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禹一進這個學校就開始拿一個本子自製日曆,用兩頁紙把距離6月7號的日子全寫出來了,起點是7月30號。陸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後來陸禹每次和彆人說起這個日子的時候,都會笑著說,這天是我入獄的日子。
陸禹在裡邊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修結束後,回宿舍前,她都會鄭重其事地將那天的數字重重地劃掉,仿佛那樣就可以拋掉一天的疲憊,然後期待明天的這個時候。
沒辦法,總得給自己一些盼頭。
第二個不會忘記的日子是8月16號,她進一班的日子。
那天陳曆曆看著她將桌子上,抽屜裡,地上的書全裝進箱子裡,出聲問道:“你以後就在一班上課啦?”
“對。”
“那宿舍也要搬了?”
“對。”
“那,我以後還能問你問題嗎?”
陳曆曆在開學那一天得知她這個同桌即使失手了也考了快六百分的成績,眼睛忍不住亮起來,想跟她進一步交流的時候,發現她那時似乎並不開心,就沒敢繼續說話。這也不怪陸禹,誰蹲局子第一天是開心的?後來陳曆曆在第二天的課間鼓起勇氣問她一道數學題時,發現陸禹是個熱心腸的冷麵菩薩。
“我看看啊,噢,這樣,”陸禹一手指著條件,一手在自己草稿本上寫解題步驟,“你可以把它看作一個整體,想到整體你想到什麼方法?換元對吧,你用一個t代表這一坨東西,誒,這個問題是不是馬上轉為基礎款了?······聽懂了嗎?”陸禹的眼睛從草稿紙轉到了陳曆曆身上。
“聽懂了,”她認真地點了點頭,她是真聽懂了,但是···
“真聽懂假聽懂啊,沒明白我就重新跟你講一次,不要不懂裝懂啊。”陸禹活像一個老師。
“真聽懂了,不過你能不能把那個草稿紙給我再仔細看一下過程啊,我想再仔細看看。”
“噢,可以。”陸禹說完利落地將那一頁草稿紙“撕拉”一聲地撕下來,放到陳曆曆桌子上,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來,說,“對了,你以後碰到這種大坨大坨的,你就想想能不能用換元,出題者出這種特彆臭的一長串往往是為考你換元的能力。”
“要懂得舉一反三啊朋友!”陸禹邊說邊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陳曆曆那小雞似的小身板差點就趴下。
陸禹這自來熟的架勢把陳曆曆給嚇壞了,她以為陸禹會板著個臉不耐煩地把題給她草草講完,沒想到陸禹像個負責人的小老師一樣絮絮叨叨。
“知道啦!舉一反三!”陳曆曆衝著她笑。
就是這樣的差距,陳曆曆覺得陸禹要走是遲早的事。
數學課上的老師講的習題她已經在底下三下五除二地解出來,她解出來後還得百無聊賴地左看看右看看,陳曆曆的草稿本就被她整隻頭偏過來看了個清楚,陸禹看那個進度恨不得上手把答案給她算一遍。好不容易等到“阿媽”開始講解,陸禹抬頭聽了一下,再低頭看一眼,可能是想看看“阿媽”有沒有給出和她不一樣的新思路。最終她從抽屜裡找出一本數學高考必刷題埋頭做了起來,安安靜靜的。
陳曆曆還以為陸禹會像自己以前班的尖子生,一碰到自己會的題在下麵敲鑼打鼓,恨不得全世界知道。
陳曆曆對這種人一開始還在想,有什麼好吵的幾道破題。但後來在他們還在敲鑼打鼓,而自己得窘迫地等老師講解的時候,陳曆曆發現了他們的確有吵鬨的資格,她也不敢再抱怨他們吵了,隻是在想自己要是也聰明一點就好了,聰明一點,做題快一點,這樣聽到那些聲音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刺耳。
再後來是陸禹在晚自習頻繁地跑出去,又心事重重地跑回來。兩隻腳的腳後跟沒有觸到地板就開始被各科老師叫出去談話。晚自習下課也不留在教室繼續學了,而是掐著點等下課跑出教室和彆人搶電話機。
那個時候的她就在想,陸禹離開這裡才是對的。
千裡馬怎麼能在槽櫪之間呢?
陸禹正蹲著收拾課本,聽到這話後頭也不抬地說,“廢話,我又不是死了,怎麼不能問。”
陳曆曆被逗笑了。
“我承認我講題比阿媽有趣那麼一點點哈,但是阿媽畢竟是老師,懂的肯定比我多得多,我走之後你不會的大大方方去問他,不要憋在一起想著自己能解決。不要怕丟臉,沒有人會不愛求知欲強的孩子的。”陸禹又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堆話,掏心掏肺地,像個要出遠門前和小女兒叮囑的老母親。
“嗯嗯,知道了。”
陸禹終於收拾完了,一個一個箱子推出了教室,最後折回來拿書包的時候又重重地拍了拍陳曆曆的肩膀,“好好加油!”
然後走出了教室。
陳曆曆看著她身旁空蕩蕩的桌子,再看了一眼課表,下節課是數學課,她默默地將資料準備好,準備聽課。
陸禹推著兩個大箱子,肩上背著個大書包氣喘籲籲地來到一班的後門口。班主任兼英語老師陳宜站在後門口跟早自習。
陸禹先是平複一下氣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拍了拍班主任,輕聲問道“老師,我,那個,該坐哪裡啊?”
陳宜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眼前這個短發女生,想起前天晚上校長跟自己說的轉班學生,瞬間明白了,立即指了一下教室最後的空桌子,“你坐那裡。”
陸禹定睛一看,巧了,這張桌子前麵就是黎畫竹。
“謝天謝地啊,阿彌陀佛。”陸禹心裡對陸家的祖宗感恩不儘,手上馬不停蹄地把書包卸下來,真像一頭到集市卸貨的驢。
蔣潯剛剛對完一套英語模擬題的答案,對一道閱讀題的答案始終想不明白,就拿著卷子走到後門處找陳宜。路過那張剛剛辦理退學手續的同學的桌子上此刻又堆滿了書,正疑惑,“這哥們是回心轉意了麼?”背對著他整理書箱的陸禹整個人轉了過來,仍然低著頭。
“怎麼是她啊。”蔣潯有點小震驚,瞬間轉為平靜,“怪不得那天在班門口找人呢。”
頭腦風暴過去的同時,他的腳步也在班主任兼英語老師陳宜的身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