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喬終究是說服了陸景亭,在晚上壽宴結束後,與他一同來到了虞鶴鳴的書房。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陸景亭既然說了事涉機密,虞鶴鳴自然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於是早早屏退下人,將兩個兒子也叫來屋中。
當他們看到杜朗出現時,還有些好奇,陸景亭把車夫叫來做什麼。直到陸景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之後,他們才恍然大悟。
原來陸景亭是來查案的。
若事情真查清楚了,這江南官場,怕是要變天。
陸景亭思索了片刻,開口問道:“杜朗,此處離你們家還有多遠?”
杜朗回道:“安陽就在金陵邊上,快馬加鞭的話,半日便能到。”
陸景亭又差人取來地圖,在安陽與金陵交界的石屏山上畫了個圈,自言自語道:“周逢義此人十分多疑,今日一直在試探我的來意。這幾日若是我出門了,他必會派人跟蹤。須得想個法子,既能光明正大地出去,又能在此悄悄脫身。”
石屏山......
虞晚喬大腦中飛速轉動,很快就想到了辦法,“石屏山中有座文覺寺,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寺裡上香祈福,下山之後在附近的小道半路跳下車,我坐馬車直接回來,便不會有人發覺你不在了。”
“這倒是個好方法。”陸景亭方才還皺起的眉頭頓時就舒展開了,他轉過頭來看著虞晚喬,唇畔漾起一抹淺笑,“阿喬果然是蕙質蘭心,冰雪聰明。”
這突如其來的誇讚讓虞晚喬差點被嗆到,她故作嬌羞,扭頭看向陸景亭,壓低聲音警告他:“戲彆太過了。”
陸景亭隻當沒聽見,繼續安排明天的事情。
“那明日便分頭行事。季淵,少昭,你們先和杜朗一道去安陽府,我同阿喬坐馬車去文覺寺轉一圈,晚些再與你們會合;至於嶽父,您就照常當值,不要讓旁人察覺出異常;大哥就在家守著,倘若周逢義派人上門打探消息,還需要你和阿喬幫我擋一擋。”
這番安排思慮周全,眾人皆無異議。但陸景亭卻在最後問了虞晚喬一句:“阿喬,你看這樣可好?”
虞晚喬又是一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陸景亭是在征求她的意見。看來他是真的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了,將計劃講得明明白白,便是要讓她安心。
“挺好的。”虞晚喬難得地沒有說那些場麵話,而是滿意地點點頭,朝他嫣然一笑。
這場麵在虞世安和虞世明看來,可謂是十分魔幻。
當初聽聞天子賜婚時,他們兄弟二人還有些不滿。雖說陸景亭是京城裡的王爺,可當初他受命巡視江南的那段日子,與虞家也有過不少來往,他們兄弟倆對陸景亭的品性多少也有些了解。虞世安好幾次撞見陸景亭出入秦樓楚館,在各大遊園宴會上招蜂引蝶,對他來說,這般風流多情的人,就算是個王爺也配不上自家妹妹。
可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不僅浪子回頭,還成妻管嚴了?
虞世安與自家大哥對視了一眼,十分默契地低頭憋笑。不愧是他們的好妹妹,馭夫有術啊!如此,他們便不用擔心她遠嫁在外受人欺負了。
霜降將至,天氣漸寒。雖然外頭有陽光,但空氣中仍是彌漫著絲絲寒意。
虞宅大門外,馬車早已在一旁候著。這個時辰,虞鶴鳴已經在府衙當值了,隻有江婉容出來送虞晚喬和陸景亭出門。
“母親,我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需要您出來送行?再說了,隻是去一趟文覺寺,又不是不回來了。外頭風大,您還是快回去吧!”
可江婉容卻不聽勸,堅持要送她們到門口。臨行前,還特意將虞晚喬拉到一邊,低聲囑咐道:“文覺寺求子十分靈驗,你既然去了,便也求一求。”
虞晚喬點頭應道:“女兒知道了,您快回吧。”
去文覺寺的路上,虞晚喬一直心不在焉。
從昨日到今日,她的祖母和母親都在提這件事,似乎比她還著急抱孩子。可這些話每提一次,就像是在往她的傷口上撒鹽,讓她想起那些令她痛苦不已的前塵往事。
曾經,她和陸景亭也有過一個孩子。可懷胎不過四月,便在遊湖時被人推下水,被救上來時,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她也因此元氣大傷,身子愈發虛弱。後來陸景亭派人查出,是崔韻買通了一個小宮女,故意將虞晚喬帶到湖心,推她下水,想要除掉她。
謀害皇嗣乃是死罪,可陸景亭竟然隻是褫奪了崔韻的封號,將她從貴妃降為貴人,打入冷宮,對於崔家,更是沒有任何懲罰。
也是,崔家可是清流之首,還是崔太後的母家,陸景亭連崔韻都不敢殺,又怎麼敢動崔家呢?
也正是從這件事之後,虞晚喬才對陸景亭徹底失望的。以至於到後來,聽說陸景亭從宮外接回一個私生子時,她甚至沒有半分心痛,隻當是在聽彆人家的閒事。左右她也不指望陸景亭了,莫說是一個私生子,就算他廣開後宮寵幸旁人,她也無所謂了。
隻要她能穩坐皇後之位,能保全虞家就行。
“阿喬!阿喬!”
陸景亭輕喚虞晚喬的名字,將她從回憶中給拉了出來。陸景亭一臉關切地問道:“從方才出門你就一直心神不寧的,可是嶽母同你說什麼了?”
虞晚喬的眼神平靜無波,看不出一絲端倪,“沒什麼,我母親同我說,文覺寺求子十分靈驗,讓我去好好拜一拜。”
“是嗎?”陸景亭的語氣中透著興奮,“那還真是來對了。”
虞晚喬冷聲道:“其實求不求子的,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們也隻是合作關係,不是嗎?”
這一盆涼水直接澆滅了陸景亭心中的小火苗,他低聲喃喃道:“合作關係......”
許是近來與陸景亭關係緩和了不少,且這合作關係比夫妻關係更好把握,也不用裝什麼賢良淑德,所以虞晚喬的膽子愈發大了,心中想什麼便都直接說出來。她想起上輩子陸景亭那個私生子,突然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哪一年生的,難道在成婚前便已經有了嗎?
於是她轉頭直接問道:“孩子的事,你應該是不用擔心的。像你這般流連花叢,說不準哪個姑娘就懷上了你的孩子,一直在外頭偷偷養著呢。”
說著說著,她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倘若真有,畢竟是皇家血脈,一直流落在外也不好,不如你接回府上,記在我名下讓我養著,這樣對父皇和母後也好有個交代。不然我這膝下無子,難免要遭人閒話。”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叫陸景亭摸不著頭腦,他氣急反笑,抬手貼上虞晚喬的額頭,道:“你這也沒發燒啊,怎麼就說起了胡話。唉,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那些女人都隻是逢場做戲,演給旁人看的。我同她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我去哪找一個私生子給你養?”
虞晚喬這回是真的疑惑了。
難道那個私生子還未出世?還是陸景亭不知道他的存在?該不會根本就沒有這個私生子吧,不應該啊。宮裡那幫人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總不能是空穴來風吧。
她正胡思亂想著,陸景亭便湊到她耳邊,輕聲調笑道:“你若真想生個孩子,那我倒是可以幫幫你......”
虞晚喬瞬間紅了耳根,一把將他推開,“大可不必。”
談笑之間,馬車已到了文覺寺的山門下。
二人到正殿內上香禮佛後,又在寺中四處逛了逛。虞晚喬還和好幾個相熟的夫人小姐打了招呼,向她們介紹陸景亭。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她們二人才準備下山。
正要出寺門,卻見有個老和尚在一旁為人算卦解簽。陸景亭不知怎的就來了興致,非要拉著虞晚喬過去給那老和尚算一算。
那老和尚看著陸景亭搖出來地簽,捋了捋胡須,眉頭微皺,看得陸景亭有些著急。
“大師,此簽如何?”
那老和尚思索片刻,方才回道:“兩世姻緣,宿命糾纏。前生之因,今生之果。鏡花水月一場空,不若來去自從容。”
陸景亭聽得一頭霧水,追問道:“此言何意?”
可那老和尚卻不願再多說了,隻道:“天機不可泄露。”
陸景亭什麼也沒聽明白,隻是隱約聽出老和尚說他倆有兩世姻緣,前世今生都有緣。想到這裡,心情又好了許多,便也沒再去計較什麼,爽快地添了份香油錢。
但虞晚喬卻是聽懂了,隻覺得這老和尚還當真有幾分本事,連她和陸景亭的兩世孽緣都算得出來。本想去問問有何破解之法,但老和尚既然說了天機不可泄露,想來便是她去問,也問不出什麼來,於是隻得作罷。
事在人為,萬事還得靠自己。
下山之後,陸景亭按照計劃在附近的小樹林下了馬車,臨行前,他還特意叮囑虞晚喬,這幾日最好都不要離開家裡,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虞晚喬點頭應下,催他快走。
她自然是不會出去的,難得回來一趟,她還想多陪陪家裡人呢。
母親的死因她到現在都沒找出來,她實在是放心不下。那日素影回稟她,說是去查過你那香囊了,沒有問題,的確是用來緩解頭痛的安身良方。
難道真的是她多心了,問題並不在這香囊上?
回城之時,虞晚喬忽然有些想念家鄉的小吃,便讓車夫在路邊停下,讓竹月去街邊買了份竹葉糕。她坐在車裡等竹月買吃食的時候,掀起車簾向外看了看。隻見對麵的酒樓裡走出了一個丫鬟,手裡提著一個食盒。她突然覺得這丫鬟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虞晚喬想了一路,終於家門口準備下馬車時想起來了。
那是謝延夫人盧氏身邊的丫鬟!上回賞荷宴的時候她還見過!
一想到這裡,很多零碎的細節她就都回憶起來了。她就說那個香囊好像在彆處見過,這回終於想起來了。
上輩子有一回她和陸景亭進宮去給皇後請安,出來時在禦花園的草叢邊上撿到了一個香囊,跟江婉容拿給她的那個一模一樣。她剛撿起來沒多久,謝延就尋過來了,說是方才從舒貴妃那裡出來,路上被一個小內侍撞了一下,快走出禦花園才發現東西掉了。
當時陸景亭還打趣說:“謝太師這香囊好生精致,想必是謝夫人親手做的吧,否則隻是丟了個香囊,太師又何必緊張?”
謝延卻矢口否認,“倒也不是。隻是下官近來常犯頭疾,這香囊有舒緩頭痛的藥效,因此下官才時時帶在身上,讓晉王殿下見笑了。”
虞晚喬聽了之後,還關心了幾句,問他嚴不嚴重,怎麼不找太醫看看。可謝延卻抬眼看了看她,眼神中夾雜著複雜的情緒,最後回了句無事,謝謝她的關心。
如今回想起來,謝延對她確實有幾分不同。當初陸景亭將她禁足坤寧宮,聽說謝延是第一個站出來為她求情的,說虞氏父子縱然罪不可赦,但她當皇後的這一年多從無差錯,不應受此牽連。
倘若謝延的香囊真的和她母親有關,那謝延對她的關照,大抵是愛屋及烏吧。
等等,她該不會是謝延和她母親的......
虞晚喬越想越覺得荒謬,必須趕緊去找江婉容問個明白,才能讓她不再胡思亂想。
於是她徑直走到自家母親屋內,見她在那繡花,也顧不上說些問候的虛話了,開口便說道:“母親,女兒有事想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