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 心事重重的她,久久難以入眠……(1 / 1)

陸景亭在書房忙到亥時準備回屋歇下,見屋裡的燈都熄了,便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進去。他往裡屋望了一眼,發現床幔已經放下,心中不禁納悶了起來:虞晚喬不是才在榻上睡了沒幾天麼,怎麼又睡回床了?也罷,她想睡床就讓她睡吧。

於是他自覺地往屋子的另一頭走去,脫下外衣倒頭就睡。

他剛躺下,就發現靠近床邊的那扇窗沒有關上。他倒是不怕冷,隻是一想到白日裡虞晚喬那雙凍得冰涼的手,便忍不住開始擔心:虞晚喬這身子骨這麼弱,要是真著涼了,隻怕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

最終,他長歎一口氣,起身走過去把那扇窗給關上了,才放心地再次躺下。

殊不知虞晚喬根本就沒睡。

心事重重的她,久久難以入眠。

今日用過晚膳後,她本想去問問陸景亭杜朗之事進展到什麼地步了,誰知剛走到他書房門口,就聽到陸景亭在屋裡和楚陽討論裴度。她更沒料到,陸景亭竟然打算以她為餌引裴度入局,以此拿捏裴家。

“有虞晚喬在,不愁他不上鉤。”

虞晚喬感覺有一盆冷水潑在了自己頭上。

難怪今日在墨韻軒,陸景亭對裴度的態度那麼和善,還在他麵前表現得自己很顧家很貼心,又是給嶽父舅兄買禮物,又是給妻子買披風禦寒。

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可她分明記得上輩子陸景亭的陣營沒有裴度這號人物,難道是因為她這次去了崔家的賞荷宴遇見他,又在墨韻軒和他有過一番交談,才改變了他的人生嗎?

隻是這江南之行,對裴度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如果他繼續明哲保身,日後奪嫡之爭愈演愈烈,梁王和齊王互相廝殺,又有陸景亭在背後推波助瀾,他作為裴家人恐怕也難獨善其身;他若是站在陸景亭這一邊,以陸景亭對他的看重,封侯拜相應是不在話下,隻是這樣一來,他就背棄了梁王和裴家,陷入兩難之地。

算了,她在這多想也是無益,畢竟這是裴度的事,她也不好插手。況且她今日才鼓勵他要奮力一搏,為實現心中理想信念而奮鬥,明日就勸他不要多管閒事,隻怕他也不會聽。總不能告訴他,這是陸景亭給他做的一個局吧。

看來她以後還是儘量和裴度保持距離為好,免得陸景亭再拿她來牽製裴度。

虞晚喬輾轉反側,越想越覺得陸景亭此人實在是可惡又可怕。

連麵對裴度這樣清風朗月般地謙謙君子他都滿心算計,隻想著如何利用,自己當初怎麼會覺得他又真誠又癡情?甚至心疼他過得不容易,爹不疼還沒娘愛,無權無勢還總被針對,被逼無奈才奮起反抗,去和他的兄長們爭那個至尊之位。

果然心疼男人就是悲劇的開始。

要不是因為這是天子賜婚不得和離,她早就想跑路了。不過就現在這個情況來看,就算她跑了,陸景亭也會想辦法設局誘虞家入坑。與其任他擺布,不如主動入局,掌握更多信息和秘密,才有可能牽製陸景亭,給自己和虞家謀一條後路。

不,還有裴度。

誰讓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呢。

日上三竿,禦花園裡的人慢慢變多,不少嬪妃都趁著天氣好出來走走。

慧妃也起了興致要出來逛逛。前陣子她一直在佛堂抄經,為並州大旱祈福,這兩日總算把《妙法蓮華經》給抄完了,恰逢裴度進宮請安,便讓他陪自己到禦花園走走。

“你呀,也該收收心了,彆總整日在外邊跑。日後就留在京城裡,多陪陪你爹娘,也多幫襯你表兄。”

這些年每回進宮請安,慧妃總要提起這個話題,裴度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不是不知道裴家一直在扶持梁王,可梁王此人的品性和才能,他實在是不敢恭維。有勇無謀卻爭強好勝,私下裡還十分地驕奢淫逸。雖然梁王的勢力看起來能和齊王持平,可他能看出來,那是元祐帝不願讓齊王獨占鼇頭,故意讓他去製衡齊王的。

若真說起才乾與勢力,莫說比不過外家顯赫的齊王,隻怕連英王都比不上。好歹英王戰功卓絕,又禮賢下士,潔身自好。這些年一直駐守北境,深受百姓敬重,也頗得聖寵。

生在裴家,終是身不由己。

裴度眼眸低垂,溫聲回道:“姑母說的是,侄兒記下了。”

此時,一位內侍朝這邊走了過來,向慧妃和裴度行禮後,傳話道:“陛下聽聞裴公子入宮請安,特讓老奴前來,傳裴公子到養居殿敘話。”

裴度正愁著要找什麼借口離開,一聽說陛下召見,連忙對慧妃道:“陛下傳召,侄兒先行一步,改日再來看姑母。”

慧妃點頭道:“無妨,既是陛下傳召,你還是快去吧。”

裴度作彆慧妃後,隨內侍來到養居殿,見元祐帝還在批閱奏章,行過禮後就一直站在原地,沒敢出聲打擾。過了好一陣,元祐帝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頭來看他。

“聽聞你前陣子剛從荊州回來,這回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聽到這話,裴度心中開始揣測:難道元祐帝也是想讓他留在京中?

他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便如實回道:“草民也不知,不過家父家母年事已高,草民日後定會多在家中侍奉雙親。”

大晟以孝治天下,他這般回話,總是不會出錯的。

元祐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桌案上找到一封信,讓一旁的劉內侍拿下去給裴度。

裴度雙手接過信封,在元祐帝的示意下拆開,展信細看,臉上漸漸浮現出震驚的表情。但他又不明白元祐帝此舉何意,便抬頭看了看劉內侍,又看了看元祐帝。

這時,元祐帝才開口對他說道:“此案關係重大,恐牽涉眾多世家,需由一個局外人來破開著這重重迷霧。朕已下令讓晉王前往江南暗查此事,晉王明日便會出發,臨行前,他特來向朕討一個幫手,那就是你。”

“這……為何是草民?”裴度百思不得其解。

他與陸景亭不過幾麵之緣,怎麼就會讓陸景亭點名要他同行。況且他無官無職,不涉朝政,如此重大的案件,讓他這樣一個什麼經驗都沒有的人去,真的合適嗎?

元祐帝解釋道:“景亭說,他一直都很欣賞你。聽聞你近些年一直四處遊曆深入民間,他很是敬佩,也很想向你學習。況且你出身刑獄世家,熟知大晟律法,能夠助他辨析案情,明確嫌犯罪責。不過,朕還沒有答應他,今日召你來就是想問問,你可願隨他同行?”

方才信封裡的那張訴狀他已認真看過,也對案情有了大致的了解。正如元祐帝所說,此案關係重大,牽連甚廣,不是隨隨便便依律法定罪就可以解決的。若是在往常,他定然不願卷入這是非之中。

可昨日虞晚喬那一番話可謂是醍醐灌頂,徹底喚醒了他。倘若讀了這麼多書,看過了世間百態,最終卻什麼也不做,一味地逃避下去,難道就是他想要的自由嗎?杜朗一案的背後,不單單是杜家的三條人命,還有很多像他們一樣遭遇不公卻無力反抗的普通老百姓。

而歸根結底,是中原士族已經將勢力滲透到了江南,任人唯親,欺上瞞下,企圖一手遮天。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他再視而不見,就真的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草民願隨晉王殿下前往江南,徹查此案!”

元祐帝看向裴度,眼神中透出幾分讚許:“好,朕現在就任命你為晉王府長史,今夜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隨景亭一道南下。記住,此行需秉公行事,不可錯抓,亦不可錯放,案件細節都要一一記錄在冊,回京之後朕會親自檢查。”

“微臣領命。”

裴度退下後,元祐帝又派人傳羽林郎將入殿。

“派一隊羽林衛隨景亭南下,暗中跟著即可,非生死關頭不得現身。每日需以信鴿傳書彙報情況,不得有誤!”

“是!”

裴宅,正廳內。

裴敬板著臉坐在正中間,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盯著站在他麵前的裴度,雙目如潭,深不見底。

最終還是裴度率先開口,小心翼翼地喊了聲“父親”。

裴敬總算收回目光,抬手拍了拍袖口,語氣平淡地問道:“聽說陛下任命你為晉王府長史了?”

裴度心下一沉。

他隻是得了口諭,連聖旨都還沒領到呢,他爹收到消息了。

也對,他爹可是中書令。凡有明詔,皆需經中書省起草詔令,再經中書令審批,確認無誤後方可頒布。隻怕陛下的聖諭剛下達,他爹就已經知道了。

裴敬這架勢,顯然是要他給個解釋。雖然元祐帝說此事不得聲張,但如今這局麵,與其費儘心機去編個理由搪塞他爹,不如實話實說。他爹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定能明白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於是裴度將今日養居殿中與元祐帝的談話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自家父親。

誰知裴敬聽到後,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臉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絲喜悅:“真是天賜良機啊!”

裴度問道:“父親此言何意?”

裴敬捋了捋胡須,悠悠道:“周逢義本就是靠著齊王的舉薦才入的官場,又是謝家推他做了揚州刺史,不出意外,這安陽縣令也和謝家脫不了乾係。揚州的油水一向豐厚,這些年齊王估計撈了不少。隻要把這樁案子坐實了,定能狠狠地殺一殺齊王的銳氣!”

說著說著,他又十分滿意地看向裴度:“陛下沒將此事交與廷尉府查辦,想必是擔心你二叔借題發揮,對齊王和謝家下死手,這才會交給晉王這個什麼也不會的人去辦。可晉王在這朝中沒有半點人脈,想來對大晟律法也隻是略知一二,這才會去陛下麵前求幫手,才讓這差事落到了你身上。你若能助他辦好此案,日後他必會記著你的恩情,時日一長,自然而然地就會站到我們這邊。”

裴度本以為裴敬會給他分析案情,教他如何行事,結果說來說去又繞回了黨爭,隻想著清除異己和拉幫結派,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和憤怒。

杜家的慘案,在裴敬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裴敬見他不說話,隻當他是初次接手這種大案,心中沒底,不知該怎麼辦,便勸慰道:“此事你也不用多想,放開手腳去查,該怎麼定罪就怎麼定罪,其他的事,自有為父來辦。”

裴度緩緩吐出一口氣,沉聲應道:“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