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前輩。”在回去的路上，隻有兩個人的時候，餘洛白再次對白相澤鞠了一躬。

“不是已經道過謝嗎？”白相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也隻是為了避免麻煩。”

“如果不是前輩，我現在估計已經被開除了…剛剛被部長盯著的時候，我差點都站不穩……”餘洛白撓了撓頭發。

關於葉擇的存在，在餘洛白一五一十的坦白後，白相澤選擇了幫忙隱瞞。

那時，在餘洛白惶恐與愧疚的目光中，他隻是保持著慣常的冰塊臉發出一聲冷哼。

“我這次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而相對的，餘洛白也將對「金色獅子的寶藏」發生的事故緘口不言，將所有問詢的回答權優先交予白相澤，而自己則用「沒有注意到」這樣的話語將問題儘量搪塞掉。

“前輩您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是站在您這邊的！”餘洛白拍著胸脯道，“雖然前輩有時候確實挺凶也會鑽一些規則的空子，但我知道前輩肯定不是故意放過楚璿的，質檢部那群人懷疑前輩肯定是因為沒有見識過前輩的敬業和嚴謹。”

“怎麼，幾天前還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現在就敢開始評價我了？”白相澤揶揄。

“不，不是評價！隻是一點小小的想法！”

“所以你的想法就是我水平不行，所以才沒能把對方抓住？”

“不，不是這個意思，前輩的設計和運營水平都非常好……”餘洛白額頭直冒冷汗。

“那我為什麼抓不住她，因為是故意的嗎？”

“不…不是的……”

“嗬。”白相澤難得輕笑了一下，沒再捉弄餘洛白，而是淡淡地說，“其實有時候為了達成目的，是需要放棄一些東西的。”他凝望著深夜的街道，眼底映著路燈黃斑似的沉芒，“以後你或許也將遇見不顧一切也要追尋的事物，也會為了它，去拚命地伸出手。”

再一次，餘洛白覺得他在說一些更深遠的東西。

……

造物部園區的大門高聳的瞧不見頂。

作為神道司的王牌部門，造物部負責設計生產雲都幾乎全部的神造物，部門成員擁有著僅此於三大主神對源神力創造權柄的使用權限。而地位如此超然的部門，也理所當然的擁有一個獨立的巨大的工作園區。

值得一提的是，同樣算是重點部門的副本部也隻能與負責監管神道司組織及人員運作的質檢部和負責編寫維護雲都信息網絡的數據部共享同一園區。

而由於各個園區間的通行限製，所以此時以竹葉青為首的副本部三人組一起站在造物部園區的大門前，等待門禁係統讀取他們的許可信息安排放行。

有點恐怖……

餘洛白盯著從那扇大門裡蜿蜒出來的眼球，默默絞緊了背在身後的雙手。

那隻眼球足有餘洛白半身大小，眼白裡鋪滿血絲，瞳色則是幽暗的湖藍。它的背部粘著著肉蟲般滑膩蠕動的鮮紅觸絲，掛在門上如擺鐘般搖蕩。

“這麼多年過去了審美也沒什麼長進，還是這麼惡趣味的設計呢。”竹葉青一臉不以為意的樣子，顯然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異物。為了完成掃描識彆她的身體依舊板正直立著，但眼神卻默默偏向了餘洛白，“不用害怕，這些勘測之瞳唯一有威懾力的也就隻有外表而已。”

“嗯。”餘洛白用眨眼代替了點頭，那隻眼球現在正對著他，用頗令人窒息的目光緩慢地將他從頭審視到腳，“組長……關於之前鹿前輩和您說的那個。”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天的時間，但當時鹿荀風和竹葉青的對話還是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來的時候我就見你魂不守舍的，原來在想這個？”竹葉青挑了下眉，“嘛，對於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家夥來說不了解也很正常，有什麼想問的？”

“我們妖，以前也有自己的主神嗎？”餘洛白悄聲問。

神界三大主神，無論在新舊秩序都是當之無愧的王。

司掌光明，如太陽般熾熱奪目的光明之神赫拉格爾。能駕馭時光，被譽為永恒指針的時間之神渺。還有能隨意操縱夢境，與暗夜共生的虛夢女神榕月。

在餘洛白閱讀的所有教材與文獻裡，祂們都是絕對偉大的存在，是在原初之時就誕生的最古老的神明，也是神界不可違命的領導者。

而祂們三位，都是出身人族的神邸。

“道彌。”竹葉青的語氣和她的神情一樣冷漠，“祂的名字。”

“組長？”餘洛白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對於其他神明來說，主□□諱是尊言，不輔以特定的禮節方式念讀或書寫就是原罪，將會招致懲罰與詛咒。

“祂早已經消失了，在很久之前，哪還會有什麼尊名的禁忌。”竹葉青知道他在驚訝什麼，緩緩地說，“祂很強大，美麗，高貴，奪人心魄。”竹葉青凝望著勘測之瞳，卻像是透過它注視著什麼其他的東西，“可惜祂並沒有與之相稱的品格和智慧，所以才會被排除在於主神之外。”

“所以發生了什麼？”餘洛白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這個可以問嗎？”

“沒關係，這在神界並不是什麼秘密，或者說正相反，我覺得每一個妖族的神祗都應該知道這段曆史。”竹葉青緩緩道，“知道無濁嗎？”

“嗯，據說祂是原初本身的惡念凝化而成，無比強大，也是陰蝕們的創造者與主人。”餘洛白回憶著曆史書上的內容道。

“祂是原初產生了意識的惡麵，實力幾乎等價於原初，或者說大道本身，所吐露的一縷氣息就可化作陰蝕。當時祂與祂的陰蝕們對神界發動了近乎瘋狂的侵略，殺死了數不清的神邸，幾乎顛覆了整個神界，也直接促成了資源重整，新秩序的建立。”竹葉青輕聲歎了口氣，“而道彌，則是為了一己私欲，將無濁從域外放入我們世界的元凶。”

“這？”餘洛白吃驚地瞪大了眼。

“祂是最強大也是最有天賦的，即便在所有的主神中也是如此。但越是強大就越容易被力量迷惑，祂渴望極致的力量，但卻看到了自己的極限。於是祂將目光轉向天外，與無濁做了交易，打通了世界屏障，向這位因為世界規則而無法降臨的域外天魔敞開了大門。”竹葉青咬牙恨道。

“那祂…後來怎麼樣了？”

“自然是死了，祂以為自己手握籌碼，但其實祂在選擇和無濁交易的那一刻起就輸了。借力他人就無異於是把自己脖子上的圈繩交出去，無濁在給予的力量裡做了手腳，輕易就殺掉了這個世界裡對祂威脅最大的對手。”

“聽起來有些不太聰明。”一直旁聽沒有說話的白相澤忽然開口道。

“或者說是被野心和力量蒙蔽了雙眼，他渴望走得更高但卻清楚得看到了自己的上限，所以才會想要不顧一切。”竹葉青冷冷地說，“那場被稱為【墮神之災】的大戰最後以無濁被封印於北荒落幕。據說三大主神與之戰鬥了整整十個晝夜，橫跨雲都南北的那道天塹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餘洛白點點頭覺得心裡莫名不是滋味，卻聽前頭的竹葉青忽然道：“掃描結束了。”

他若有所覺地抬起頭。那顆被觸絲捆粘在門板上的眼球悠悠收回了最後一道目光，縮回到牆頭。而與此同時，他們胸前的工牌都同時閃爍了一下，發出滋的一聲輕響。那扇鐵青色的巨門緩緩分開，露出早就等候在門後的造物部的員工。

或許是因為有作為領導層的竹葉青領隊的緣故，從手續處理到引見部長這一路上都頗為順利，並沒有出現在來之前鹿荀風說的那樣“像這種99%都是人類神祗的部門成員各個眼高於頂，要麼愛答不理要麼高高在上”的情況。

譚羽的辦公室在園區中央大樓的頂層，雖然這一層並不是像袁秋實一般用法術折疊出來的專屬空間，卻也處處透著強烈的個人風格——一言概之就是，空白。

除了門上鑲嵌著，蘊含著非凡神力的森寒寶劍外，這個隻有一個辦公房間的巨大樓層裡不再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甚至不再有一絲其他的色彩，連門板都是整麵的白玉。

雖說造物部的代表色正是象征著包羅萬物的純白，但也隻有頂層將白色鋪的如此徹底，其他的樓層還是有不少裝飾的，比如門把上的藍寶石或是一小片紅絲絨的地毯。

餘洛白悄悄看了身邊滿臉寫著冷漠的白相澤一眼，心說這裡要是安排給白前輩感覺也特彆合適。

“幾位請。”負責帶路名為容裘的青年神明領著他們在一扇漆白的房門前停下，他示意性地輕扣了兩下門，然後側身讓到了一邊。

“進來。”房間裡傳來男人清冷的聲音。

“打擾。”得到許可的竹葉青拉開房門，白相澤和餘洛白緊隨其後。與室外相比部長室內的裝潢就沒有那麼的單調冰冷，雖然依舊以白為主色，但家具卻都是極為醒目的鮮紅。

“有失遠迎。”辦公桌後的男人站起身，他扶了下自己金框的單邊眼鏡，然後順手將一綹沉藍色的側發撩到耳後，“請坐，我是造物部部長譚羽，很高興能見到副本部的各位。”

他示意桌對麵的座位，然後熟練地開始沏茶，做出一副要長談的姿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