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壽宴 真是欺人太甚。(1 / 1)

自從容妃過世後,陸景亭便不曾有一夜好眠,時常要靠燃香來助眠。直到和虞晚喬大婚之後,他才慢慢再夜間有了睡意,甚至常有好夢,以至於他不願醒來。

可今夜與虞晚喬同床共枕,他竟難得地沒有做夢,反而內心躁動不已,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到了夜裡,他察覺到虞晚喬一直在發抖,便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阿喬彆怕,我在呢。”

可誰知他這一抱,讓虞晚喬抖得更厲害了,嘴裡還不時念叨著“爹爹!二哥!大哥!”。

陸景亭心道,這回家了不應該高興嗎,怎麼還做起噩夢了?

無論他怎麼哄,虞晚喬都無法平靜下來,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輕喚她的名字,希望能將她從噩夢中拉出來。

“阿喬!阿喬!”

很快,虞晚喬便從夢魘中驚醒,看到他之後甚至還往後縮了縮,陸景亭好不容易等到她緩過神來,卻聽到她說出了那樣嚇人的話。

他在虞晚喬的夢裡,殺了她的父兄。

這怎麼可能呢?

“我與你父兄無冤無仇,怎麼會殺了他們?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陸景亭一臉不可置信,頓了頓,又帶著幾分委屈和失望問道虞晚喬,“難道我在你心裡,便是這般濫殺無辜、薄情寡義之人嗎?”

虞晚喬半開玩笑地回答他:“誰知道呢。說不定是你覺得虞家沒用了,或是對你構成了威脅,所以要過河拆橋,斬草除根。”

陸景亭聽了這話,墨色的眼眸中染上了幾分落寞。他避開虞晚喬的目光,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再次抬眼看向她時,眼神卻比方才堅定了不少,聲音低沉而又冰冷:

“虞晚喬,你太看輕我了。我承認,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不如裴度那般光明磊落,端方君子,當初接近你也確實是彆有用心。可我眼不盲心不瞎,我分得清善惡忠奸,我敢發誓,我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一個無辜之人。倘若你夢裡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那必是我與你爹、你的兄長們商議好的誘敵之計。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我怎麼可能會去殘害忠良?”

陸景亭一邊說著,一邊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匕首,遞到虞晚喬手中。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那你就殺了我。”

虞晚喬握著手中的刀,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瘋子。真是個瘋子。

虞晚喬努力找回一絲理智,頭腦清晰地問道:“若真是如此,又為何不能提前告知於我,好讓我安心。怎麼,是覺得我什麼也不懂,怕我壞了你的大事嗎?”

這一問,倒叫陸景亭回答不上來了。這是她夢裡的事,他又沒經曆過,又怎知夢裡的他為何要這麼做。

他思索了片刻,正想為夢裡的自己解釋一下,便被虞晚喬給打斷了。

“罷了,不就是個夢嗎,我怎麼還跟你認真起來了。我乏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虞晚喬說完就轉身睡去,陸景亭也隻得就此作罷。可他一想到虞晚喬今夜說的這些話,便怎麼也睡不著了。

也不知他在虞晚喬的夢裡為何會這般行事,叫她夢魘到這般程度。

等等,他為什麼要那麼在意自己在虞晚喬心目中的形象?虞晚喬都不把他當回事,他又何必如此在意她。

陸景亭越想越氣,也轉過身去,背對著虞晚喬。眼不見心不煩,看不到她便不會想著她了。

第二日便是虞家老夫人的壽辰了。虞老夫人不喜鋪張,因此壽宴沒有辦得太大,隻是請了和虞家交好的一些親朋好友。

近些年,虞老夫人一直待在小院中,平日裡除了在佛堂誦經禮佛,就是在院子裡打理花草,或是在屋內看看書。虞晚喬和陸景亭昨夜用過晚膳後,便去看望虞老夫人。虞老夫人見到她們二人特意回來為她祝壽,很是高興,說了好一會的話。

今日壽宴,虞老夫人打扮得格外氣派,一襲深褐色的衣裙莊重又不失華麗,頭上的珠釵也是典雅大氣,通身裝扮都透著書香世家老夫人的氣韻。

“晉王府,送紫檀祥雲如意紋祝壽詩屏風一套、鬆鶴延年黃銅擺件一座、壽星捧桃黃楊木雕一座、仙草靈芝玉如意一柄、紫銅竹節行提梁手爐兩個、耀光綾十匹、青花纏枝菊紋香盒一套、珍稀藥材一箱……”

隨著管家高聲念出壽禮清單,一箱箱的賀禮被抬進庭院,放在了連廊外頭,擺了整整八大箱。

虞晚喬和陸景亭也跟著走到虞老夫人麵前,向她祝壽:“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虞老夫人一臉慈祥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小年輕,牽起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笑著回道:“好好好,你們也要好好的,祖母也祝你們琴瑟和鳴,白頭到老,早日讓我抱上大胖重孫!”

聽到最後這句話,虞晚喬微微一怔,陸景亭卻是握得更緊了,很是積極地回道:“祖母說的是,我們會努力的!”

若是在平日裡,虞晚喬定要甩開他的手,讓他彆演太過了。可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她總要顧著點老人家的情緒,哄老人家開心。於是她也隻好故作嬌羞,低頭淺笑:“祖母,您說這個乾什麼呀。”

虞老夫人見狀,果然更滿意更高興了,“看到你們小兩口這蜜裡調油的,我也就放心了。”說著,她低聲跟一旁的丫鬟說了些什麼,很快,那丫鬟便端著兩碟糕點上來了。虞老夫人將糕點推給虞晚喬和陸景亭,說道:“阿喬,這是你最愛的杏仁核桃酥,今早我特意吩咐小廚房做的,快嘗嘗。離午膳開始還有些時間,你們倆先吃點墊墊肚子。”

“謝謝祖母。”虞晚喬謝過老夫人後,拿起了一塊放入口中,細品一番後,笑著回道,“果然還是以前的味道,我到京城之後,最想念的就是祖母這兒的點心!”

這番話哄得老人家眉開眼笑,見陸景亭沒吃,還熱情地招呼道:“孫女婿,吃啊。還是說,你們京城的王爺,都不愛吃我們江南的點心嗎?”

陸景亭笑得一臉乖巧:“祖母這是什麼話,我這不是看阿喬吃得太開心了,一下子就忘了自己還沒吃。”說著,就要伸手去拿碟子裡的點心,卻被虞晚喬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錯愕地轉頭看向虞晚喬,卻見她眼中難得地流露出擔心之情,“你不是不能吃杏仁的嗎?怎麼,你自己都忘了?”說完這話,虞晚喬還不忘替他向虞老夫人解釋,“祖母,他一吃杏仁身上就會起紅疹,還會喘不上氣。許是太久沒吃,連他自己都忘了。竹月,讓廚房換碟桂花馬蹄糕過來。”

虞老夫人聽了這話,果然沒再怪罪陸景亭,“是我這老太婆疏忽了,險些害了自己的孫女婿。不過......你這才嫁過去沒幾個月,對你夫君倒是了如指掌嘛。哎呀,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啊。”

陸景亭聽得這話,也側目看向虞晚喬。

是啊,虞晚喬怎麼會知道的,難道她特意去問了管家嗎?不論是不是,總歸是她用心去記了。他自幼長在深宮,自從母妃和皇長兄過世後,便再無人記掛著他。連皇帝皇後都不記得的事,虞晚喬竟然記得這般清楚。看來,她也並不像表麵上那般冷若冰霜,對他毫不在意。

一想到這世上還有人會記得他的喜惡,記得他喜歡吃什麼不能吃什麼,他便覺得心裡甜滋滋的。再看一眼虞晚喬,更是覺得她渾身散發著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祖母,阿喬臉皮薄,您就彆再打趣她了。前邊似乎又來了不少賓客,我和阿喬也去迎一迎。”

“好,你們去吧。”

陸景亭拉著虞晚喬的手離開,走到遠處的垂花門下,虞晚喬才冷不丁地解釋道:“杏仁酥的事,我是聽張管家說的,你彆多想。”

雖然和陸景亭的猜想一樣,但他還是很開心,甚至覺得虞晚喬很可愛。

走了這麼半天,就特意解釋這個?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解釋這麼多,是怕他誤會什麼?這外冷內熱,嘴硬心軟的樣子,叫他實在忍不住心動。

“我知道。你是為了哄老夫人開心嘛,我都懂。放心,論演戲,我可比你強多了。”

陸景亭努力憋笑,想壓住上揚的嘴角,可他的笑意還是從眼裡跑了出來。虞晚喬莫名心虛,甩開他的手,徑自往前走去。陸景亭見她這落荒而逃的樣子,笑意更甚,快步跟了上去。

“阿喬,等等我嘛。”

走到前院時,賓客已漸漸多了起來。

虞晚喬左右張望,卻未見自家大哥。於是她拽了拽虞世明的衣袖,問道:“大哥呢?祖母壽宴,他怎麼也不回來?”

一說到自家大哥,虞世明就歎了口氣,“大哥他如今在刺史府當參軍。刺史府那幫人,你也知道,都是那樣的。許是尋了個由頭讓大哥當值,不讓大哥回來吧。”

虞晚喬一聽就明白了。先前周顯醉後說的那些話,她都還記得。揚州刺史府絕大部分都官員都是謝家、王家的人及其族親,江南世家子弟縱然入了刺史府,也是做些末流小吏,乾最多的活,承受著最大的壓力,還要被他們冷嘲熱諷。她大哥虞世明已算是好一些的了,虞家在這江南多少也算是百年望族,是江南士族之首,想來刺史府的人多少還是給虞家一點麵子,才讓虞世安當了個從七品參軍。

可惜了她大哥,文武雙全,卻在這刺史府耽誤了大好年華。那謝家三郎與他大哥一般年紀,已是朝廷新貴,天子寵臣,受命巡視十三州,推行均田製。可她不覺得自家大哥不比那謝家三郎差,文韜武略皆是出眾,若是能有個好的出身,想來此時早已入主中樞,身居要職。

念及此處,虞晚喬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門口的家丁高聲喊道:“揚州刺史府,贈鎏金纏枝牡丹翠葉熏爐一對,如意紋雲錦十匹,賀老夫人鬆柏長青,福壽康寧!”

虞晚喬和陸景亭十分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他怎麼來了?他不是最趾高氣揚,向來不把江南士族放在眼裡的嗎,祖母這壽宴竟還把他給驚動了。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虞晚喬猜不透周逢義的心思。

陸景亭語氣平淡地說道:“他賣的什麼藥,一會就知道了。”

虞晚喬站在原地,轉頭看向門外。隻見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進來,想必便是揚州刺史周逢義了。他身後跟著十數個官員,看樣子都是刺史府的屬官。前邊這些人她都不認得,可走在最後的那個人,她卻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她大哥虞世安!

這周逢義,真是欺人太甚。不讓虞世安告假回來賀壽,卻要他作為自己的下屬陪同赴宴!是欺負她虞家無人敢與他為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