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珍珠心中很替徐屏不值。
這真是家人嗎?
虞珍珠坐在長椅上,抱著膝蓋。
過沒多久,方助理匆匆的出去,再匆匆的回來,手裡拿了一個小盒子。
他打開盒子,裡麵是一隻玉佛手鏈,玉佛原本碎裂的地方被修複了,用金絲勾勒,呈現出另一種特殊質地。
虞珍珠往那一瞥,看是這玩意,馬上就心虛了。
助理給她帶了吃的,並和她搭話說:
“之前您送回來的時候,這佛已經摔成兩截,做了簡單修複,但boss戴著總覺得不喜歡,前兩天特意重新送去加工,沒想到這一離身,就出事了,您說說,有時候是不是還得信一信。”
虞珍珠這才從助理處知道,這個手鏈的特殊意義。
說是徐屏幼時多病,他小舅舅帶他去普業寺求佛,求到這枚玉佛,自那之後,災病當真減少,他也習慣了玉不離身。
儘管物質豐厚,但徐屏的成長是孤獨的。
徐屏十歲時,徐家曾招來許多旁係子弟進入老宅,和他一同上學,其中有個孩子嫉妒心重,偷玉佛扔進水中,徐家為此放乾水池,死了大半魚群。
而徐屏課後,總愛看魚。
之後,旁係子弟全部被清空,徐家隻剩徐屏一個。
他少年時,父母離婚,作為母親,陳章華本應該對每個孩子都分寸必爭,但不知怎得,看著冷淡矜貴、密不透風的徐屏,她覺得對方更像徐家的繼承人,而不是自己的兒子。
整個成長過程,陳章華對徐屏不聞不問,至於徐屏的父親,天性並不聰穎,卻總想乾一番事業,集團在他手中時,虧損不知幾何,他總想證明自己,心都撲在那上麵,更不會記得兒子。
徐屏羽翼豐滿,進入集團,不知多少人鬆了口氣。
徐屏給人的印象是很克製的,他身上沒有太多情緒波動,不會對他人流露出愛憎,也沒有特彆喜歡的事和物,旁人想要獻殷勤都找不到出口。
這應該是他自己刻意塑造出來的一種品質,因為作為一名優秀領導者,很忌諱被人看出愛憎。
至於他自己,一個人沒有強烈愛恨,自然不會有很多快樂、悲傷的情緒體驗,也算是一種平衡。
在所有的觀察報告中,徐屏唯一的愛好可能隻有“玉器收藏”,證據是他一直戴著這麼一串手鏈,從不離身,思考時總要輕輕摩挲。
所以那天車禍後,大家發現他手上沒有玉佛,頗為吃驚。
後來虞珍珠送回手鏈,徐家人便確信,她和徐屏關係匪淺。
助理把盒子往虞珍珠那裡推了一推,示意由虞珍珠拿去給徐屏。
虞珍珠指著自己:“?”
當然是她,助理覺得,這種有特殊意義的東西由虞珍珠親手為他戴回去會比較好。
虞珍珠打死不去。
拉扯兩句,助理敗下陣來,進去送玉佛。
透過玻璃,虞珍珠看見,徐屏的側影依稀投在白牆上,半明半暗間,依然清冷平靜。
她怔然。
忽然,徐屏側首,目光向外麵投來,與她目光相撞。
不知怎的,虞珍珠忘記要挪開眼睛。
二人便這樣對視幾秒,徐屏那裡,玉佛手鏈被重新戴上了,他垂了垂首。
……
徐屏恢複很快,幾天後,他離開ICU,進入普通病房。
他恢複成那種矜貴淡漠的樣子,早晨讀郵件,白日戴著藍牙耳機談工作,也好像從來沒經曆過家人的背刺,表現的平淡如初。
當然,他也沒有那麼工作狂,助理拿著平板給他,看的並不全是工作。
上麵的文字、圖片倒映在鏡片上,一幀又一幀,他的臉也被幽光映著,有種複雜的質地。
耽擱幾天後,網絡輿論已經發展到了新境界。
虞珍珠發布了長文解釋,說事情的始末,向大家否認自己和徐屏的關係。
那長文,文字密密麻麻,映在徐屏眼中。
徐屏若有所思。
而網友麼,半點不信。
因為網友覺得,證據確鑿了,這會兒翻供,誰采信你的啊。
徐屏助理都沒有搜出的戀愛軌跡,被福爾摩斯網友們給慧眼識珠了。
虞珍珠的生活小號被人翻出,她記錄生活留下的旅行照片、買過的小玩意、生日受贈的名貴珠寶,都成為了戀愛證據的出處。
那個眾人拾柴的故事裡,虞珍珠成年旅行,在教堂仰首拍照,與途徑此地的徐屏驚鴻一瞥;下一站英博,透過一層玻璃,二人再次照麵;機場等候航班,虞珍珠第一次自己飛行,流程不熟,徐屏作為同胞幫忙,兩人正式認識。
回到國內,一杯感謝咖啡,交換聯係方式,自此開始低調接觸。
——雖然他們隻是都在那一年po了這兩個地方的圖片而已。
但有一名網友言之鑿鑿,自己兩年前偶遇過他們!
有這網友開頭,那偶遇的就更多了,好像他倆談戀愛的時候身邊永遠有背後靈似的,總能被人看見、被人組合成故事。
後來虞珍珠選秀,徐屏默默支持,她以一介素人之身,力壓各大公司梁柱,一舉奪冠。
虞珍珠在選秀決賽時感謝男友,徐屏就坐在台下,微笑傾聽。
也甭管他到底笑沒笑吧,反正他在!
有這些證據,你說網友要怎麼信她的辟謠。
徐屏正看著,陳元英闖進來,大嗓門響亮的回蕩在房間裡。
她告狀,敘說那天程如安欺負虞珍珠的事。
徐屏抬起頭來,卻問,“你認識虞珍珠的?”
陳元英昂首:“嗯!”
“怎麼認識的?”
陳元英應該回答追星,但這顯然不是此刻徐屏要的東西,陳元英是個非常機靈敏捷的小姑娘,她張口就說:“你親口告訴我的!她是你女朋友!”
周遭靜謐,唯她話語擲地有聲。
陳元英道:“哥,你真是的,嫂子不來看你,你就不去找她?你知道她那天是怎麼護著你的麼——”
“我知道。”
陳元英一怔。
徐屏知道,他有意識,那天,他全程在線。
虞珍珠做的很好,讓他驚訝,也讓他……讓他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震顫。
那一刻他相信,虞珍珠會是他徐屏選擇的人。
隻是後來,虞珍珠不再出現,虞珍珠向公眾澄清,力證二人沒有任何關係。
她的狀態,簡直有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味道了。
或許,當真是存在誤會。
“啊啊啊我真服了,”陳元英大叫,“有你這樣談戀愛的嗎,我被你氣死了!!!”
語氣強烈,好似看了兩個不長嘴巴的韓劇主角,任由誤會流淌,關係破裂,觀眾恨不得一人扇一巴掌,綁架扔去民政局。
徐屏皺眉:“元英,小聲些。”
陳元英:“我小聲不了!你知道程如安是怎麼說的嗎,說她跟你會結婚,虞珍珠給你當二奶,shit!是個女人都忍不了!你還不去哄!”
徐屏不知道,程度有這麼嚴重。
陳元英氣哄哄的衝出去。
門被她闖的搖動,徐屏心思也搖動。
……
天色已晚,徐屏正要睡下。
陳元英帶著虞珍珠來了。
陳元英像鬥雞,虞珍珠……虞珍珠像個沒睡醒的小貓崽,嘴巴張著,很懵懂的模樣。
徐屏皺眉:“這是乾什麼?”
陳元英:“按頭!”
說完,biu的走了,不當電燈泡。
虞珍珠是剛睡著,從家裡來,身上還穿著很幼稚的卡通睡衣,遮的嚴嚴實實,又素顏,活像個明天要上課的高中生。
陳元英開著個跑車在她小區轟,拿著喇叭叫她下樓,她人都是傻的,稀裡糊塗就來了。
徐屏扶額。
他按鈴叫護工:“麻煩,拿一雙拖鞋進來。”
虞珍珠低頭,自己穿了拖鞋,不過一樣一隻,一個是洞洞鞋,一個是人字拖。
腳丫子就露在外麵,指甲油還有點掉了。
真的是毫無美感。
護工拿了鞋進來,看見虞珍珠,略表詫異,隨即,飛快離開,把門關嚴。
室內燈光昏黃,徐屏是打算睡了,所以關了大燈,隻開橙黃的閱讀燈。
“換上吧,”他說。
虞珍珠換了鞋,揉了揉眼睛,問他:“你腿怎麼樣?還好嗎?”
“還好。”
虞珍珠呆呆的,“哦。”
徐屏心裡還流動著妹妹的話,沒他這樣談戀愛的、是個女人都忍不了。
他琢磨了一下,放輕了聲音:“你可以過來看看。”
虞珍珠依言靠近他,輕手輕腳拉開被子,看他的傷情。
打了石膏板,裹了繃帶,看不出什麼來。
不過虞珍珠有個傷了腿的姐姐,在這方麵還是很有見識的,她問了徐屏幾個問題,就大概知道了徐屏現在的傷情。
大概還得坐倆月輪椅,之後進行複健。前者有錢能解決,找好看護好醫生便可順利,後者就需要本人受苦了。
虞珍珠說:“我認識好多老中醫,到時候找給你針灸,會好受一點。”
徐屏頷首。
從他的角度往下看,女孩半蹲在他床邊,頭發柔順,睫毛濃密,表情很專注,隻看著他。
這樣的氛圍下,人的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溫情來。
連他徐屏都知道要講人話了:“沒關係,不用擔心我。”
虞珍珠怎能不擔心,她那天大放厥詞,失敗的責任是她擔著的。
好在徐屏不像記得的樣子,不然可真尷尬。
虞珍珠想了想,小心的問:“你看我置頂微博了嗎?”
徐屏一動不動。
“哦哦你那麼忙估計沒有,我和你說,實在對不起,網上有謠言說我們倆是情侶,中間原因很多,我不贅述了,總之我辟謠了已經,網友不怎麼信,不然你也出麵——”
“虞珍珠,”徐屏聲音沉沉,打斷了她。
男人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漆黑。
“你要我先說抱歉嗎?”
虞珍珠:“?啊?”
“我沒和人說過抱歉,”徐屏道。
“???”
“我把你忘記了,我不再知道我為什麼愛你,我對此感到抱歉,但是你也不必退縮,因為我會對你負責,無論一年、兩年、十年,還是更久。”
“我徐屏,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