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從醫院停車場繞了很遠的路,坐上銀灰色布加迪奇龍。
“玉佛,辛苦你了。”
後排裡座是一位身著黑色中式袍服,戴著黑色墨鏡、麵色陰冷的中年男人。
“乾爹,玉佛不辛苦。”
女孩撒嬌似的笑著眨眨眼,坐上來半挽著男人的胳膊。
“不過乾爹,為什麼要費這功夫讓我親自給他下藥啊。”
她軟軟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鼓著腮幫子嘟囔道,亮晶晶的眼睛可憐巴巴地偷望著他,試圖引起他的注意,也在期待著他的回應。
“玉佛小姐,您是老爺最信任的人,這麼重要的事情不交代您去做,還能交代誰呢?”
坐在副駕上的保鏢兼管家鐘爺不忍輕笑著插話,他這麼一說,倒讓那位老爺的臉色變得柔和許多。
“我們柳家若想在青陽長治久安,還得仰仗上麵那位,玉佛,有時候少知道一些,對我們都好。”
“哦……”
柳玉佛拖了個長音,一下子就失去了方才一副唯我獨尊的架勢,結果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蔫兒的花骨朵,不再快樂。
她自出生便被擱在福利院,是乾爹柳時桉在她四歲時將她領養長大的,據說就是因為她身上有一塊玉佛,與柳時桉年少時的一個佛緣夢有關。
所以柳時桉待她視如己出,曾有過妻室但遲遲不見子嗣誕生,後來才得知他患有無精症,這輩子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故而但凡有妻妾對柳玉佛不好,他立馬送上一紙休書。
這麼多年,柳時桉便一直是孤身一人。
“玉佛?生乾爹的氣啦?”
見柳玉佛嘟著嘴,也不挽著他,就直直地乾坐在一邊。柳時桉偏過來,將墨鏡拉下鼻梁,一隻義眼看起來很是驚悚。
但柳玉佛並不害怕乾爹這副樣子,若不是乾爹,她根本就沒有今天。
“玉佛怎麼會生乾爹的氣呢?我隻是在想剛才那個家夥,他到底會不會死啊。”
柳玉佛咬著嘴唇思索了一會,但思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麼明確答案。
“那可是我研製出來的,按理說,不過一個小時就會出現幻覺,不過兩個小時,可能就會自殺……但是,我不明白,這還有必要進行第二項試驗嗎?”
她原本還想加上是不是浪費她的研究成果,思量後還是抹掉了後麵的話。
“如果他死了,就說明他不是那個孩子,我會為他多燒幾貫紙錢。”
柳玉佛越聽越聽不明白了,頓時驚得嘴巴圓圓的,如汲水的魚。
柳時桉自顧自地念叨著什麼,柳玉佛聽見“從小時候就成為毒品實驗對象”“怎麼打都打不死”等這幾句關鍵話語,感覺整個人後脊梁發冷,全身的雞皮疙瘩瞬間掉了一層。
雖然柳時桉親自撫養她,但是她從來都不知道慈眉善目、燒香拜佛的乾爹究竟在背後做些什麼。
她的意識都被萊斯特的血粒珠傳送回去,方才他們所交談的所有內容都悉數同步於萊斯特的控製閾中。
他聽到可能與謝明川有關聯的過去時,感覺心情隨著窗外陰沉昏暗的天空一樣變得更加沉重,一股無形的壓抑感與氣息一同填滿整個房間。
萊斯特看著病床上麵部血色逐漸消退的謝明川,心猛地一沉。
“你到底……經曆過什麼……”
萊斯特不論是在什麼方麵,統統都在謝明川這裡碰過壁。
能活到現在,倒也真是他的本事了。
原本萊斯特並沒有對他失去的記憶感興趣,但是現在,他真的想知道他究竟是遭遇過什麼。
謝明川若是沒有飲下過萊斯特的毒血,可能被注射之後就會走向生命的終結,隻不過,現在卻迎來了另一個走向。
他們的第二項試驗又會是什麼。
萊斯特眉頭皺緊,最初本就隻想靜觀其變,但恐怕連他都想不到,此刻的他竟然低頭俯在謝明川身側,露出獠牙,刺入他的脖頸動脈。
他想通過他體內的血液窺探他過去的記憶。
但是很奇怪,萊斯特又一次失敗了。
不過,劇毒的血液味道是真的苦,又苦又辛辣。
謝明川中途醒了一次,但是沒過多久又困的不行,接著繼續睡下。
萊斯特等他陷入深沉睡眠之後,藍色的眼睛漸變成幽紅,閃過一道光亮。
*
寒月高掛,冰冷月色透過窗葉灑入,似有夢幻迷離之態。
謝以塵回到房間就習慣性反鎖,他開燈之後險些嚇一愣怔。
黑王蛇原本在他的被褥上蜷縮不動,見他回來了便睜開眼睛觀望了一會兒,然後微微抬起上身偶爾吐舌,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我記得……你不是在那裡嗎,怎麼還跑到我床上來了。”
謝以塵走到床邊,與蛇對視了好久,才緩緩張口:“實不相瞞,我是個起名廢,之前養過的黑王要麼叫大黑,要麼叫小黑,不知你……喜歡大黑還是小黑?”
“難聽死了。”
謝以塵還以為是自己幻聽,沒想到竟是從這條蛇口中冒出的人話,不禁愕然失色,呆立在原地不動,有些難以置信。
“聽好了,本君,名為郇都。”
更令謝以塵無法想象的事情緊接著發生了,那條黑王蛇一邊繼續開口說話,一邊直接在他身邊化為人形。這嚇得謝以塵的眼珠快驚地掉出來,如晴天霹靂般當頭一棒,還有一陣毛骨悚然。
“你……你……”
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但直接被眼前身形更高大且裸露著上身的男人一把拽過去,兩張臉貼的太近,鼻尖都輕輕地碰撞在一起。
冰涼的觸感讓謝以塵渾身起了一陣激靈,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
“你是蛇,還是妖?”
他強行鎮定下來,但臉上的肌肉還在隱隱顫動,隻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原來之前看到的那些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腦子裡突然蹦出那句“我喜歡男的”,瞬間感覺有種後脊梁發冷的感覺。
“真是無禮。”
郇都的黑色指甲抵住謝以塵的下頜骨,指尖微微用力,將他勾得更近了些。
“本君是西夷的上古魔君,怎能與那些低賤的妖物相提並論……”
長發慵懶地輕落在郇都那映出淺金色紋身的手臂上,他扭了扭脖子,冷月落進他的金色瞳眸。
“上一個稱本君妖物邪祟的家夥,已經死透了。”
謝以塵被這陣勢驚到,但是並未將情緒流於麵色,他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的滿是戲謔。
他……現在看來應該還死不了。
“那你既是魔君,怎麼還是被我買來當爬寵了……”
還不等謝以塵說完,甚至可以說沒有半點讓他能夠反應的時間,他的嘴被對方猛地堵住,一張妖冶而俊美的臉龐貼在他的眼前,金色的瞳仁中裂出一條黑色的細縫,謝以塵周身一顫,又驚又怒,卻怎麼也推不動他。
!?
郇都對他的表情很是滿意,嘴角微翹,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
“本君都沒嫌棄與你這凡人結契,你反來說道起本君的不是了麼。”
“嗬!”
謝以塵氣得渾身發抖,感覺尊嚴被隨意踐踏,臉色驟然忽青忽紫:“什麼狗屁魔君!我看你就是個死變態!”
聽到“死變態”三個字,郇都的左眉毛不受控製般僵硬地一擰,嘴角殘留著的笑明顯難看許多。
“本君勸你,好,好,說,話。”
謝以塵被他掐住臉頰兩側,瞬間感覺頭皮發麻,在心裡瘋狂打著撥浪鼓:
他真是那什麼魔君?那這太恐怖了吧,說好的建國之後不許成精呢……還是說,這都是夢?他還沒清醒?
“哦對了。”
郇都見謝以塵一臉不服氣地瞪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先將捏著他的手左右轉了兩下,仔細觀察著:
“不用給本君喂那些東西,本君以吸食人類精氣為生。”
“啥?”謝以塵一把打掉郇都滿是黑色指甲的手,情緒已經從驚詫轉為憤怒了,“所以你剛才,在吸我的……”
“嗯哼?”
郇都望向他的眼神似帶著電流一樣,眸光深邃且認真。
“你是第一個與本君結契的凡人,所以,並不知道你能活多久……”
他再度逼近謝以塵,眼眸微彎,似有灼灼火焰在燃燒。
“本君倒也想看看,你能帶來多少驚喜。”
“你真是瘋子。”
謝以塵頭一次覺得自己捅出了這麼個大麻煩,還是怎麼都擺脫不掉的大麻煩,心亂如麻。
緊繃的氣氛像強弩之末,隨時要有毀滅性的力量爆發似的。
“多謝誇獎,本君聽到過的誇獎比你吃的米飯還多。”
郇都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身玄色長袍,故意在謝以塵的麵前慢慢穿好,視線卻一直盯在他的身上,觀察著他的細微情緒。謝以塵直接當胸一腳,狠狠踢向郇都。郇都一揮長袖淩空而起,身子輕盈地一縱,順勢躲去謝以塵猛然一個回旋與緊隨而來的單腿橫掃。
“你這凡人倒是好身手。”
郇都快速隱去眸底的驚詫,眼帶笑意,隨即迅速出手,疾如閃電,打出重重殘影。謝以塵回拳相抵,神情十分嚴肅,似是許久沒有這麼酣暢淋漓的打鬥過一場了。
謝以塵原先隻是懷疑郇都是虛張聲勢,不料對方的速度、力道各方麵都在壓製著他。
“可惡!”
謝以塵冷著眼死死盯著郇都,用手背拭去嘴角流出的血漬,做好下一回合打鬥的預備動作。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本君若是真對你動了殺意,就會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郇都聞言低聲笑道,方才同他過招根本未用一絲一毫的實力,無非是太久沒化成人形身體僵硬,便陪他鬆鬆筋骨罷了。
“廢什麼話!”
謝以塵手腕一翻,將藏於衣袖內側的匕首脫手而出,劃出一道流光瞬間襲向郇都的脖頸,郇都直接消失在他眼前,隨即閃現在他身後,給他重重一擊。
謝以塵被郇都踐踏在腳下,半張臉在地麵上摩擦,匕首掉落在他的眼前,發出叮裡咣鐺的響聲。
“你與本君結契,此生都將受製於本君,本君讓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
“呸!你以為我會屈從於你的淫威嗎?”
被踩在腳下的謝以塵發出不屈的聲音,郇都笑著再將腳下用了些許力道,直到他發不出任何聲音為止。
郇都如鐵鉗般牽製住他的雙臂,尖利的黑色長甲深深紮透他的皮膚,流出血來。
“這由不得你,若是你違背本君的旨意,便會遭受萬蟻噬心之痛。”
他話音未落,謝以塵真的感受到全身每一寸都體驗著螞蟻灼燒撕咬般的疼痛,血液沸騰卻讓他的臉色無比慘白,汗珠細細密密地滲出。
但是他一聲不吭,鼻翼輕顫,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哪怕再痛苦不堪,但他偏偏忍下來了。
郇都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樣子,把腳挪開,然後從後側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拽了起來,望著那雙不屈的雙眼,郇都淡淡地提了提嘴角。
“有幾分骨氣,隻是,骨氣並不能讓你好受一點。”
郇都眼下並不能真的把謝以塵給折磨死,結契隻是一部分原因。
謝以塵那半邊臉滿是傷痕,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睛死死勾著他,沾著血液的嘴角微微抽動著。
“你……殺了我。”
郇都才從三百多年的封印中解脫出來,好不容易找到個比較滿意的對象吸□□氣,怎能輕而易舉讓他死掉。
“現在想求死了?”
郇都的眸光微微顫動片刻,用手卡住他的脖子,將他的下頜骨往上抬起,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眼前之人。
“可惜,本君可舍不得讓你去死。”
謝以塵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這副身體已然受到郇都的操縱一般,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
現在的他,連自殺的權利都被完全剝奪了。
“本君乏了,倒不嫌棄與你同床共寢。”
郇都就這麼大張旗鼓地霸占了謝以塵的床。
還好未被郇都操縱身體與他同睡,不然謝以塵更是生不如死了。
他決定打地鋪。
*
萊斯特後半夜回到病房,是在謝明川就快要睡醒的時候。
醫院血庫的存量並沒有他預想的那麼多,他看到上麵都貼著“稀有血型”的標簽,隻是有些疑惑不解,若是防止彆人濫用血包,至於每一份都貼上標簽嗎?
他一邊思索著這個問題,一邊觀察著謝明川的狀態。
謝明川恢複正常的速度更快了些,他感官的靈敏度較原先要更強,也可以說他身體的負能耗幾乎被全部清理掉了。
反而是萊斯特有種被他的血影響的錯覺,這血與普通人類的血確實不同,但這異常之處他也無從得知。
“萊斯特?你,你沒休息啊……還是因為我,你不能好好休息。”
謝明川見萊斯特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心中頓時感覺不好意思。
一直都是萊斯特每時每刻陪伴著他,他也從來沒問過人家是否願意留在醫院做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現在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如果你有其他要忙的事情……”
“沒關係,我在這裡,沒事。”
萊斯特打斷他,他雖然能聽出來謝明川不想讓他為難,甚至有種在下逐客令的感覺,但是心裡莫名有點不爽。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眼神中略顯怒意。
“現在你快休息會吧,我來幫你看著。”
謝明川咧著嘴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小虎牙。
萊斯特盯著他不禁有些出神,月光映照下的他反而與白天看起來不太一樣,有種難以言說的神秘感。
等到了白天,之前查房的護士進來給謝明川做了一些出院評估的檢查,經過主治醫生的同意,暫定明日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
聽到這個消息,謝明川高興得就差在病床上跳起來了。
“請等一下。”
萊斯特跟著護士一起出了病房,然後叫住了她,眼中有些疑惑與不解:“昨日有一個護士來給7號床病人注射藥物,這件事情,你們知情嗎?”
“什麼?”
在聽到萊斯特的話後,護士仿佛如臨大敵一般驚詫,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我是負責7號病人的護士,沒有主治醫師的同意,我們不會私自注射藥物的……那個護士注射的是什麼,你看到了嗎?”
說罷,護士準備再進病房對謝明川進行全麵的檢查,被萊斯特擋住了。
“我把她趕走了,所以我想不明白,醫院中能夠隨意出現這種假冒護士對病人意圖不軌的現象嗎?”
“不好意思先生,等我去查看監控,跟領導反應一下……”
還未等她說完,萊斯特點著她的眉心,清除掉了他們談話的這段記憶。
“這位先生,是你喊我過來的嗎?”
失去記憶的護士一臉迷茫,但是見萊斯特是個歐洲帥哥,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似是有一點害羞。
“沒事,我隻是很關心7號病人的情況,沒什麼問題就好,謝謝您。”
“哦……”
護士一聽是這件事,瞬間便沒了興致,失魂落魄地就離開了。
萊斯特眉眼一冷,能夠勾結醫院,默許外來的人對病人暗中動手角,會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