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二) 少年一身血水,泡在冷水裡……(1 / 1)

薑映真身體弱,是個病秧子。這幾日天冷,她衣服又薄,恐有風寒之兆。

李秀雲嫌她是個沒用的廢物,一旦生病,肯定舍不得花錢給她治病,任由薑映真自生自滅。

既然沒人關心她,那她可要好好愛護自己。

清河村雖小,周圍卻群山連綿。

待到春日,萬物複蘇。百畝杏花,競相開放,粉白花海,淡香陣陣,鳥雀啁啾。

真乃絕佳景色。

積雪尚未消融,山道並不好走。薑映真背著竹簍出門,踩在白雪上,腳下“咯咯”作響。

身後,留下了一串淺淺的腳印。

雖是雪後初霽,陽光燦爛,走在山中,還有幾分陰冷。

薑映真生在清和村,無人指引,卻對藥草更感興趣一些。平時無事,她也喜歡去山中研究草藥。

比如,忍冬四五月開花,一蒂兩花,一白一黃,可清解血毒,亦可驅邪散熱。

七月龍葵,可消毒治腫。九月薄荷,散風熱,逐穢氣。

有時,她胡亂做出的方子,效果卻奇佳。

薑映真對她的醫術,還是有幾分自信。

清河村在深山,比起山外,溫度肯定會冷。

薑映真背著竹簍,她希望自己能多采一些驅寒祛濕的藥草。

阿嬸和阿伯外出乾活,若是不慎著涼,有了這些藥草,也不會生大病。

深冬寒月,饒是薑映真知道的再多,山中能采的驅寒藥材,也隻有這麼多。

一個上午,薑映真背著的竹簍,隻填了不到三分之一。

結果大失所望,薑映真有幾分氣餒。

太陽高懸半空,日光明媚,映得白雪晶瑩如玉。

雪落了滿地,陽光一照,到處都是亮晶晶的。

光線太過刺眼,惹得薑映真眯了眯眼。

時間不早了,若是來不及做飯,阿嬸一定會大發雷霆,責備她偷懶。

薑映真不敢耽誤,準備即刻下山。

薑映真按照原路返回。

山中唯一的水源,是沈水。河水繞村落蜿蜒而下,細水潺潺,清澈又乾淨。

浣衣炊飯,取水澆田,清河村幾十戶人家,賴以沈水為生。

南邊的小道,極狹極窄。饒是薑映真嬌小,一個人走起來也很費事。

村民們也很少走南道。

春夏蛇蟲多,山道生滿荊棘,一不小心,便會劃的渾身傷口。曾經,有幾名砍柴樵夫,從南道摔下去,再也不見蹤影。

村裡人罵它是“閻王道”。

南道蛇多,薑映真又怕蛇。

雖然現在是深冬,蛇躲在洞裡冬眠。但她不是太敢走那條道路。

五歲那年,她被一條花蛇咬傷,小姑娘嘴唇泛紫,命不久矣。

李秀雲說,反正也治不好,不如直接扔了。一個小丫頭死家裡,多晦氣。

老薑家捂著鼻子,將薑映真裹進舊草席,準備將她丟到山溝裡。

幸好一名大夫路過,治好了她。

從此,薑映真長了記性,絕不去草深蚊蟲多的奇怪地方。

深山雪後,北風驟停,暖陽明媚,青鬆巍峨,空氣清新冷冽。可是,經過南北道岔路口,薑映真卻嗅到了一絲奇怪的味道。

南道連著深林,雪鬆參天,若在盛夏,樹下一片陰涼,可是樵夫避暑的好地方。

可因人跡罕至,山路覆有一層厚厚的積雪,地上一串細長的腳印,從岔路口通往山深處。

薑映真納罕,這條山道,清河村沒人會走。可是,怎麼會有腳印?

她彎下腰,看了一會兒腳印,五瓣梅花印。

是動物。

這腳印有點兒像狗,但卻比狗的腳印大。薑映真雖生活在清河村,卻運氣好,從沒遇見過狼。

她聽村裡的老人說過,野狼走路輕,不會有很深的腳印。但是,也會留下一層較淺的爪尖印。

薑映真瞳孔一縮,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野狼就在這附近。

她來山中采藥,隻帶有一把鐮刀,若是遇到猛虎野狼,薑映真一個小姑娘,也毫無還手之力。

薑映真沒有猶豫,當即跑向了北道。

路麵積有薄冰,腳底打滑,薑映真身形不穩,白嫩嫩的手腕被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痕。

她從地上站起來,卻猛地發現,山道旁的灌木枝上,掛有一小片破布。

薑映真眼神好,她瞥見不遠處的水窪,落有一灘血。

眼前的一切,並非意外。

薑映真猜測,應該是一個人在山中迷了路,不幸被狼追。

大雪深山,無論如何,人也躲不過狼。最壞的結果,是被野狼活活啃食而死。

薑映真握了握手中的鐮刀。

鐮刃又彎又長,刀尖鋒利,亮閃閃的,在陽光下,泛著幽冷灼目的光芒。

救人要緊。

薑映真義無反顧,背著竹簍走向南道深處。

*

林中的雪,堪及薑映真的腳腕。

薑映真走了一會兒,幽深的山林,透著一股冷滲的寒意。

雪鬆枝交錯,青翠欲滴,除了“咯吱”的踩雪聲,沒有其餘聲音。

一捧雪從樹枝墜落,砸在薑映真的腳下。

薑映真摸了摸額心的汗,她好似能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嗚咽。

那聲音壓抑低沉,斷斷續續,像是什麼動物受傷所發出的低吼。

薑映真越想越不對勁,四周白茫茫一片。老鬆樹下,好大一雪丘,薑映真迎上一雙綠油油的瞳孔。

野狼!

她的身後,有一隻野狼。

薑映真如墜冰窖。

野狼尾巴耷拉,它齜了齜鋒利的尖牙,兩隻眼睛露出凶光。

薑映真是它盯了許久的獵物。

野狼嗓音嗚咽,它直勾勾地盯著薑映真,銀灰色皮毛順滑,正往下滲血。

薑映真忍著懼顫,二話不說徑直滾下山坡。

山勢陡峭而下,她滾到了小溪邊。

河中央,還能探見一股細小的水花,汩汩泛成白浪。靠近河邊的地方,結有一層薄冰。

薑映真拍了拍身上的雪,雖然暫時甩開了野狼,但狼性狡詐,她孤身一人,是鬥不過狼的。

隻能拖延時間。

夏日溪畔的青青蘆葦,此時已乾枯泛白。

河邊,積了一層濕泥,薑映真害怕不一小心跌到河裡。

天色冷寒,枯朽的蘆葦蕩,突然飛出一隻鷹。

薑映真納罕,冬日的鷹,除了尋找獵物,一般,它們是不會輕易出來的。

河麵已上凍,就算捕魚,又能捉到幾隻?

隔著蘆葦蕩,薑映真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氣。

薑映真一頭霧水,難不成,河邊死了一隻野兔?

兩隻寒鴉低掠,她聽到了一道清晰的水聲。

薑映真越過蘆葦,定睛一看,瞬間大驚失色。

蘆葦叢裡,躺有一個人!

河麵漂浮一層淺紅色血跡,那人大半個身子,已泡在水裡。

薑映真站在幾步之外,她打量這位突兀的人物。

少年眉目如畫,儀表堂堂,膚色冷白,儼然是位玉麵芙蓉小郎君。

單論長相,是看一眼都會令薑映真臉紅心跳的程度。

活了兩世,薑映真從未見過這麼俊秀的少年。

可現下,他泡在冷水裡,薄唇泛青,直打哆嗦。

少年比她大不了幾歲,相貌不俗,裝束講究,絕非等閒之輩。

薑映真上一世,好歹也見過世麵。眼前這人,根本就不是附近的山民,倒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

可是,又有哪一個驕矜少爺,會在寒冬臘月流落深山,還負有一身傷?

薑映真天生怕冷,見他此等慘狀,替他可憐。

冬日泡在冰水是何滋味,光是一想,薑映真就頭皮發麻。

“小郎君,你冷嗎?”薑映真撿了一根樹枝,站在河邊,輕輕地戳了戳他。

少年緊閉雙目,紋絲不動,她搜尋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幾經試探,薑映真皺了皺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寒冬臘月,他一身傷,又泡在河裡一動不動,是不是早就......

想及此,薑映真的麵色一變。她不敢再耽誤,躡手躡腳地走向少年。

薑映真想要驗證心中所想。

薑映真的腳步跟小貓似的,幾乎沒有什麼聲響。

少年鼻梁挺直,五官精致,睫羽濃密。

兩輩子沒有接觸過外男的薑映真,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臉竟莫名熱得厲害。

薑映真探出小手,還沒觸碰到少年的額頭,身下的少年便突地睜開了雙眼。

一雙狹眸漆黑,騰出絲絲殺氣。

少年毫無征兆,薑映真被嚇得不輕。

她麵色慘白,雙眸又驚又怕。少年在她眼中,與厲鬼沒什麼區彆。

活的?

這位少年還活著?

“你......是誰?”趙長策抬了抬眼皮,嗓音暗啞。他在河裡泡了不知多久,現在渾身乏得厲害。

“我叫薑映真,是清河村的村民,我家離這兒......”薑映真的聲音軟綿綿的,在淩冽的雪天,聽得人心尖一顫。

趙長策眉眼陰沉沉,他冷冷道,“閉嘴!”

薑映真的話被打斷,見少年凶巴巴的態度,她也隻能乖巧閉上了嘴。

趙長策才不管她是清河村的,還是杏花村的。

她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他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他隻想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是否對自己有害。

趙長策的腰間,還掛有一把銅鞘匕首。

匕首一直浸在水裡,刃鞘冷得猶如千年玄冰。

他對匕首的鋒利程度很自信,少年看向薑映真雪白漂亮的脖頸,很好,隻需一刀封喉。

可憐的薑映真,眨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對於少年的殺心,毫不知情。

趙長策眸光銳利,他一言不發,審視幾步之外的少女。

薑映真被他灼熱犀利的視線,盯得有幾分不自在。

他看向薑映真,微斂眉峰。臉上縈繞的狠戾之氣,卻絲毫未減消。

一個水靈靈的小美人,穿著青色襦裙,背一個藥簍,手裡的鐮刀沾有雪泥。

不像說謊。

許是在水裡泡的時間太久,趙長策的身子骨虛得厲害。他輕咳了一聲,白玉般的掌心染有一灘黑血。

“啊!”小美人一聲驚叫,似是被他的模樣嚇到,嬌軟的身子,跌坐在地。

趙長策覺得有趣,勾了勾唇。

看,小美人,被他嚇到了。

薑映真捂嘴,水潤的杏眸滿是驚恐。這人,病得這麼厲害,果真是要死了。

但她不敢表現的太直白,少年的脾氣似乎不太好,若是惱羞成怒,一定不會放過薑映真。

少年也在直勾勾地注視她。

薑映真試探性地問了一聲,“小郎君,你還要繼續待在水裡嗎?”

趙長策冷目灼灼,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白癡。

他反問薑映真,“你說呢?”

薑映真輕輕踩在淤泥上,她伸出一隻手,想要拉少年起來。

趙長策嫌棄地蹙了蹙眉,少女身嬌體弱,能有什麼力氣?

還想要拉他?

少年不情不願,將手搭在她身上,薑映真使出渾身解數,少年卻紋絲不動。

隻聽水聲嘩嘩,蕩起一圈圈漣漪。

好在,費了好半天功夫,薑映真終於將他從河裡救了出來。

趙長策全身濕透,衣裳的水,直直往下淌。

饒是身強體壯的少年,在冷冽冬日,也被凍得一顫。

一旁的少女,雙眸瑩潤似水,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趙長策扯了扯唇,對薑映真說,“你過來。”

做什麼?

薑映真不明所以,沒有動作。

少年卻等得不耐煩,直接扯過了她,揚起寬大的袖袍,袖上的水,儘數撒在薑映真的襦裙上。

薑映真無辜又倒黴。

少女眸中的幽怨毫不掩飾,趙長策語氣凶巴巴的,“你是這裡的人,熟悉地形,快點兒帶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窮鄉僻壤,還冷得要命。

趙長策摸了摸泛紅的鼻尖。

這個小美人,沒一點兒眼力見,也不知道心疼他。

薑映真冷得透心涼。

她的嘴皮翕動,心中暗道,這個人真壞。

他自己掉進河裡,衣服濕透,難道也要害得她受凍嗎?

薑映真脾氣好,懶得與他爭執。她擠乾襦裙上的水,向他道,“跟我來。”

趙長策身子雖虛,力氣還是有一點兒的。

薑映真扶著他,兩人的腳印一大一小,走出河邊的蘆葦蕩,入目還是白茫茫雪色。

趙長策低頭,少女身段嬌小玲瓏,堪及自己的肩膀。

她的臉龐泛紅,拽著他的胳膊,因為力氣小,咬牙的模樣,竟有幾分可愛。

薑映真都快喘不上氣了。

她有一種錯覺,少年的身體,像是故意壓在她身上的。

怎麼會那麼重?

見少女吃力的模樣,趙長策忽然萌生出逗弄薑映真的想法。

他語氣惡劣,明知故問道,“小美人,你怎麼走得比我還慢。難道,你也受傷了?”

薑映真好心扶他,卻被他如此嫌棄。

“要是嫌慢,那你自己走?”薑映真也不是個沒脾氣的軟柿子,她想讓少年住嘴。

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身後忽地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兩人齊齊回頭。

薑映真麵色大變。

不好,那隻野狼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