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朱楚畫這副反應,侍女琥珀心下知曉,便道,“日後,若有什麼風聲,小心你們幾個的腦袋。”
“是,奴婢什麼也不知道。”薑映真和紅羅連忙附和。
今日宣華苑的錦鯉,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了。薑映真撞見二殿下醜事,這位公主不追責已是開恩。
三位宮人當下離開,卻見一位太監打扮的人,如同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猛地闖入了偌大的宣華苑。
“歹人闖入掖庭,金吾衛奉旨緝拿,閒雜人等通通閃開!” 不遠處,男人聲音陰惻,如同淬了寒冰一般。
宣華苑宮人神色倉惶,紛紛作鳥獸狀四散,當下隻想趕緊逃離這個危險之地。
霎時間,大姚掖庭宣華苑,隻剩下了薑映真和朱楚畫幾人。
紫鵑和紅羅生性膽怯,待在清苦的尚藥局,日子平淡如水慣了,何曾見過這般血雨腥風的驚駭場麵?
當下,兩人臉色慘白如紙,心臟惴惴作響,雙腳一片酥麻,不知該如何應對。
“都彆過來,若不然,我殺了她!”男人狼眸如箭,麵容狠戾陰鬱。
他長臂一揮,掐緊了朱楚畫的脖頸,試圖用小公主的安危來威嚇其餘人。
與太監尖細的聲音不同,男人的聲線倒是粗聲粗氣,刺耳難聽。
男人被金吾衛追了一路,明白今日即便化作飛鳥,也無法安全逃離大姚皇宮。他心一橫,索性在剩下幾人中挑了一個金貴的人物。
朱楚畫的衣容裝束,與旁人相比,分明不是同一個層次。
看樣子,她應該是一位公主或是天子冊封的昭儀妃嬪。
“公主......”琥珀心急如焚,侍女小臉皺作了一團,話中染上了哭腔。
這名歹徒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若是敢傷害她家公主,定會活活扒了他的皮!
朱楚畫畢竟是公主,即便被人以性命相脅,她也臨危不亂,隻是冷笑,“大膽,我可是大姚公主,你這般妄為,難道不怕皇上誅你九族嗎?”
太監輕嗤一聲,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無邪,“我今日走不出皇宮,若能搭上一位公主,也算不錯。”
朱楚畫一噎,她嘀咕了這位歹徒的膽識。私闖天子掖庭可是死罪,這人抱有死誌,若是激怒了他,搞不好便會丟了性命。
束手無策之際,宣華苑內卻匆忙閃入了一行人。
“凶徒,你若要苟活,還不快放了公主?”來人身長高挑,身穿雁翎服,腰係金吾衛銘牌,正是昭慶侯府嫡長子——方成煬。
方成煬與大姚美人方成璁乃是一母所生,其容貌自是不會差到哪裡去。青年生得劍眉星目,唇瓣薄削,自帶不可一世的傲氣。
他二十有三,年紀輕輕,便任大姚金吾衛右侯,官銜從六品。
前途無可限量。
“方吾衛,求你.....求你快救救我家公主。”琥珀眼睛一亮,將方成煬看作了救命稻草。
方成煬捏緊了手中的劍,卻無可奈何。
同是冷宮出身的昌平公主,是天子看重的妹妹,若是出了差池,方成煬不好交代。
朱楚畫櫻唇輕啟,不由發出一聲痛苦嚶嚀。“唔......”
細弱的肩胛被人捏得生疼,鑽心銳痛湧上了心尖,她的眼瞼籠上了一團黑霧。
“公主,你不說話嗎?”太監害怕方成煬,隻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厲聲威脅她。
朱楚畫覺得,她的骨頭好像已經粉碎了。她柳眉緊皺,額心覆上一層虛汗,強忍劇痛,“聽他的,都彆過來。”
太監一手緊扣朱楚畫的肩膀,桀桀怪笑,“沒聽到公主的話嗎?還是說,你們想眼睜睜目睹公主死於我手中嗎?”
少女呼吸艱難,脖頸有一雙如鐵般的手,狠狠地禁錮著她。
朱楚畫身為公主,金貴之軀,皇兄陛下寵愛她,太後祖母也舍不得她受一絲苦楚。
除了在冷宮那幾年,她十五年的人生,還是要風得風,一帆風順的!
此時,在宣華苑賞魚的功夫,她卻被一名凶徒掐住了脖頸,公主顏麵掃地。
想及此,少女俏麗稚嫩的臉頰生了胭脂粉,一股屈辱的意味飛速地漫上了她的胸膛。
他的手中有公主,其餘人無可奈何。
太監神色凶狠,一手要挾朱楚畫,一步一步地走向宣華苑的門。
而琥珀徒有一腔羞怒,卻也隻能無力聽從。
侍女琥珀一雙雪白小手緊握成拳,麵上爬了三分恥辱色彩,眼中閃爍晶瑩的淚珠,為他讓了路。
“其餘人,不要輕舉妄動,免得這人傷害公主!”琥珀向薑映真和方成煬等人吩咐。
紫鵑和紅羅的腸子都要悔青了,為何今日與薛宮女前來宣華苑,沒賞到宣華池的錦鯉,卻無端惹了一身腥臊。
晦氣!
薑映真餘光瞥向了朱楚畫。
年幼的公主麵色漲紅,呼吸急促而微弱,她孱弱的肩膀輕輕地抖動,如桃花般的麵頰上掛了淚。
很明顯,這位嬌貴的公主,若再被耽誤一刻,便會因為窒息而死。
侍女琥珀泣不成聲,“公主......”
宣華苑是妃嬪皇子遊玩場所,平日裡被宮婢清掃得利落明淨,現下想找尋一塊碎石瓦礫,已是莫大的奢望。
少女眸色劃過一抹堅決,不動神色掏出了腰間的匕首。
眾人束手莫策之際,卻見一抹嬌小的身影猛地撲向了刺客,好似一隻輕盈靈動的蝴蝶。
“——啊!”太監麵容猙獰,他身形一頓,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胸膛。
上麵插.入了一柄短小的刃!
霎時間,鮮血汩汩流淌,浸濕了他的暗色衣袍。
趁他愣神之際,薑映真急忙拉過了小公主朱楚畫。
她這番舉止,乾脆利落,宛如行雲流水。
不光是紫鵑、紅羅,就連素來處變不驚的金吾衛方成煬,也呆呆地張了張嘴。
這般身手,當真隻是一個岌岌無名的宮人麼嗎?
俊秀青年深不可測,他高高在上,銳利的視線掃向了薑映真。
這位小宮人,十七歲的年紀,眉目清秀,單看外表,隻是一名弱不禁風的宮女。麵對刺客,她卻能臨危不亂,有這樣了不得的氣魄,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沒了公主作威脅,方成煬對太監也不再客氣,他三兩下便控製住了刺客。
“來人,將這名凶徒壓下去。”方成煬一聲令下。
旁邊閃出了兩位高挺冷峻的侍衛,他們一把抓過太監,恭敬道,“是。”
這名擾得宣華苑大亂的刺客,終於被人捉了下去。
朱楚畫的手輕輕地摸了摸脖頸,雪白皮膚上還有猩紅的五指印。她驚魂未定,兩隻圓潤的大眼睛一片呆滯。
琥珀麵上還掛著珠淚,安慰她,“公主,我們沒事了。”
朱楚畫身形僵硬,方才,她以為自己差點兒又要死了......
“臣救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方成煬與侍衛跪在地上,青年俊顏如畫,那張臉與胞妹方成璁有六分相像,卻無一絲女氣。
由於久浸森冷刀劍,青年不笑之時,甚是冷漠,他身姿頎長,渾身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
假山後,二殿下朱楚均臉色陰沉似墨,佯裝不知情,隨意發泄一通火氣,“怎麼回事?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
適才,朱楚均聽到動靜,唯恐惹禍上身,便與美人縮在假山後麵。
待凶徒被捉拿之際,他扶正玉冠,理清衣發,壓下未宣泄的□□,匆匆從假山後跑了出來。
與他一道出現的,還有一個俏麗的女人。
女人臉上徒留一抹潮紅,似是走得急切,裙袍還鬆散地掛在身上。
明眼人一瞧,便知曉發生了何事。
“二殿下......”女人搖晃朱楚均的手臂,她不滿地嘟囔了一聲,透過淩亂的紗裙,依稀可見內裡一片瑩白。
方成煬長眉輕輕一挑,看向了兩人。
青年神態不改,那雙漆黑淩厲的瞳仁中卻漫過了四分極淺的嫌惡。
他兀自掠過那名豔麗女人,垂手款款地行禮,“二殿下,宮中闖入了一名凶徒,臣已奉旨緝拿。”
“方吾衛,你好歹也是皇兄欽點的禁衛軍,守護皇宮是你的職責。怎麼能玩忽職守,讓囂張歹徒闖入宮掖?”朱楚均垂眸,才發覺腰帶尚未係牢。
他一鬆手,身邊美人失去了支撐,跌坐在地,好不狼狽。
“美人!”朱楚均大驚失色,伸手去拉她,卻被女人賭氣似的推開。他自知惹得美人出醜,不顧一行人在場,陰柔男人又手忙腳亂安撫她。
女人聲音嬌媚,勾得人心尖泛癢,“殿下......”
方成煬嘴角抽了抽,悠悠地掃了朱楚均和那女人一眼,才道,“抱歉,賊人已抓到,也未曾打擾殿下雅興便好。”
青年手持長劍,語氣漫不經心,從他的言行舉止,捉不到一絲歉疚之意。
朱楚均麵色一紅,指著他,“你.......”
“殿下還是快走,皇上已知曉了動靜,保不齊很快便會來。”方成煬好意提醒他。
朱楚均臉色一白。
他的皇兄朱楚淮性情嚴苛,對他沉溺女色尤其不滿。若是見到他這副模樣,定會雷霆大怒。
於是,二殿下拉著美人,氣急敗壞地走了。
“等等,我的匕首......”薑映真定定地望向那名刺客。她的刀,還插.在刺客胸膛。
“這個?”方成煬快步走過,拔出了匕首,刺客的傷口卻又有一股鮮血湧了出來。
年輕男人抬起眼簾,“宮闈淨地,你怎麼會有匕首?你與這名刺客是何關係,還不快說出來?”
兩人打了個照麵,看著這位前世的兄長,薑映真訥訥地閉上了嘴。
若她承認匕首是自己的,不但會失去匕首,還會丟了性命。
薑映真眸中凝了淚。
那是她一身攜帶在身上的匕首,當初入宮之時選拔嚴苛,她費了一番心思,才將匕首帶入了尚藥局。
當時救人心切,薑映真不假思索,直接亮出了匕首。
薑映真不想失去它。
“不承認?”方成煬輕笑,“那就是這名歹徒的,正好,贓物充公。”
少女眸中啜有盈盈水光,她咬了咬牙,忍住心中的悲痛,沒有再應聲。
這名清秀宮女,是她的救命恩人,朱楚畫不想見到她傷心落魄的模樣。
“閉嘴!這是本公主的匕首,誰允許你們觸摸?”朱楚畫斂眉,眼神微微沉,剜了俊秀青年一眼。
“公主,這匕首尖銳危險,無緣無故,為何要帶在身上?”方成煬指節修長,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手中的銀亮匕首,如深淵般的黑眸不禁眯了眯。
他才不相信,這柄匕首會是朱楚畫的。
朱楚畫被他盯得一驚,隨即,她強作一副蠻橫模樣,“方吾衛,若沒有這柄防身的刀,今日本公主便沒了命。再說,本公主做什麼,還要你同意不成?”
“公主金枝玉葉,刀劍等尖銳之物,還是小心為宜。”她這般嗬斥,方成煬眸底閃過一絲尷尬,他將匕首交到她的手中。
朱楚畫捏著冰涼的匕首。
銀匕雖小,分量卻沉甸甸的。
是把好匕首。
宣華苑出了差池,是方成煬的疏忽,天子動了怒氣,革去方成煬的官職,罰其回家麵壁一月。
受到牽連的,也有他的父親,大姚昭慶侯——方行簡。
漫長宮道上,方成煬麵色極其陰沉,宮人太監對其避之不及。
這位年輕的金吾衛,幾日前監管不當,放入了一名刺客,傷害了昌平公主。
禍不單行,方成煬見到了一個討厭的人。
“原來是左羽林中郎將。”方成煬扯了一個笑,眸底了無一絲溫度,定定地注視對麵的年輕男人。
他已及弱冠,生得薄唇深目,麵容精致,宛若好女,一身淩厲氣度令人難以親近。
“方吾衛,沒了官職,還是多回去休息幾日。”趙長策一言誅心,直擊痛處,令一貫心高氣傲的方成煬險些吐血。
哼,趙長策的品階不過是正五品,暫時壓他一頭而已。翊衛府比不了金吾衛,趙長策這個瘸子,又有什麼好傲氣的?
一人隸屬翊衛府,一人隸屬金吾衛,兩人無論如何也扯不上乾係。
大抵兩人年歲相近,謀得又是同一份差事,方成煬對於淩厲少年,一直有莫名的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