外,雲瑤得到的有用信息隻有這麼多。
她迅速切斷了和白盈元神的鏈接,白光一閃而過,重新回到了她的眉心。
周遭萬物不再緩慢,一切恢複如常。白盈經過片刻舉止的僵硬後,又繼續埋起了丹渣——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元神剛剛被人長驅直入,記憶袒露無疑。
但一股難以忽視的疲累,卻突然襲上雲瑤心間。
這種累不同於靈力耗儘後肉身的疲乏,而是來自元神上的倦怠。
這也讓雲瑤清醒地意識到,雖然麵對著境界低於她的白盈,她能夠借助識海中的力量極為隱蔽地搜查元神,但是這種能力卻並不能頻繁使用,否則,她的元神將長期處在疲乏之中。
這自然十分危險,畢竟,她很有可能在危機出現時無法快速迎戰。
雲瑤離開了竹林,涼風瑟瑟。
雖然一直身居正道,但這種“搜魂”秘法,她竟然並不排斥。
畢竟如果能好好加以利用,那她大可以尋找恰當的時機,去搜查林音音、桑無塵……乃至容遊的記憶,並且做到完全隱蔽。
所幸,這次的搜魂發現桑無塵雖說可能和白家存在關係,但的確和魔修無關,雲瑤能暫且放下心來。
但若那些殺死白盈父母的神秘人出自白家,他們是否會繼續追殺白盈,又進而追殺極有可能與白家有關的桑無塵?
前世的記憶中,雲瑤對桑無塵的印象並不深刻。隻依稀記得,這弟子在進入竹園後不久似乎就離開了。但事到如今,如果桑無塵的存在可能給青珩宗帶來危險,她就不會坐視不管。
靈氣運轉之下,雲瑤一步化作三步,不多時便來到了竹屋——修士們雖然不再需要睡眠,但偶爾的休憩,卻能更好地修養元神。
她坐在了自己的小榻上,看著窗外雲卷雲舒。
——先黎山之行一步,她居然意外發現了白色晶體的能力。
那麼下一步需要繼續驗證的,就是白晶的力量能否幫助她如前世一樣直擊他人元神,並且,在麵對高階修士時,她的元神之力究竟能發揮到哪一步。
雲瑤躺下,閉上了雙眼。
……
一夜過去,天色漸亮。
今日的青珩山下起了小雨,雨霧陣陣,把整片山峰都籠上了一層蒙蒙顏色。
雲瑤睜開了眼——經過一夜小憩,她終於消除了疲累,整個人“煥然一新”。
距離上次在淨幻峰頂的三人會麵已經過去了六日,在這些日子裡,她順利領悟了上清經第二層,還意外發現了搜魂秘技。
一切都在向好發展,但是雲瑤並沒有忘記自己向齊鷲提過的那個請求——眼下對她來說,陣法之道十分重要,隻有入了門,她才能儘可能在黎山中保障自己的安全。
想到這,雲瑤決定不再耽擱,她立即出了竹園,乘白鶴朝燁旭峰飛去。
燁旭峰作為青珩山最南邊的一座山峰,距離主峰朔辰是五側峰之中最為遙遠的。穿過層層細雨,雲瑤架著白鶴飛了許久,才見到了燁旭峰的影子。
遙遙一看,她發現今天似乎是燁旭峰弟子們演練術法的日子。此時天剛亮不久,廣場正中已有許多弟子雙雙對打,你來我往、好不熱鬨。
——每個人為了這趟黎山之行,似乎都十分努力。
雲瑤驅白鶴繼續靠近。
就在她即將落地那一瞬,她突然感到一股極為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
雲瑤神色一凜,袖袍揮舞之下,滄霄琴順勢而出。
弦聲不絕於耳,她變幻出了大片水雲,把那熱浪完全隔絕開。
隨後,雲瑤下了白鶴,喚出了一陣清風,托舉她朝廣場飛去。她催動神識飛快地掃過四周,卻隻見到個個弟子張皇無措,不見那“背後之人”究竟在哪。
沒等收回神識,她就突然聽到耳邊響起了呼嘯聲,一抬眼,就見一支焦黑枯木,正燃著熊熊烈火直刺而來。
雲瑤身形急轉,淺藍色的衣角在風中翩飛。
她快速波動琴弦,一支細長冰淩現於身前,徑直朝著那燃火枯枝刺去,隨著“叮”得一聲,恰好擋住了那枯枝來勢。
見狀,她沒有絲毫鬆懈,隨即繼續撥弦。東南西北、上下左右——緊隨其後飛來的數支火枝,都被她用冰淩一一接住。
“滋啦啦”的聲音不絕於耳,冰淩被火融化,冒出了陣陣白煙。
雲瑤穿過白煙,於抵禦間隙從半空中落了地,足尖在廣場上點出了一圈冰痕。
“齊長老,倒也不必這般歡迎我!”
雲瑤蘊著靈力高聲喝道。
“我的‘上清經’已領悟第二層,假以時日定會趕上我爹。”
“雲瑤求學心切,哪怕齊長老再如何將我拒之門外,都不會有絲毫退縮!”
她淺藍色的長裙還帶著些許冰碴,臂彎間的滄霄泛著冷冷寒氣——在一眾赭色弟子間,宛如鶴立雞群。
場麵極其安靜。
方才還在對打的弟子們瞠目結舌,望著眼前的女子,十分默契地儘數停了手。
短暫的沉默後,場麵瞬間喧囂。
“早課之後,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她……”
“她築基初期,竟能接住齊長老一招?”
“哪怕長老未付出全力,那也證明她並非徒有其表!”
驚訝之餘,弟子們都忘記控製音量,因此,所有閒談一一傳入了雲瑤耳中。
——原來,她在弟子們眼中,一直“徒有其表”?
她隻是每次宗門大比都不願去湊熱鬨而已!
“幾日不見,倒真令我刮目相看。”
男聲帶著高階修士的威壓從遠處傳來,瞬間壓住了所有弟子的竊竊“私語”。
眨眼間,就見一人立於古樸木獸上,從山巔飛落。
雲瑤看著那木獸上的人影,已經咬牙切齒——為了接住這招,此時的她早已靈脈空空,靈力蕩然無存!
她分明剛剛才修整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