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敲側擊 陸景亭在想什麼,與她無關。……(1 / 1)

未等虞晚喬開口解釋,邊聽裴度在一旁解圍:“王妃舊居深閨,第一次聽到這些事,難免會心生好奇吧。”

虞世明見狀,也連忙笑著附和道:“阿喬,我們就是隨口說說鬨著玩的,你怎麼還認真了?不會真打算去開書院吧?”

此時虞晚喬也早已緩過神來,但陸景亭一向心思敏銳,躲躲閃閃的反而容易引他懷疑,不如主動出擊,說些半真半假的話,才好結束這個話茬。於是她順著自家兄長的話說下去:“我就是在想開書院的事,怎麼了?開個書院能有多難,我們殿下有的是錢。是吧,殿下?”

話題突然就轉到了陸景亭身上,陸景亭也有些措手不及,但見虞晚喬這笑意盈盈的樣子,又不好冷臉回擊,隻得溫聲哄道:“這一間兩間的倒是不打緊,可若想幫助更多人,隻怕還是要向父皇請旨,將此事擺到台麵上定個決策出來。總之,這件事急不得,你若有心想做,日後再慢慢合計。”

“那日後可就要仰仗殿下了。”虞晚喬眼角綻開笑意,隨後端起一碗茶,輕輕抿了幾口。

重活一世,彆的方麵不敢說有多強,但至少在應對陸景亭這件事上,她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虞世明見他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主動說道:“時候不早了,今夜恐怕趕不到金陵府衙,不如就在新安縣歇一晚吧,明日我再同你們一道去金陵。”

虞晚喬有些意外,“二哥明日休沐嗎?這麼巧?”

虞世明笑道:“那倒沒有。不過這新安縣令是周世伯,他向來好說話,更何況我是陪著你們這些京城來的貴人去金陵,他哪會有意見,隻怕還想親自送你們去呢!”

這話說得倒是一點也沒錯。

虞晚喬一行人剛在客棧落腳,新安縣令周顯就趕了過來,額間還滲出了幾滴汗,官帽也有些歪了。周顯一見到陸景亭就匆匆行禮,甚至都不需要虞世明開口介紹。

“下官新安縣令周顯,參見晉王殿下,王妃娘娘。”

陸景亭抬手示意道:“周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本王此行,隻是為了陪王妃歸寧,並無公務在身,便沒有提前知會,不想還是驚動了周大人。”

“殿下這是哪裡的話,縱然沒有公務在身,既是到了新安縣內,總該讓下官儘一儘地主之誼。”

周顯起身後,見虞世明在一旁朝他擠眉弄眼,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直到後來虞世明過來幫他扶正官帽,他才反應過來,一邊整理儀容,一邊低聲責問道:“怎麼回事,晉王殿下到新安了也不同本官說一聲,若非城門口的守衛眼尖認出了王妃,今日豈不是要怠慢了殿下他們!”

虞世明小聲解釋道:“世伯息怒,小侄也是在城外才碰見的殿下,這不是還沒來得及稟報嗎。”

虞晚喬上前一步,對周顯說道:“此事不怪我二哥,是我們打算低調行事,所以才沒提前通知。”

她這麼一說,周顯也不好再當著她和陸景亭的麵責怪虞世明,便趕忙順著台階下來,笑著說道:“王妃娘娘說得是。這樣吧,下官已在慶春樓安排了一桌酒席,還請王爺和王妃賞個臉,給下官幾分薄麵,讓下官好好招待一下各位貴人。”

倘若今日沒碰到周顯,倒還能悄悄地在這待一晚上,可如今他都已經到這客棧了,陸景亭也不好再推脫。

“那便有勞周大人了。”

好在這頓飯也沒有白吃,還是打聽到了不少事的。

這新安縣雖小,卻是整個江南唯一沒有被中原士族滲透的地方,許是因為地處偏遠,也沒什麼油水可撈,無人在意,在這裡當差的除了像周顯和虞世明這樣的江南名門之後,剩下的都是新安縣本地人,所以這裡的官場不似其他地方那麼複雜,大家都能夠和睦相處。

席間,虞晚喬先是追憶往昔,說起小時候周顯到虞家時的那些事,問候了一下周顯夫人及子女的近況,打開話題。待酒過三巡,她便借著誇讚周顯才乾過人的契機,感歎他來做縣令實在是屈才。

本還想著旁敲側擊問一問這邊的局勢,打探謝家和鄭家的事情,沒想到幾杯酒下肚,這周顯便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根本無需旁人問話,他自己便能絮絮叨叨說上大半個時辰,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全都說出來了。

一談到在江南一手遮天的謝家和鄭家,周顯就難掩憤恨之情。

十數年前,他也曾在刺史府為官,算得上是揚州刺史的心腹,但自從謝家舉薦周逢義接任揚州刺史後,這江南官場就徹底變天了。周顯性情耿直,在刺史府為官時就屢屢犯上,公然違抗周逢義的命令,還罵周逢義德不配位,隻知斂財不知做事,將刺史府鬨得天翻地覆。若非虞鶴鳴以退為進,向周逢義提議,將他調離刺史府,到這偏遠縣城,恐怕他現在連縣令都沒得當。

這些年來,周逢義陸陸續續地將謝氏、王氏、鄭氏等中原士族的人安插進來,還阻斷江南士族的入仕之路。每到察舉選仕時都要刻意為難江南士子,除非投入他們門下為他們做事,否則便絕無被評為上品的可能。

“其實我知道,你爹是想保護我,才把我弄到這裡來的。可這樣窩囊的日子究竟還要到什麼時候?朝廷難道都不管的嗎?”

周顯說上頭,拍桌而起,在那憤憤不平,顯然是沒把陸景亭這個王爺當一回事。虞世明起身就抓住他的手臂,連聲勸道:“世伯,您醉了,侄兒這就扶您去歇息。”

“我沒醉!”周顯甩來虞世明的手,繼續在那嚷嚷道:“你爹也真是的,我這一把年紀的,在這窮鄉僻壤養老倒還沒什麼,怎麼把你也給弄過來了。你年紀輕輕的,總會有機會到京城裡去,做什麼要跟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在這虛度光陰!”

虞世明攔不住他,轉而看向陸景亭,一臉尷尬地笑了笑,“殿下,周世伯酒量淺,一醉了就容易說胡話,讓殿下見笑了。世伯方才之言都是無心之話,還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陸景亭自然知道他這是在打掩護,也沒多說什麼,隻是笑著點點頭,向他表示理解。見話也問得差不多了,便讓他先帶周顯回去。虞世明本要送他們回客棧,但陸景亭借口說要帶虞晚喬上街逛逛,虞世明這才作罷。

裴度見此情形,便也跟著虞世明先走了。二人許久未見,要好好敘敘話。

夜色漸沉,雖還未到宵禁時間,但街上的小攤販都陸續撤離,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從前虞晚喬鮮少在夜間出門,在金陵和晟京的時候,縱然是夜間也沒這麼早就四處靜悄悄的。如今一看,這偏遠小城裡的人們還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也不知道陸景亭非要拉著她出來做什麼,空蕩蕩的街道,有何可逛?

在街上走了許久,陸景亭才開口問道:“今日在小院中,你說你想開書院,可是認真的?”

“自然是認真的。”

虞晚喬不明白陸景亭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莫不是還在懷疑她和裴度?不應該呀,她甚至都沒同裴度說過什麼話,不過是驟然間聽他說起這件事,受到了一些觸動罷了。

一想到這,虞晚喬就什麼都不擔心了。她行得正坐得直,和裴度之間更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坦坦蕩蕩的,怕陸景亭做什麼?他還能殺了她不成?

於是她又補充道:“祖父和父親自幼教導我,人要多讀書,才能明事理。所以你看,我和我兩位兄長雖然沒成什麼大事,但至少能認清是非黑白,也能辨人心善惡,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門第之見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就改變,但倘若我們能儘自己的一份力量,讓普通人家,甚至貧苦人家的孩子也能讀書明理,讓他們看到更為廣闊的天地,也算是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不是嗎?”

隻見陸景亭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道:“還是頭一回聽你這麼認真地說想要做一件事。不是為了家族,不是為了旁人,隻是因為自己想做。”

虞晚喬不知道陸景亭是想表達什麼。她隻是忽然間有種錯覺,陸景亭這語氣中似乎帶了點欣賞?

她大概是想太多了。

陸景亭在想什麼,與她無關。

她催促道:“回客棧吧,不然要趕上宵禁了。”說罷,也不管陸景亭是什麼反應,自顧自地轉身回去。

夜色漸沉,街邊商鋪外的燈籠映出淡黃的燈光,照亮街道,也照亮虞晚喬那堅毅前行的身影。陸景亭忽然覺得,虞晚喬似乎生來就該在這天地之間,而不該被困在晟京那龍爭虎鬥、暗流洶湧之地。

可他,卻注定要在那樣的地方,掙紮一生。無他,隻因他生來便在皇城。他曾四處遊曆寄情山水,也曾放浪形骸遊戲人間,最終卻還是要回到那囚籠之中。他的母親和他的兄長,都死得不明不白,他必須查清真相,為他們報仇,讓他們安息。

從前他一個人走這條路,也不覺得有多難熬。可如今......他卻想要將虞晚喬留住,留在他的身邊,讓她陪著自己。

陸景亭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生出這些許想法。

或許是因為這段日子,他時常夢到自己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在夢裡,他和虞晚喬琴瑟和鳴,即使忙碌到深夜,也有她在一旁紅袖添香。虞晚喬會為他排憂解悶,會聽他訴說心事,會在他脆弱無助的時候擁他入懷,輕拍他的後背,安撫他的所有不安。

可眼前的虞晚喬,決計不會做這些事。就算有,那必然也是演戲給外人看。

難道夢和現實真的是相反的?還是說,他心中有太多的奢望,才會在夢裡得到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