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特回到病房,謝明川還沉浸在方才的喜悅之中,見他進來,嘴角蔓起一抹甜笑:“萊斯特,我終於!要出院了!”
“恭喜你,小川。”
萊斯特先是被他的話驚得一愣,隨後快速隱去微妙的表情波動,神色變化幾乎不易被察覺。雖然知道提前出院會讓謝明川很高興,但是著實想不到他會這麼高興。
“小川。”
萊斯特坐在他身旁,神色平靜,讓謝明川覺得他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冷靜,自然而然就被對方的情緒所牽引。
“怎麼了?”
謝明川有點懵,不明白萊斯特怎麼突然變嚴肅了。
“你會不會後悔幫我?”萊斯特頓了頓,抬眸注視著他,“你是為了幫我,才被打傷的,可我什麼事都沒有,你卻重傷住院。”
謝明川心中一歎,原來萊斯特在意的是這個啊。
“其實,如果不是萊斯特,換作一個陌生人,我也會這麼做的。”
“但是,你為什麼這麼做?受傷的是你,有的人並不會因為你幫了他而心存感激,可能保持冷漠,不對你伸出援手,甚至會落井下石。”
萊斯特眉心微動,嘴角略帶無奈地隱隱扯動著。
“就算人心難測,僅憑我一人的力量遠遠不夠,但……我還是想努力一下,哪怕能影響、改變到一個人也好。”
謝明川微微仰頭,眉毛一彎,眼角帶著笑意。
萊斯特沉默不語,心中卻泛著各種各樣的想法,他垂斂著眼眸,有種莫名的觸動感。
就像,有一束光突然探照進黑暗的深淵當中,仿佛曾經堅持的一切在最後都成了罪惡。
謝明川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聲開口:
“也曾有人跟我講過,人人都想做善事,但保護好自己是前提。這些道理我都明白,隻是當事情發生的危機關頭,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或許我做的決定是錯的,但是我接受錯誤決定帶來的任何結果。”
“嗯。”
萊斯特望向他的眼眸隱隱有微暗的星點閃動,隻是麵色依舊平和。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啊。”
謝明川有些尷尬地扯著笑容,眼巴巴地望著他。
萊斯特眨了眨眼,猶豫了半天,清清嗓子:“那我說實話了,之前是覺得你有一點傻,現在也不好說,因為我好像被你打動到了。”
萊斯特並沒有撒謊,不由得回想起一年前偷窺謝明川大四實習的那段時間,看著他每天都會將廢棄的舊品交給那些時光老人,有時候會偷偷在他們經常出現的地方放些吃的。
那個時候萊斯特就在想他是不是太裝太聖母,但現在,還是覺得他的善良太過於魯莽。
“看吧,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有觸動到你一點就是收獲。”
謝明川笑容瞬間明媚起來,如同暖陽的化身,彌散著些許陽光的味道。
“對了,你身上的傷有沒有好些?我住院的這兩天都給忘記了,還得麻煩你照顧我……”
謝明川神情懊惱,言語中也有些抱歉的意味。
“我身上的這些都是皮外傷,沒什麼要緊的,你看,我在你麵前不是好好的嗎?”
萊斯特寬慰著他,給他看身上的細碎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謝明川才真正放下心來。
萊斯特緩緩閉上眼,思緒穿透空間仿佛能夠編織成一道天羅地網,探查隱匿於暗處的異端。
他當下無法窺視謝明川的內心,更無法控製他的意識。謝明川明日出院,若是那批人今日不來,估計便會在以後以各種手段逼近他左右。
萊斯特現在能夠查探到的線索就是那個柳玉佛。
想到這個女孩,他忽然睜開眼,埋在對方腦海裡的那顆血粒珠隨之隱隱顫動。
柳玉佛,海外留學的藥學碩士,現任柳氏製藥集團理事。
她似乎在等什麼消息,是在等醫院中的人給她傳過去嗎。
萊斯特睜開眼,睫毛隱約輕顫,除了主治醫生,還有負責的那個護士,好像目前還真沒來過第三個人。
如果那個護士沒問題,嫌疑最大的是不是就剩主治醫生了?
萊斯特一直有一種時代的割裂感,尤其是現代社會中他所未見過的各種高科技產品,他甚至會有些錯覺,被時代潮流淘汰的錯覺。
比如他看謝明川手中擺弄著的薄塊物件,怎麼也想不到上麵會出現什麼新奇的畫麵。
若是這樣,那他們想要傳遞什麼信息的話,也確實能夠隱人耳目。
這時,謝澤與謝以塵來了。
謝以塵戴著帽子和口罩,除了他的眼睛,其他麵部被遮擋的嚴嚴實實。
“說起來今天畢竟是中秋節,我帶了一些月餅過來。”謝澤將手中提的大布袋放在桌子上,然後將保溫桶先取了出來,又隨機拿了兩個月餅分彆交給謝明川和萊斯特。
他對萊斯特說道:“外國人,沒過過中國人的節日吧。”
“沒有,謝謝。”萊斯特一邊回答,一邊接過他遞來的盒裝月餅,他看了一眼上麵標注的口味:
奶黃流心。
他眉頭微微一動,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味道,看向謝明川的那份:
蛋黃蓮蓉。
謝明川看著萊斯特盯著月餅出了神,猜想他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月餅,故而莞爾道:“我們手裡的這已經是改良版本的月餅咯,其實,月餅也有很多模樣的。”
萊斯特將盒子打開,取出那枚精致的月餅。謝明川也將他手中的月餅拿了出來,兩枚月餅上麵的花紋確實不同。
謝澤又把其他幾種口味的月餅拿出來放在桌上,並說道:“可以把他們切成小塊,都可以嘗嘗。”
“好。”
謝明川說完,視線才發現落在一旁包裹得嚴絲合縫的謝以塵,不禁一臉疑惑:“誒,塵哥這臉……是怎麼了?”
“沒事,我夢遊撞的。”
謝以塵隔著口罩發出的聲音並不清晰,但也能聽出來個大概。
“你有……夢遊的習慣嗎?”
謝明川從五年級開始就一直跟謝以塵住在一塊,直到他們各自上了大學見麵次數才少了很多,但是,這麼久的相處他怎麼不知道謝以塵有夢遊的習慣?
“現在才有的。”
謝澤搖搖頭,以為是他酒癮又犯了導致的夢遊。
謝以塵在警校壓力大的時候染上了煙酒,但是他隻要一沾酒,就會夢遊,嚴重的時候甚至會摔得鼻青臉腫,所以他後來不得不把酒給戒了。
至於煙,那就是隨感覺,感覺煩的時候就會來一根,一根連著一根。
“哦……那你最好去檢查一下。”
謝明川也不太懂得這種情況的成因,他私下裡煙酒都不沾,對這種東西沒有欲望所以並不能理解謝以塵壓力大時對煙酒的需求。
“嗯。”
本以為謝以塵會回懟他,沒想到他竟然隻是應了一聲。另一邊,謝澤也並未多說些什麼,而是將保溫桶打開之後分裝了三小碗麵。
“啊!我心心念念的麵!”
萊斯特見謝明川一臉欣喜地接過小碗,他也聞到了一股鮮香的味道,雖然他不愛吃人類的食物,但是這個香味卻像一隻無形的勾子在引起他的興趣。
他禮貌接過謝澤遞給他的那一碗:“多謝。”
“小川明天就能出院了是吧?學校那邊我跟他們溝通好了,你後天再複工。至於萊斯特,學校圖書館人手有些不夠,你可以先去幫幾天忙。”
“學校圖書館?”
萊斯特聞言不由一愣,他沒想到謝澤這麼快就能給他找到個乾活的地方,並且那裡還是謝明川所在的圖書館。
謝明川也為之一驚,本來想說看萊斯特能不能試試外教的崗,但又轉念一想,現在外國人要來中國任教也有各種條條框框,並沒有那麼簡單。
如此看來,在圖書館暫時幫幫忙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是的,圖書館,就是一些雜事,最近你們學校新到了一批書,管理員人手不夠,他不沒事嗎?去乾乾活,你一個月工資那麼大點,他不工作怎麼行。”
等等,伯父是不是真的誤會了什麼……
謝明川著實有些後知後覺,他現在才“品味”出伯父的言外之意……
他跟萊斯特之間有那麼曖昧嗎?
他望向萊斯特,對方正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四目相對,他反而先把頭偏過去,感覺臉部有些發燙,不免心道:
“奇怪,我害羞個什麼勁兒……明明,明明是他偷看我……”
他隨即抄起筷子夾起麵條就往口裡送去,避免發出太響的“吸溜吸溜”聲,將一大口麵條包在嘴裡。
萊斯特學著他的動作也那麼夾起一筷子麵條放進嘴裡,滲著湯汁的麵條更為勁道,並沒有參雜著那種肉質生腥的味道。
即便是萊斯特曾經為人的時候,他也沒吃過這種食物,在成為血族之後,人類的什麼山珍海味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味道。
但他還是將麵湯都囫圇吃得乾乾淨淨,一滴不剩。
“那個……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謝以塵連月餅也沒吃一口,就著急忙慌要走。
“塵哥?中秋還有事要忙嗎。”
謝明川略感疑惑,覺得他今日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嗯,有點急事,爸,我先走了。”
謝澤表情不太好看,但他根本來不及說些什麼,謝以塵就跑了。
“伯父,塵哥上次說他又養了一條蛇……真的嗎?”
“啊……”被謝明川這麼一問,謝澤整個人都愣怔了一秒,然後清清嗓子,神色自若。
“是的,不知道這孩子咋這麼喜歡盤蛇,他媽懷他的時候遇到過一位□□寺的大師,說這孩子有蛇緣,是蛇送來的孩子,但也有可能會死在蛇的手上……對此我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還有這麼一說……”謝明川不免一愣,他還是頭回聽到關於謝以塵這麼一件事呢。
謝澤將謝以塵沒碰過的那份再交給萊斯特,萊斯特隻好謝著接過來。
他本來覺得謝澤說的內容多少有些誇張,但是連他都變成吸血鬼了,還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的……他不由得咽了下喉嚨。
忽然間,他猛地感覺在柳玉佛那裡的“線索”被切斷了,麵色豁然一僵。
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突然……
難道,柳玉佛身邊也有高階血族的存在嗎。若是如此,眼下的局勢遠比他所料想的要複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