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容看著急匆匆走進來的女兒,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你想問什麼?”
虞晚喬試圖理清腦海中那一團亂麻,又不好開口就問她與謝延是什麼關係,思來想去,還是從香囊開始問起,“先前您給我的那個香囊,您可還給過其他的什麼人?”
“那香囊一直都是我自己在用,除了你,我還能給誰?”
江婉容回答完,見虞晚喬似是不信,隻得又仔細地想了想,好一會才想了起來,“好像是還給過彆人。”
虞晚喬連忙追問:“您給誰了?”
江婉容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誰,更沒與他說過話。”
那是虞晚喬出嫁的幾天後,江婉容到大相國寺去給她上香,祈求她出嫁後能過上好日子,在晟京不被人欺負,能有人護著她。從大殿中走出來的時候,看到菩提樹下站著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男子,看模樣四十出頭,卻生得芝蘭玉樹,眉宇間透著幾分莊重威嚴。
隻見他似是頭疾發作,左手扶著樹乾,右手輕揉額角的穴位,看起來有些站不住了,但卻還一直強撐著。他身旁的隨從從腰間掏了一瓶藥出來,但倒了半天也沒倒出來一粒藥,看樣子也是急得不行。
江婉容也曾犯過頭疾,知道頭疾發作時有多難受,因此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將身上的香囊解下,交給了一個從大殿裡走出來的小和尚,讓那小和尚拿過去給那樹下的男子。
那人拿到香囊時還有幾分戒備,聽小和尚解釋完之後才試著聞了一會,症狀緩解了,才抬頭看向江婉容。見他要過來道謝,江婉容朝他點了個頭,讓他不必在意,然後轉身就走。從頭至尾,沒和那人說過半句話。
虞晚喬聽了之後,基本可以確定,她母親在大相國寺遇到的那人便是謝延。
“您那香囊上可有繡字或者什麼彆的印記?”
虞晚喬追問道。
“什麼記號都沒做。倘若做了,我便不會隨便給旁人了。”
江婉容自然知道虞晚喬在擔心什麼,這些事她比虞晚喬懂得還多,行事也一向小心謹慎,不可能在這種事上犯糊塗。
這倒叫虞晚喬想不明白了。方才她還在猜想,自家母親的殺身之禍或許跟這個香囊有關。畢竟那謝延的發妻盧氏是出了名的善妒,倘若盧氏知道謝延天天戴在身上的香囊是出自江婉容之手,一時妒恨派人來斬草除根也是有可能的。
可這香囊既然沒有什麼特彆之處,彆說是盧氏了,謝延都未必知道她母親的姓名。這究竟是如何串在一起的?
虞晚喬還是不放心地問了句:“母親,您與謝延,當真不認識?”
江婉容一頭霧水:“謝延?謝延是誰?”
虞晚喬解釋道:“謝延乃是陳郡謝氏的家主,也是當朝太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謂是權勢滔天。”
江婉容道:“這般大人物我如何認得?阿喬,你實話同母親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既這般問了,虞晚喬便不好再繼續隱瞞下去,隻得挑些不太要緊的事情簡單說一下,免得嚇到她。
“沒什麼。就是我先前在晟京時,偶然在街上見到這位謝太師,他腰間的香囊與您給我那個有些相似,我就想著,是不是您與謝太師是舊相識,或者是咱們家與謝家有些關係。”
江婉容算是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在大相國寺遇見的那人是他?若真是如此,可會惹上什麼麻煩?”
虞晚喬寬慰道:“母親不必擔心,您既沒有告知他您的身份與姓名,也不曾在香囊上繡記號,這京城裡也從未有過什麼人來找您,想必那謝太師不曾將此事記在心上,隻是覺得那香囊對他的頭疾有些療效,這才一直帶在身上罷了。”
江婉容這才鬆了口氣,放心道:“那就好。”
虞晚喬雖這般安慰自家母親,但心裡卻還是覺得此事有蹊蹺。畢竟,盧氏的貼身侍婢不會無緣無故地到金陵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還是得早些做準備。
好在這是在金陵,怎麼說也算是她的地盤,辦起事來還是比晟京容易得多。
她離開江婉容的屋子後,便去尋自家大哥,向他求助。
虞世安難得被她求一回,自是樂得幫忙。他接過虞晚喬遞來的畫像,展開一看,似是一個丫鬟,便問:“此人是誰?”
虞晚喬解釋道:“她叫阿碧,是謝家的丫鬟,而且是貼身伺候謝太師夫人盧氏的,我今日回城時在街上看見她了。煩請大哥這兩日派人盯著她,看她有什麼動靜。”
“謝太師?你是說謝延?”
虞世安不比江婉容身在內宅一無所知,他本就在刺史府當差,接觸的還都是那中原幾大士族的親舊,對這些事更為敏感。況且普天之下,也就這麼一個姓謝的太師。一聽到虞晚喬說那丫鬟是謝家的,又聯想到她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和要查的案子,他隱隱約約能猜到她的用意。
“你的意思是,這丫鬟本該在晟京謝宅,如今卻突然出現在金陵,很可能與晉王殿下要查的那件事有關?”
其實虞晚喬並不是這個意思,不過虞世安既然這般想了,就當是這樣吧。況且,他的推斷也不無道理,或許阿碧不是來找人,而是來替謝延辦事的。
於是她應道:“我也不知她來金陵是為了何事,不過在這緊要關頭,還是小心為上。若是無事最好,若她真有問題,咱們也好提前防範,先發製人。”
虞世安看著妹妹,眼神中夾雜著難以言明的情緒,既欣慰,又心疼。這次見到她,總覺得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但又說不會說不上哪不一樣,似乎就是,突然成長了,整個人的心思都重了許多。
“放心吧,我這就去辦。”虞世安應下後,拿著畫像就去找人盯梢了。
雖說已經拜托虞世安去盯著阿碧了,但虞晚喬心中卻還是放心不下。她記得,上一世江婉容是在十月初八過世的,如今已是十月初四,沒剩幾天了。命運能否逆轉,就看這幾日她能不能護住她母親了。
雖說當時江婉容是病逝,可這幾日她瞧著不像是有什麼重病在身,難不成是突發惡疾?又或者,是被人毒害了。
無論是什麼病,虞晚喬的直覺告訴她,一定和阿碧有關係。
阿碧是貼身服侍盧氏的,想來也不可能會被派來處理安陽縣和刺史府的事,那就隻有可能是衝她母親來的。
既然如此,那她隻要防住阿碧,她母親便不會有事了。
阿碧之事本以為還得好幾日才能出結果,沒想到次日上午,虞世安便匆匆忙忙地來找她了,手裡還拿著一張畫稿。
“還真被你給說中了,那阿碧自昨夜在客棧住下後,今早便拿著這張圖紙在金陵到處打探消息,很多布莊、成衣店、首飾店都去了,連路邊賣香囊的也問了個遍。今早一直都在東市,想必下午便要問到西市了。”
虞晚喬接過圖紙一看,上邊赫然便是江婉容所繡香囊的圖樣。不想竟被盧氏暗中描了出來,還差人專門到這金陵來打探消息。
“你說她專門從晟京趕到金陵,大費周章地打探消息,就為了問個香囊圖樣,到底圖的什麼……”虞世安話未說完,就瞥見虞晚喬梳妝台上擺放著的那個香囊,立時拿了起來,照著圖紙比對了一番,驚詫道,“這……這怎麼一模一樣……她要找的人是你?”
“她要找的人不是我,是母親。”
事到如今,阿碧擺明了是衝著這個香囊來的,那虞晚喬也不好再隱瞞虞世安了。於是她把江婉容在大相國寺遇見謝延並贈予香囊的事說了出來,還補充了自己曾在謝延手中看見那枚香囊的事,隻是模糊了一些時間地點之類的細節。
虞世安聽完之後,竟沉默了好一會。
他怎麼也沒想到盧氏竟然會為了一個香囊大動乾戈,更沒想到……謝延居然會把這個香囊時時帶著。雖然他也不願意多想,可若謝延隻把它當作一個普通香囊,沒有格外珍視的話,那盧氏又何至於會揪著不放。
虞世安試圖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好在這香囊是母親自己繡的,旁人想來也不會去留意香囊的樣式。”
“可正是因為這是母親繡的,樣式獨特,但凡是對這些香包有研究,有用心留意的,便會知道這圖樣出自母親之手。”
這並非虞晚喬有意潑冷水,隻是後宅女眷們沒什麼要緊事,每日就是盯著這些胭脂水粉、首飾香囊,江婉容在金陵人緣也不錯,時常受邀參加各種宴會,也操辦過不少賞花宴,保不齊真有人見過就正好記住了。
虞世安見她眉頭都擰到一塊去了,一臉愁容的,便寬慰道:“你若實在擔心,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左右不過是個丫鬟,我去除掉就是了。”
虞晚喬連忙攔住他:“也沒有到要人性命的程度。其實重點不在阿碧,而在香囊。隻要我們銷毀這個香囊,再趕製一批紋樣相似的放到街上去賣,她便找不到香囊的主人了。就算真有人認出來了,隻要咱們咬死不認,說隻是紋樣相似,她們便無計可施。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總不能找人到咱們府上搞暗殺吧。”
虞世安點頭認同道:“也罷,便按你說的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