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不下這口氣 蔣潯和毛衛平回到了宿……(1 / 1)

岸上的魚 卡科特斯 3608 字 10個月前

蔣潯和毛衛平回到了宿舍。

蔣潯在201,十二人間,卻隻有三個人住,窗戶有遮光的窗簾,廁所有洗衣機,這規格,是蓮城實驗宿舍的赫拉宮殿。蔣潯最後一個回寢室,順手把門給關了。

睡在蔣潯對床的王師甫站在洗衣機前,問裡邊人:“有誰要洗衣服的呀?”

周與何躺在床上沉浸式地背著語文的作文素材,沒搭理他。

“老蔣,你有沒有?”王師甫把目光投向了他。

“有,你等等。”隨即利落地把上衣脫下,扔向洗衣機,穩穩當當地進了。

“媽的,最煩裝逼的人。”王師甫邊說邊倒洗衣液,由於情緒波動,不小心倒多了。

“樂”,蔣潯打開衣櫃,在整整齊齊的衣服裡邊找到一條白t套上,再慢條斯理地把黑色的亞瑟士跑鞋換下穿上灰色的拖鞋,“王哥,論裝逼,誰比的過你。”

今天的數學課堂小測,40分鐘,80分的選填,是江城一中的最新模擬題。發卷20分鐘後,王師甫就做完了。然後,起身,走向講台交卷,站在數學老師的旁邊看改卷過程。蔣潯沒抬頭,卻聽到數學老師的筆與卷麵的激烈的摩擦聲—-“嘶擦嘶擦”,這種聲音的大小及頻率一致保持到數學老師將卷子交給王師甫——他全對了,隻用了20 分鐘——蔣潯分心了 。此刻的他正在算倒數第二道填空題,要求橢圓的離心率,條件給的多但亂。本該冷靜分析的大腦被王師甫的提前交卷擊得潰不成軍。更要命的是,王師甫拿著卷子回位置時,蔣潯的目光不受控製地向他望去,而王師甫的眼光同時也向他投去,似乎想看看他做的如何。

然後,他們對視了。

好奇與好奇,小心翼翼與小心翼翼,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被對方看了個一清二楚。

蔣潯要麵子,迅速將頭埋下,裝作自己是低頭累了抬頭放鬆的樣子。而王師甫不一樣,他非常享受這種站在山峰往下看的快感,看著他們是如何拚儘全力氣喘籲籲地向自己輕而易舉就能達到的地方前進,所以,他特意放慢了腳步,而眼睛抓緊時間地掃描蔣潯的卷子——單選最後一道對了,多選的壓軸也對了,噢,還有兩道填空。王師甫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

蔣潯能清晰地感覺到劉明就對自己卷子的傲慢審視,這種感覺並不好受。仿佛自己□□的身子被彆人看了個精光的同時還被受指指點點。

最後,80分的卷子,他拿了70分,填空題的最後兩道,沒做出來。

“非常不錯了,在曆史方向的學生裡邊,已經算第一第二了。”數學老師十分滿意,蔣潯隻能笑笑,很想說,曆史方向不是改變標準的理由啊,這不是自己的水平。但他忍住了,這種話,總給人一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受。

“哎呀,老蔣你怎麼又急了。”王師甫賤兮兮地說。說完跑到周與何的床邊,一把扯過他手中的背誦小冊子,再一屁股坐下,翹起二郎腿,說,“來,兒子,讓爸爸聽聽你背成啥樣了!”

“哎呀,作文素材是寫作文時候用的,又不是背來給你表演詩朗誦的。”

周與何一把將筆記本奪了回來,背過身繼續碎碎念。

他也不想背這玩意的,但他語文拖他後腿,他貧瘠的語文素養讓他無法短期內在其他題型裡邊提高,他隻能選擇了性價比較高的默寫題,多一分也是分啊。今年的高考,他考了665,排在全省的300多名,666已經能進前三百了。多一分,少一分,真的不一樣。

門得被推開,是生活老師。“睡覺啦,彆背書啦,對眼睛不好。”她衝著周與何喊。說完拉上門走人。不一會,就聽到她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趕緊給我回床位,以後彆給我關門!”

“小周,彆背啦,睡好精神好。”蔣潯輕輕拍拍周誌揚的肩膀,順手把他推倒在床,再順手把被子給他拉上。

蔣潯的宿舍特彆有助於睡眠,全黑的空間,沒有一絲絲的光溜的進來。老王已經開始打呼,小周夢裡還在背著孫穎莎東京奧運會大敗伊藤美誠。他卻清醒得很。不滿意的70分數學,憑感覺選對的曆史選擇題······回憶的視角從當下轉向不遠的過去——那個失意的夏天,他從神壇掉下,摔入泥潭,狼狽不堪。一想到這,他的心揪得厲害。

“怎麼會這樣······”他無奈地歎氣。

陸禹最終還是睡著了,在走與留兩個小惡魔的撕扯之中投降了,走很明顯占了上風,但留也不是完全處於下風。陸禹索性兩眼一閉開始放空。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她的過去。

她夢到出高考成績的那一天,父親的冷臉,母親歇斯底裡的質問與怒吼,自己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失敗的結局麵前,向不相信你的人麵前解釋你曾認真地奮鬥過嗎?怎麼證明呢?說些什麼呢?

父親回單位開會,母親回醫院做手術,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上鎖,走進廁所,關門,上鎖,坐在地上,屈膝,雙手抱腿 ,再用力死死地將自己的頭埋入自己的臂彎,雙眼看不到一絲光亮——開始哭,嚎啕大哭,委屈,生氣,無奈,害怕。父母雖然已不在身旁,但那些刺耳的話依然纏繞在耳畔,母親近乎扭曲的臉龐,父親沒有任何表情卻如審訊犯人的臉,似乎印在她的腦子。

這時候李添羽的電話打了過來,在她哭的最厲害的時候。

她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那麼的不堪一擊,她拚命地把鼻涕吸出來,深呼吸,清嗓子。

“喂!考的咋樣,我考砸了。”他先開的口,說是考砸,卻聽不出任何的陰霾,說話的調調都是向上的。

“我啊,”陸禹剛開口鼻子就酸了,“我,我考差了,準備,複讀。”她說的很慢,隻有這樣她才能完全地表達自己的情緒。說完,眼淚馬上掉下來,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哭出了聲。

“什麼!”電話那頭的他直接喊了出來,“你瘋了吧你,你到底考成啥樣跑去複讀啊!你平時不都是年級前十的嗎!複什麼鬼讀啊!”

“580分,全省,5000.”

“5000名你複讀什麼啊!清華北大是上不了,但咱們省內那麼多好學校呢!你五千都跑去複讀,你讓那些五萬的怎麼辦!”

“李添羽,”她極力遏製自己的哭腔,一字一句地說,“你,也知道我是咱們文科前十的水平啊,你看看咱們學校文科前十都考去哪裡了,洪筱全省15,平時和我一起的徐箬楚全省兩百多!我到哪裡去啦!五千名啊,這他媽不是我的水平,你他媽讓我怎麼甘心!”在雲端的人,怎麼甘心墮入塵埃。

“這是高考!每年失手的人多了去!高考失利又不是癌症晚期,你怎麼斷定你日後不會比他人站的更高!好,我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你去複讀,你確定你今年考好的科目明年能考的同樣好嗎!你確定你今年沒有考好的科目明年就一定就能考好嗎!你確定你今年不會做的題明年就一定會做嗎!你確定你複讀一年就會得到滿意的結果嗎!”李添羽一口氣地跑出好幾個問題。

陸禹被問住了,她好像什麼都確定不了。

“你有真正了解你今年為什麼會考成這樣嗎?你再來一年你能改變什麼?”

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考差的原因,一年後的結果。她作出複讀的這個決定,八成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成績,不甘,兩成是因為父母——母親知道成績的那一刻,痛罵她的同時,掏出手機撥打她在蓮城實驗中學認識的人詢問複讀事項。她沒辦法接受作為平時她炫耀的資本變成了她的笑料,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嘔心瀝血培養十二年的女兒隻能去讀省內普通的一本,一打又一打的鈔票,送進補課老師的錢袋,送進班主任的錢袋,就是為了陸禹能考上國內排名靠前的名校。如今的成績,宣布了她這個長達十二年的計劃,破產了。她,現在,在瘋狂地尋找方法,東山再起。

想到這,她無比的寒心,他們到底愛的是那個站在頒獎台上的我,還是,我?

這時候,李添羽再一次問,“對了,你爸媽呢,沒有好好勸你不要複讀嗎?”

“嗬,”她冷笑一聲,“他們比我還想讓我複讀呢。”

“什麼!”李添羽的聲音高了八度,仿佛是聽到了什麼爸媽餓瘋了把孩子吃了的狗血新聞,“你爸媽叫你去複讀!瘋了吧!”

“害,正常。你爸媽不會,我爸媽會。”

“李添羽,你剛才問的,我確不確定,說實話,我不確定。但是,我又怎麼能保證以後的我,能夠翻身?你又怎麼確定我不能在複讀一年後可以考出自己滿意的成績?說白了,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接受不了,我咽不下這口氣。如果一年之後,我還是這樣的話,我無話可說,我認了。”

陸禹看到他給自己在知乎上找的關於“高考失利的我沒有選擇複讀”的一堆例子,沒有點開。

“彆找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決定了,不改了。你,好好選學校選專業,彆花時間勸我了。掛了哈。”

陸禹忍不住了,她怕再聽下去自己就改變主意了,向這個糟糕的成績妥協,安慰自己說沒事,選一個學校好好讀下去,未來充滿機會。

她不要!她要再來一年,管他媽結果好壞,她就是要再來一年,輸也要輸的服氣。

這不是一個好夢,至少在這個難以抉擇的時候,它隻會讓陸禹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