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音目前對自己的廚藝產生了深刻的懷疑,鍋裡的侑嘟嘟沉沉浮浮,她怎麼抓也不願意上來,一副任性的樣子。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鍋水是開的啊!

所以她由對自己廚藝的質疑轉向了對嘟嘟獸物種的懷疑。

據她所知,即使是靈獸,被開水燉上,最後也會熟透的。

但侑嘟嘟仍舊一副愜意的樣子。

因為不是毛茸茸類生物,沒有毛發被打濕的煩惱,比起戲水的小魚侑嘟嘟更像章魚或者蟒蛇一類的冷血動物,但他的身體表麵很光滑,既沒有鱗片也沒有觸須,唯一的大尾巴也是圓圓胖胖的,尾端由一個小小的紅色圓球收束,即便很不符合正常人的審美,但簡直猛戳阮音的萌點。

薅住大尾巴不放,阮音以撫..摸尾巴上的圓球為威脅,終於成功把侑嘟嘟請出自己的大鍋。

所以剩下的這鍋水算是泡澡水了吧?不能要不能要,阮音還用除塵決涮了一遍鍋,絲毫不在乎侑嘟嘟有些受傷的眼神。

〈這下糟了,壞家夥要找上門了。〉但侑嘟嘟隻能發出“啾啾”的聲音。

阮音勤勤懇懇地備膳,她想來到第一山的第一頓飯更加有儀式感一些,但因為天色已晚,她還想睡個美容覺,所以菜譜定為最樸實無華的西紅柿雞蛋麵,當然野獸她特製的,最愛的酸甜口!

侑嘟嘟跳來跳去,雖然煩了點,但還是同樣的可愛。

但其實是因為侑嘟嘟不知道怎麼提醒阮音,乾脆把它全身最脆弱也最敏..感的紅球放到了阮音手心,但也僅僅隻是換來了對方如同老母親一般的笑容。

“真乖,這是獎勵!”

一個大大的mua~印在了侑嘟嘟的腦門,小獸瞬間暈成了星星眼,讓竹屋外馬上就要推門進來的瑞羲動作也瞬間停滯。

一模一樣的兩股氣息察覺到對方的存在,瞬間對峙起來,阮音靠近熱鍋忙碌,沒感受到空氣中陰冷凝滯的氣氛,開始往鍋裡下保存在儲物袋裡由自己製作的手擀麵。

漂遙劍是飛劈過來的,侑嘟嘟是瞬間躲到阮音身後的。

本體還被關在密室,隻靠小小的一節觸手幻化的小獸對上瑞羲顯然是吃虧的。

“誰要暗算我???”

眼看就要接觸到阮音,漂遙劍在空中啞火。瑞羲臨時給自己捏了一張敷衍至極的路人臉,非常大言不慚地說道:

“這位師妹,你手上的那隻小獸是魔,出現在第一學府的領域,必須要捉拿。”

黑色的道袍竟然是凡品,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開襟暴露出來的肌肉緊實,但大大小小的傷疤掀開了皮肉,一副淩落美人的樣子,但莫名地能讓人提升欲..望。

阮音差點控製著下了一大把麵條的一鍋熱水潑到對方頭上,還好瑞羲的嘴更快,收起在空中尷尬摳腳的漂遙劍,逼身上前。

這讓阮音莫名地感覺到了壓迫感。

對方的修為應該是高於自己的,又稱自己為“師妹”,想必就是第一山上的人物。阮音抱著雙臂,表現為防備的姿態。

“你說嘟嘟獸是魔?怎麼可能!”

伸手扒開緊緊勾住自己衣領的胖爪子,侑嘟嘟被阮音提摟起來,從前看到尾,從上看到下,就差從外看到內了,卻沒有捕捉到一分一毫的魔氣。

小獸是沒有羞恥心的,敞開肚皮任阮音看,除了發現侑嘟嘟的性彆之外,阮音沒有看出其他的東西。

而瑞羲就不一樣了,偽裝之下的臉羞得透紅,暗自唾棄自己魔體的不檢點。

“你這是唬我的吧!”

阮音已經從心底認為侑嘟嘟是自己的夥伴,雖然不知道小獸的秘密,但短暫的溫馨相處也讓阮音割舍不掉對其的喜愛,對於想要傷害它的人擺出了護崽的姿態。

“我不騙人,它現在隻是初始體形態,真要長大了,會很恐怖的。”

瑞羲對自己的認知也很明確,半仙半魔,融合在一起就是恐怖的怪物。即便是木沉淵,飛升之前也沒有辦法解決他的體質問題。

“敢問師兄姓什名甚?我不能把嘟嘟獸給你。”

瑞羲沒答,漂遙一劍環繞在阮音周圍,似乎在思考下刀的方式。

大鍋裡的熱水咕嚕嚕冒泡,菜板上被阮音處理好的菜絲散發出清香的味道。

“你是殺手嗎?”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好像沒有意義。

來第一學府當弟子的十有八九都是殺手,但如果是肯定的回答,造成的結果會是什麼呢?

阮音沒答,瑞羲的語氣平靜得也有些過頭,最後還是他自己搖了搖頭。

〈太弱小。〉

“我鍋裡的水要溢出來了,師兄要是沒有彆的事的話,可以走了。”

手擀麵煮太久會變得軟綿綿,沒有韌勁,阮音不允許自己糟蹋食物,用靈力撇開上麵的浮沫,轉身背對瑞羲,想要觀察對方下一步的反應。

結果沒有反應。

“你竟然不殺我?”阮音明明把後背都露出來了,但對方一點殺意都沒有,一開始她就猜測瑞羲可能會是一個厲害的殺手,但現在看來,是她想錯了。

“殺你太容易,沒意思。”

坐到一旁的貴妃榻上,旁邊桌子上擺放的茶具倒是完備,隻是阮音還沒來得及準備茶水。瑞羲捏起一個燒瓷杯放在手裡把..玩,看著上麵的裂紋不斷擴大,將碎不碎的樣子很是無趣。

你可真是會說大實話呢,阮音心想,不過她是一個杠精,向對方嗆道:

“那殺小師叔就有意思了?”

“嗬。”又是謎語人一樣的回應,阮音用菜刀狠狠拍扁了用作輔料的青瓜。

至於瑞羲,前仆後繼來殺他的人,不會躲也不會藏,如果真的能有可以殺死他的人,他說不定還會感謝對方。

畢竟精神變..態和肉..體變..態是紮根生長在他身上的,如影隨形,死亡對於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阮音在切西紅柿,紅色的果果待在儲物袋裡還保持著四天前采摘的新鮮,一點都不擔心會變質,比冰庫好使,看著瑞羲沒有要走的意思,從儲物袋裡拿出兩個海碗,繼續和對方搭話。

“我是新來的弟子,名為阮音,師兄你又是誰呢?”

瑞羲出生就能辟穀,平生第一次發現了自己有討厭吃的東西,竟然就是普普通通的西紅柿。

心臟阮音像上輩子養小寵一樣,把剩下的菜放到侑嘟嘟嘴裡,粉色的舌..頭沾染上酸酸甜甜的汁水,侑嘟嘟瞬間感覺被這奇怪的味道暴擊,伸..出爪子去捋帶著倒刺的舌尖。

竹葉的影子暗了下來,瑞羲艱難地說:“我是負責帶新弟子的前輩。”

阮音聽到回答有些興奮:“那你一定見過小師叔吧?是什麼樣的?真的有六尺高嗎?眼睛是不是紅色的?最喜歡的東西真的是血玉種嗎?”

沒有直接叫他“魔種”,反而問題越問越奇怪,感受到瑞羲不善的氣息,侑嘟嘟繃直了脊背。

上輩子的阮音是石頭成精,品種正是血玉石,現在三界流傳下來的血玉種,大多都是她當初的妖體誕下的,她彆的沒有,就是血玉種多,現在血玉種難遇,一絲都會被珍寶樓拍賣出天價,好在血玉種都分散在了妖界犄角旮旯的地方,她全都能找到,四舍五入一下都還是她的。

如果小師叔真的喜歡,她一天往上獻一坨也不是不行。

“他不露麵,但想死可以去後山。”

撫額,煩躁,然後緊盯阮音。

瑞羲懷疑阮音是被人拖下水的,因為境界碾壓所以麵前的人對他來說沒有秘密,骨齡不大,資質也尚淺,但靈根接近極品,去哪座山頭待著都比來第一仙府要好。

侑嘟嘟習慣性地用尾巴蹭著阮音,沒有分毫男人的自覺,瑞羲陰沉下臉,語氣也是重重的。

“把怪獸給我,或者扔掉,燉了也行。”

老兄,你不明白,燉是燉不掉的。阮音麵上沒顯,隻覺得這個師兄古怪。

“不,我要養著他。”

“你是白費力氣。”

火候正好,西紅柿雞蛋麵也可以出鍋了,阮音催動靈力,均勻地分了兩碗,虛空操作也沒有灑落半低汁水,隻是瑞羲的話不中聽。

“你管我啊!我就是願意!”

碧碗拍到瑞羲麵前,十分有分量,但阮音用靈力控著,完全不用擔心用力國能會造成的後果。

吸溜著麵條,阮音也沉下心,深刻地感受到瑞羲的情況真的是腹背受敵,身處快樂老家都到處是敵對他的人,這種日子怎麼能過得快活呢?

看著瑞羲始終不動筷子,阮音對這個師兄的觀感並不好。

“不吃拉倒。”感受到侑嘟嘟的躍躍欲試,瑞羲抬手將其放了出去,侑嘟嘟壓根不怵瑞羲,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大尾巴一掃,把瑞羲的手推了下去。

西紅柿雞蛋麵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即使是討厭西紅柿的侑嘟嘟,也沒忍住把腦袋湊了上去,風卷殘雲般消滅掉美食。

侑嘟嘟代表了自己真實的想法,瑞羲深知這一點,隻能是忍。

竹屋外有人敲門。

似乎不達成目的不罷休,煩人得很,阮音炫完碗裡的麵條,起身開門。

李白截是來這裡腆著臉找前輩討藥的,屬實是沒想到開門的人竟然是阮音。

“你沒死?”

“我為什麼要死。”

李白截以為被自己打殘的仇凱是不會輕易對經過他的人放行的,要不是那個蠢貨想暗算他,已經是金丹期的自己也不會受這麼嚴重的傷,好在他堅持著上來了。

反觀阮音麵色紅潤,不像是受了磨難的樣子,李白截有些眼紅,出拳想探探阮音的高低,卻被一柄通身漆黑的長劍攔下了。

“禁止鬥毆。”

李白截的目光這才越過阮音,看到了屋裡十分沒有坐姿的男人。單單一柄劍都能壓製住他,無需質疑,這個人很強,並且聽他話裡的意思,他好像是能管事的人,想到這裡,李白截陰險一笑。

“我無意違反仙長的規矩,但這個女人是間諜。”李白截的血很不好聞,阮音隻覺得他汙染空氣。

好大的一口鍋安在了阮音身上。

“區區一個築基,卻有天階法器,還是個女人,你背後的勢力是〈懷豔閣〉吧?”著名的財大氣粗,美人無數,負心債一大堆。

想到〈疆鉞十二閣〉的高價懸賞,能吸引到〈懷豔閣〉的人李白截也不覺得意外。他有些在意阮音旁邊的瑞羲,對方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除了懸在空中的黑劍,此人也給體修強度優異的他以非常強烈的威懾感。

“這麼快就找到了靠山,你還真是不知廉恥。”

李白截不覺得自己的話有錯,但阮音氣得夠嗆,伸手掐了決,讓李白截的身子矮了一大截。

李白截沒想到看似文弱的阮音竟然是一點就炸的類型,他身上還帶著上第一山受的傷,於是直接向瑞羲求救。

“仙長,這個女人違反命令,我的身體不能動了,這絕對不是正常的仙法!”被迫半跪到地上,李白截伸..出左手,顯然是要給自己一巴掌,他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阮音,對方的表情帶著一絲威脅之意,但礙於旁邊的瑞羲,遲遲沒有下手。

“你有辦法能控製住他?”瑞羲的語氣終於帶了幾分興味,站起身走到阮音旁邊,顯然是默許了她接下來的做法。

“有時候,你得承認彆人的優秀。”

當妖的時候都受不了的委屈,重生為人,她也不樂意受。阮音為妖時修煉的功法是【嶽恒其九】,可以控製妖物的身心,麵對修士,效果雖然大打折扣,但暴露對方一時的弱點也是可以的。

“你是想殺死魔頭,還是讓魔頭殺死你?難道你就不怕我暴露你的身份嗎?至少我——”李白截驚覺自己的處境不妙,剛想威脅對方,但阮音沒讓他把話說完。

血都不見一滴,李白截軟軟地倒下了。侑嘟嘟跳過去一嗅,本來向拉去後山燒火,卻發現人還活著,隻是失去了意識,直接獸獸飛踢把人踹下了第一山。

“就不能有彆的選擇嗎?”

“我們都會活得長長久久的。”阮音的這句話聲音很輕,但還是被一旁的男人聽到了。

於是瑞羲放聲大笑。

阮音注意到他兩邊的犬齒竟然是尖的,跑回來的侑嘟嘟的大尾巴纏著她的脖子,讓阮音有些呼吸不暢。

“你很有用。”

這是瑞羲難得的評價,然而下一秒他竟然咬斷自己的手指,鹹腥的血液湧入被大掌捏住而迫張開的紅..唇。

男人的手是冰涼的,捏著阮音的臉頰,基本沒有人類的溫度,兩人接觸皮膚給她帶來一種酥麻的感覺,血是黏膩的,在喉頭沾著,阮音想咳出來,侑嘟嘟的尾巴先是貼了貼她的臉,然後緊緊地纏..繞一周圈,阻止了阮音的想法。

〈這個時候倒是聽話。〉瑞羲自嘲地想。

從侑嘟嘟那裡感受到的親切,瑞羲現在可以判斷阮音應該和血玉種有關聯。他現在的想法刨來來看非常陰險:身體裡在流著他的血,阮音是他的了。

偏執的想法完全占據了他的思維,直到阮音的本命法器都開始隱隱顫..抖,瑞羲才放開自己的手。

斷指撲通掉到地上,聲音很是清脆,讓人在意得不得了。阮音嘴角的血絲竟然還在動,拚命想鑽進她的身體,但被她用手背抹掉了。

“你是什麼東西?”阮音深吸一口氣,質疑麵前踩碎斷指,又在原來的斷麵上生成新的血肉的男人。

滴落到地上的血隨主人的心意化作騰煙消失不見,男人的手複原如初,如果不是阮音抹過嘴角留下了清晰的紅痕,方才驚悚的場麵倒像是沒發生過一樣。

瑞羲眼角微縮,看著阮音審視自己的眼神,覺得十分有意思。要是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半人半魔的怪物,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後山的枯井底部探出無數雲霧狀的節支,慢慢擾動起無儘海的波瀾,而瑞羲麵上不顯,收起漂遙劍,享受著兩人氣息的融合。

“你也是〈疆鉞十二閣〉的殺手?還是說這是什麼以血為引控製彆人的手段?”

阮音覺得情況分外不妙,基本上能和〈疆鉞十二閣〉扯上關係的,都是能人異士的代名詞,連底層小妖都很煩這夥人,燒殺搶掠,紙醉金迷,偏偏在三界的架構又很穩固,盤根錯節,也從來不會缺少底層勇猛的炮灰。

至少人家給的夠多。威逼加利誘,生生把正與邪兩條路之間給你開辟出了第三條亦正亦邪的路,你也沒辦法指摘什麼。

隻是阮音覺得吃虧,還沒見到我推,就先被彆人倒打一耙,被莫名地喂了血,她本來應該有反胃的感覺,但是其實沒有。胃裡暖洋洋的,比炫掉一整鍋西紅柿雞蛋麵都舒服,不像是什麼致命的毒..藥,就是讓她心裡覺得怪怪的。

“明天早課,不要遲到。”

瑞羲的情緒也有點奇怪,本來想捉弄嚇唬一下對方,但看著那雙澄鏡般的眸子,惡劣的語言都顯得蒼白。

“你還沒給我說你是什麼東西!還有,為什麼要做奇奇怪怪的事?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上哪去找你報仇?”

那口血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吧?阮音剛剛邁入固元一層,境界都還沒穩定下來,但現在湧到丹田裡的靈氣都快趕上化元期了,她很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誤食了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而爆體身亡,她現在很珍惜自己的這條小命。

“哦?對我感興趣?不錯。”

“名字嗎,隻是一個代號,可以叫我師兄。”

複生的斷指和大掌一起撫上阮音隨手捏起來的雲髻,也是導致她發型不對稱的罪魁禍首。

阮音覺得對方太沒有邊界感了,心臟怦怦跳,侑嘟嘟感應到她的無措,跳過來貼上她的頭發。

這下發型更亂了。

“我不會殺你。”

阮音覺得對方一定是個神經病,把殺人說得那麼輕鬆,他是什麼修羅轉世嗎?

未免太高看自己。

瑞羲從不輕易許諾,因為他說過的話都不會造成什麼好結果。但麵對阮音,他願意這樣對她說。

“好好好,你不殺我,難道去殺小師叔嗎?”

“這個,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想。”

瑞羲太難死了,不是沒有嘗試過,麵對生死的情況時,他的魔化狀態基本約等於打上了一個“不死”的buff,最後碎成一地殘渣他也能自己複生,自殘對他來說沒有用,木沉淵為他占卜過,他是一生孤僻的命路,永困於死局,既然不能成仙,最好的結果就是自我堙滅。

但也很難實現。

阮音被瑞羲的回答氣笑了,記下心中的小黑本,從此她們勢不兩立。

而瑞羲走得毫無負擔。

侑嘟嘟看著挺興奮的,黑粗的尾巴翹起來老高,依偎著阮音,電眼撲閃撲閃的,似乎像告訴她什麼。

但阮音已經很累了,除塵決解萬憂,端起變得煥然一新的大鍋,離開了這間十分晦氣的竹屋。

她再也不來這裡了。

逆她氣運的地方。

……

何必橫摸著自己的大白胡子,想擺出仙長的架勢,但看著理所當然地立在他眼前的瑞羲隻覺得腿軟。

他是第一學府的老人了,熟知這裡的規章製度,弟子的問題大都也是交由他處理,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瑞羲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今天的路人臉同樣的不走心,眉毛粗獷,皮膚又黃又糙,除了身板怪壯實的,隻能用“奧,眼是眼,鼻子是鼻子,還有個嘴..巴,確實是個人”來形容,其他哪裡都不符合當代女修的審美心。

阮音覺得自己討厭他。

又自大,又唯我獨尊,還怪異,還謎語人,要不是從何仙長的眼神裡讀出來“他是個前輩”,阮音才不會給對方好臉色。

但事實是瑞羲官好像還挺大的。

何必橫用顫..抖的手摸了摸自己招牌性的大胡子,不敢怠慢眼前這尊大佛,正色開口:

“咳咳,以後這位師兄就是帶你們的仙長,大家凡事都聽他的,不要自尋死路。”

這個月裡登上第一山的都來了,在場加上阮音大概有十幾人,除了同乘一片小舟的道侶,其他都是陌生麵孔。何必橫也不管有沒有人能聽懂他最後一句暗示,腳底抹油一般踩著一朵紅彤彤的祥雲飛下了第一山。他是知道那位造作的實力的,不想被波及,隻能到千裡遠的無量宗劍閣找摯友喝酒訴苦。

隻是可惜了那個女娃娃,何必橫大胡子下麵的嘴..巴深深地歎了口氣。

有一個白發女人離阮音很近,她能感受到對方如同雪蓮一樣冰冷的氣息,顯然也是一位強者。還好對方的視線隻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瞬,再然後就幾乎要將瑞羲盯出一個洞。

瑞羲自然是無所謂的,他顧及阮音的步速,領著眾人慢悠悠地往深處走。

第一學府彆的沒有,就是宮殿建的多,阮音有點幻視上輩子遊覽過的宮城,但是修仙界的建築明顯得更磅礴和富有靈氣,沒有導遊的鯉魚旗和小蜜蜂,還是少了幾分味道。

瑞羲壓根沒有講解的這個功能。

今天他換了一件麻衣,坑坑窪窪的,阮音都替他覺得刺撓,但人家無所謂。

“這就是習武場?果真名不虛傳。”

陳律麵色平淡,摟著袁夢凜,發出一聲喟歎。巨大的擂台被結界包裹,藍色的月亮在頭頂的正中央,這是沉淵仙尊的手筆,也是所有結界靈器中的傑作。衝沉淵的名號收..藏價值都極大,但在第一仙府,隻被當作最普通的靈器用,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阮音估摸著這群偽裝成弟子的殺手都不是多話的,殺手的素質讓他們在意身處的地形,時刻關注自己的處境,所以氛圍就有些凝重。

而領著他們的“師兄”更是一個悶死人的啞巴,一路無話,連眼神都不肯多給一個。

“拿著牌子,去殺魔獸,子時之前回來。”

瑞羲言簡意賅,眾人麵前是一座巨大的假山,隻要是個修仙的都認識,如果這個秘境能麵世,會有無數的人前仆後繼為之瘋狂。

開學第一課,直接實操。

這還是瑞羲心情不錯的情況,所果何必橫在的話,眾人就會知道,以往瑞羲的做法是糾幾個暴露的殺手用來殺雞儆猴。隻要瑞羲心情不好,後山的野火是不會斷的。

阮音隻能驚歎於殺手的素質,竟然沒有一個人反對。要知道對比其他山頭修行的弟子,大家都是在上完三年的必修課,通過文字考核擁有多數關於魔和妖的知識,才能領到弟子牌放出去執行任務。

修仙界雖然在三千宗門無量為首的格局下進入繁盛時期,但仙界之外的妖魔也不是虛的,現在妖王林立還沒有統一起來,但魔不需要組織性,單拎一個出來都很危險,現在瑞羲直接讓他們殺魔。

這是重視他們的表現嗎?還是想先讓殺手優勝劣汰,降低自己的工作量?

阮音覺得瑞羲是個大聰明,在場已經有人麵露難色,但何必橫已經告誡了他們“師兄”的命令不可違抗,攥緊手中的竹牌,留在〈疆鉞十二閣〉裡的命燈和他們的殺手令綁定,在各自樓閣的前殿裡閃閃爍爍。

阮音其實是不虛的,她有自保的能力,就是參不透瑞羲的想法,這時侑嘟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把黑尾巴放進阮音手裡。

阮音捏了捏上麵的紅球,心裡還是很擔憂,反觀侑嘟嘟一副很舒適的樣子

“這是你的靈寵嗎?看上去好可愛!”

喬喬應該是這些殺手裡最年輕的,比阮音要矮兩個頭,好奇地看著她。

瑞羲不喜歡彆人形容自己為“可愛”,煩躁一時受不住,喬喬的下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抬手一揮,陣風劃到每個人臉上,再次睜眼,秘境的入口已經消失了。

到底是仙境,靈草遍地,

“你留下。”

“不是要殺魔嗎?為什麼?”

“你過了。”

被暗箱操作了,阮音心情有些複雜,瑞羲的麻衣掙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他的腰腹,阮音覺得非禮勿視,

“那我需要乾什麼?”

“陪他玩。”

瑞羲指了指侑嘟嘟,小獸黢黑的臉上竟然麵帶喜色,理解了瑞羲的話,侑嘟嘟發現這是第一次獸態的自己和人態的自己達成了共識。

阮音身上暖洋洋的,侑嘟嘟喜歡把她的溫度留在自己無鱗的皮膚上。那感覺飄飄欲仙的,幸福了他和他。

“為什麼要對我搞特殊?你以前也不認識我吧。”開學第一課就能水,她本事這麼大嗎?

阮音不想樹敵,隻能試探性地詢問瑞羲。

“因為你是我的。”

好尬的回答,阮音十分不能理解對方的腦回路。經過之前的事,她很確定對方不是人,至少應該不是普通人。

他的實力應該是阮音觸及不到的強大,但沒有對她表現出攻擊性,暫時還可以認為他是安全的,所以阮音的回應就杠了些。

“我需要嚴肅地糾正你,你的話有歧義!我就是我,不是什麼物品,也不是任何人的東西!”

瑞羲沒有表示,但是卻逼身戳了戳阮音說話咧嘴產生的酒窩。阮音注意到瑞羲用的是新生的那根斷指,剛想把其拍開,侑嘟嘟的大尾巴隨即貼了上來,糊了她一臉。

竹葉加雪鬆的氣味,還怪好聞的,侑嘟嘟應該是隻潔癖小獸,阮音沒有反感他這樣的行為。握住他的前爪把他抱了下來。

“總之,你得尊重我。”

這個詞語倒是新鮮,瑞羲挑了挑眉頭,惡劣地說:“但我想讓你聽話……”

學府大殿,盤桓書室,阮音身處最底下的一層。

巨大的由琉璃砌成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人的影子,頭頂上倒懸著看上去十分神聖的半截靈木。砍了蛇棲木用作門牌的木匾,上麵用特殊的文字寫了【丁卯四期】,代表著她們是丁卯月裡來的第四批弟子。

不知道在秘境裡經曆了什麼,冰清玉潔小姐姐的臉色都十分難看,其他人也低著頭,像是在消化什麼事實的樣子。阮音坐在舒服的蒲團上數了數,發現已經少了兩個人。

此時天外傳來破風的聲音,窗欞受到衝擊,有秩序地震動,喬喬整理好自己散掉了的丸子頭,探頭向上看。

“咳咳咳,來遲來遲,我是向你們傳授第一山祖傳經文的仙師,你們可以叫我彭仙長。”

看上去十分年輕的女人打破琉璃窗穩穩落地,隻是碎片劃傷了喬喬的臉,瞬間在蒲團上滴落抹不去的紅。

瑞羲倚著門柱,看著千百年都改不了遲到這個壞毛病的彭送春,神色並不好看。

“讓師兄等這麼久,真是罪過罪過。”彭送春是仙界四大宮中掌管贏照仙脈的彭家獨苗苗,早年拜在第一山沉淵仙尊的師妹桖彆師太門下,喚瑞羲一聲師兄是正常的。她今年已經一千一百足歲,可依舊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這話已經亂了輩分。

終於見到一個“老師”樣子的人物,阮音好奇地打量對方,覺得修仙真是個永葆青春的好辦法。

彭送春從袖子裡一本一本往外掏書,什麼法決秘典都有,五花八門的,可就是找不到現在需要用的《第一山經》。

“那算了,又忘了帶來了,不如我們點個名吧。”彭送春笑眯眯的,但話音剛落,無數獨門暗器,淬了毒的利劍,世間罕見的邪器如數祭出,在距離仙師一丈的地方被精純的靈力強製停住。

“呦,這不是挺懂規矩的嗎?”隨後刀光劍影,拳拳到肉,彭仙師壓根不用武器,一擊掌印就可以把人打趴下,玩得不亦樂乎。

阮音在想自己錯過了什麼,怎麼在座的十六個人裡隻有她還老老實實地坐在蒲團上,就像上學的時候同學“今天都穿校服,但就不告訴她”一樣,這樣會顯得她很呆。

“彭仙師,敞開天窗說亮話,要想見到魔種,還得先過您這一關,我們彆為難彼此,直接開始吧。”冥櫻開合自己的紙扇,漂亮又詭異的蝶群出現在麵前,隨著飄揚的銀白發絲飛舞,一看就跟麻煩的樣子。

“厲掌門家的小女兒?他倒是放心你來。不過你們這群小玩意兒連我這裡都過不去,就彆妄想見到他了。”彭送春看了冥櫻一眼,覺得有些搞笑,正尊就在前麵看戲,一群小鬼跟毛毛蟲一樣,到處亂竄,簡直就是懷著糊塗還糊塗。

一群給瑞羲送上門來的小點心。

“師兄,這是什麼情況?能不能解釋解釋?”阮音身形靈活地躲避不長眼的刀劍,暗搓搓地移動到瑞羲身後,越過男人寬大的脊背,看著麵前一團混亂的局麵。

“解釋什麼?”

“乾嘛打架啊!彭仙師不是老師嗎,怎麼還和學生乾架?”感覺她們都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物,除了冥櫻和另一個蒙麵的男人,其他人基本上都是被按著打。

“……”

“他們是為了見魔種。”

彭送春就是過關令牌,這個信息已經流傳開來很久了,阮音竟然不知道,顯然殺手組織也不太重視她。瑞羲這樣想著,轉身摸了摸對方的腦袋,而注意到這一舉動的彭送春動作有了幾分停滯。

冥蝶和血刃瞬間貼身,紫色的護身法器亮起,宣告一方通行的成功。

眾人停下了動作,彭送春也沒有不高興。一千多年了,因為天生靈軀不足,她依然隻是化元境的實力,如果沒有彭氏家族的庇護和延年益壽的丹藥,彭送春的人生幾乎快到了見尾的時候,這是現實。

“行叭,今天仙人我心情好,讓你們通過了。隻是木師兄還在閉關,月度考核優異的弟子才有資格深入山下淵,聽懂了嗎?”

一陣叫苦不迭聲中傳來三三兩兩的“聽懂了”,而喬喬的丸子頭又散掉了,臉和手掌都在流血。

“大點聲,我聽不見。”

“聽懂啦!”

“再努力一點兒吧,小可愛們,我和師兄都是很期待的。”

“還有,下次再團結一點吧,你們的想法都太單純了,到處都是弱點呦~”

阮音這堂課沒什麼參與感,還被彭送春特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仙師從不走正道,就像她的人生一樣,踏過滿地琉璃碎,像五百年前瑞羲被欽定永世鎮守第一山一樣,現在她怎麼離去,正如她當初怎麼想遍了理由來。

“你這破山頭,如今也就還有我願意來了。怎麼,不歡迎?”

薑送春手裡抱著一本經書,封麵文字複雜但佛性十足,瑞羲的臉沒有偽裝起來,陽光打在上麵流轉出金色的符文,赫然與《第一山經》上的經文如出一轍。

神性,佛性與邪性,複雜又有交融地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洳嗟入沱,如磋又磨。

瑞羲接過《第一山經》,翻來第一頁,隻見第一句話寫道——

“寧走來世路,不登第一山。”

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一樣,這是每一名第一山弟子的必修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