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固金甌(科舉) 水渺 4241 字 6個月前

惠娘回到灶房,撲通撲通要跳出來的心漸漸平穩了一些。

她剛剛絕對不知郎君是在換衣衫!!也不是故意要闖進去的!!她可以拿她的廚藝發誓!!

想到這裡,她突然泄了一口氣,便是她要解釋什麼,郎君肯信嗎?!

哎,算了,不想那麼多了,趕緊做點心吧,明天可以搭隔壁謝家的牛車去縣城。

惠娘搖了搖頭,試圖把腦子裡的雜念都甩出去,然而半晌後,她又不禁歎息道:郎君生的可真俊,宣哥兒就像極了他。

潔白如雪的麵粉在案板上鋪陳開來,惠娘從麵粉中間用刮板分出一個小窩,放了一塊豬油,一勺白砂糖,少量開水,慢慢將其與麵粉團起,揉勻再分成若乾等分的小劑子。

她做著做著,突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來,想央求郎君來做,隻是經過剛剛的那出尷尬,她現在有些不好意思與他說話了。

她想了想,離後院老遠就提聲喊道:“宣兒,宣兒。”

謝宣此時正被他爹圈在懷裡讀書,看得他直打盹兒,又不敢睡,正想著找什麼理由出門玩呢,就聽見阿娘在喚他,真是打瞌睡有人給遞枕頭。

“爹爹,阿娘在叫我!”謝宣一下子來了精神,立刻從謝壑的懷裡鑽出來。

“嗯,去吧。”

謝宣如蒙大赦,悶頭就拉開書房的門往外跑,生怕慢一步他爹就會變卦。

謝宣噠噠跑到灶房,撓了撓頭問道:“阿娘,什麼事呀?”

“問問你爹有空不?若有空的話可以幫我刻個字模子嗎?”惠娘一邊低頭忙活手裡的活,一邊對謝宣說道。

“哦!”謝宣轉身就跑,將他阿娘的話順利傳達給他爹。

謝壑聽完之後,點點頭道:“有空,問你娘刻什麼字?”

謝宣得了他爹的指示迅速跑到他娘麵前傳話:“娘,你要刻什麼字?”

“鮮花餅。”惠娘繼續頭也不抬的說道。

謝宣嘚嘚跑到書房道:“我娘要刻鮮花餅三個字。”

謝壑修長的手指一頓,他將手中的《時文選粹》放下,聽到兒子的話後又問:“陰刻還是陽刻?”

謝宣此刻學聰明了,他隱隱覺得哪裡好像不對,縱然他娘手頭忙著,他爹可沒事乾啊,做什麼他在中間一趟趟傳話,累的像隻小陀螺,多傻。

謝宣抬頭問道:“爹,你還有啥想說的嗎?一並說了吧。”

謝壑輕笑,揉了兒子的衝天鬏一下,又道:“問問你娘要刻多大的,用什麼字體刻,還有什麼特彆的要求嗎?”

謝宣點了點頭,走到灶房,將父親的話一股腦的問了出來,惠娘聽後糾結了片刻,然後道:“就是往日的點心上戳的那種紅印子,讓他看著刻就行,也沒什麼額外的說法。”

謝宣得了指示,立馬回到書房將他阿娘的話告知他爹,他彆的重點沒抓著,就記住了“往日的點心”五個大字。

看他爹終於不讀書了,謝宣又樂意往他身前湊,然後好奇的問道:“爹爹往日經常吃點心嗎?”

謝壑一怔,說實話,他忘了,他一向不重口腹之欲,臨安侯府裡各主子房裡的果子盤和點心盤也從來沒有空過,時時都有最新鮮的,他並未曾著重注意過。

此刻他看著兒子好奇的大眼睛,驀然發現自己虧欠這孩子良多,他低聲道:“以後家裡也會有很多點心的。”

謝宣坐在一旁的架子上晃動著小腳丫道:“那當然了,阿娘做點心可是一絕。”

謝壑望了一眼無憂無慮的小兒,低頭用斧子斫了一塊木料,然後用細鋸將其裁成正合適的大小,開始用小刀比劃著刻字。

一傾耳朵就能聽到小人兒真心實意的吹捧:“爹爹可真厲害,爹爹會的真多。”

謝壑笑了,問道:“要不要學?”

謝宣聞言如遭雷擊,他果斷的搖了搖頭道:“等爹爹刻花的時候我再學。”

謝壑失笑,這小東西也不知像了誰,一聽書啊字啊等字眼怵得跟什麼似的。

謝壑想了想,試圖引誘道:“在離我們這兒數千裡開外的地方,有個特彆繁華的城市。”

“什麼叫繁華?”

“人很多。”

“比鎮上的人還多。”

“多的多。”

謝宣來了興趣,問道:“然後呢?”

“你知道這麼大的城市,裡麵住著的人最羨慕誰嗎?”謝壑問道。

“阿彌陀佛?”謝宣經常聽村裡的老媼對著神像許願,跪拜。

“……”謝壑沉默半晌繼續道,“不是,是考中狀元的人。”進士及第,東華門唱名,禦街誇官,羨煞天下人。

“什麼樣的人才能考中狀元?”謝宣問道。

“讀書人。”謝壑答道。

“爹爹勉之!”謝宣小手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煞有介事的鼓勵道。

“……”謝壑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想做天下最好的兒郎嗎?”

謝宣興致缺缺的看了他爹一眼道:“我覺得爹爹更合適,到時候爹爹考上狀元,我就是狀元之子了,照樣很厲害!”關鍵是,還不用吃苦。

謝壑執刀的手一頓,這小玩意兒!等他啟蒙的時候,一定要尋個嚴師來教導。也不知他像了誰,對讀書習字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或許是還小?

他不由自主的回憶起自己這麼大點兒的時候在乾什麼?父親常年在外做官,並不常回臨安侯府,他小時候窩在養母懷裡,聽養母講故事,講孟母三遷,講孔融讓梨。

一般情況下,他是用不上孔融讓梨這個典故的,除非碰到梅夫人的孩子。

明明他也很想要,不願舍。

母親總要對他說,將來他是侯府的主子,沒必要去爭這一毫一厘的微末。

可結果到最後是她先發了瘋,父親如此寵愛梅夫人,怎麼可能讓他繼承侯府的一切,多年謙讓慣了,他也本無意爭些什麼,隻有自己拚來的,才是最好的,祖宗蔭庇,他無福消受,可哪料他們做事太狠絕,連他下科場的路都要橫三阻四的,生怕他得勢嗎?

侯府的世子之位早已見分曉,是在官家麵前過了明目的,無可更改,他們到底在怕什麼?!

謝壑將心底的疑惑按下,專心刻起模子來。

謝宣拿著彆的小刀學著他的模樣,煞有介事的在木料上戳來戳去,半晌,這小人兒獻寶似的拽了拽他的衣袖道:“爹爹,我刻了一朵花,像不像?!”

謝壑抬眸望去,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花出現在木料上,雖然稚嫩但筆刀下的錯落有致,可圈可點,他問道:“旁人教你刻過?”

孰料謝宣搖了搖頭,奇道:“可是這種花不就應該這麼刻的嗎?”

謝壑點了點頭道:“不錯。”他麵上不顯,又指了指旁邊多餘的木料道:“會刻小狗嗎?”

“我刻了你就給我買嗎?”謝宣適時問道,他十分想要一隻小狗。

“得刻的好才行。”謝壑承諾道。

“好嘞!”謝宣抱著木料去一旁自娛自樂。

半晌後,謝壑手中的字模也刻好了,他扭頭對謝宣說:“宣兒,將這模子拿給你阿娘看看,還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謝宣放下手中的小刀兒,拿著字模去了灶房。

惠娘已經將鮮花餅做好,正在生爐火準備烤製,這字模送來的正是時候,她左右瞧了瞧,十分滿意,然後沾了紅曲水開始挨個按印。

鮮花餅三個字躍然於餅上,字跡圓潤肥鼓,俏皮可愛,她也辨不出這是什麼字體,隻覺得十分好看。

謝宣得了趣,也想按印,惠娘也不拘著他,小心囑咐了他幾句,由著他把剩下的餅按完。

未幾多時,一盤盤的鮮花餅烤製好了,滿屋都是麥香和花香。

謝宣在旁邊饞的打轉轉,惠娘會心一笑,拿了個小碗出來,用筷子夾了兩塊鮮花餅遞給他道:“跟你爹一塊吃。”

謝宣點點頭,端著碗朝書房跑去,謝壑隻掰了一點兒嘗了嘗味,餅皮非常酥,一碰就掉渣,像雪一樣鬆軟,裡麵的餡料卻非常香甜,用料十分紮實,咬下去滿滿一口的玫瑰香氣又不膩,很合他的口味,他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鮮花餅!跟這塊鮮花餅相比,他以前吃的那些全都可以埋了,不值一提。

“無敵了!”謝宣吹了吹餅上的熱氣滿足道,“要是天天都能吃上這麼香甜的點心就好了。”

謝壑見縫插針勸學道:“考上狀元的話,彆說天天吃,頓頓吃都行!”

謝宣忙中抽閒,抬頭看了他爹一眼,鼓勵道:“爹爹勉之。”

謝壑:“……”

“謝宣!阿宣!阿宣!咱娘做了什麼這麼香?!”一道魔音入耳,謝宣手中的筷子抖了抖,餅差點掉在地上,他嗷一聲竄出去,手裡端著個小碗,誓死捍衛道,“那是我娘!我娘什麼都沒做!”

“你在吃什麼?”柱子趴在牆頭喊道。

謝宣一邊爬梯登高,一邊捧著小碗道:“你隻許吃一口。”說著,他撕了一小塊鮮花餅給柱子。

柱子也不嫌燙,直接捧在手心裡,奉若珍寶,他試探著舔了舔,驀然睜大眼睛,這是什麼絕世美味?!他第一次吃!!他當即舍不得吃了,隻小心翼翼的抿舔著,而後鄭重其事的跟謝宣商量道:“依咱娘的手藝,再養活一個兒子應該也不算難事兒吧。”

謝宣鄙薄的看了他一眼道:“狗都不嫌家貧呢。”

柱子邊舔鮮花餅邊說道:“我不是嫌家裡窮,我娘做飯忒……”他還沒說完,就聽腳下一陣罵:“小兔崽子!你快把雞籠子踩壞了,趕緊滾下來。”

柱子被他娘揪走,其實他娘也是怕他去謝家要吃的,謝家日子艱難,惠娘好不容易想個營生,小孩子多一口少一口的打什麼緊?隻要柱子一趴牆頭,哪次不給啊!

柱子娘想了想,將剛剛蒸好的切糕切了一小碗遞給柱子道:“沒事兒彆爬牆,這麼大了像什麼話,喏,這個給你和阿宣去吃吧!”想了想,她又囑咐道,“走正門!”

“好嘞!”柱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