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的沒有由來,傾盆落下,一輛邁巴赫從公館飛馳出去,轉向高架,急速行駛。
高架之上,車來車往,還有一輛銀色保姆車,載著虞珍珠,同樣開的極快。
虞珍珠知道輿情的時候,正在一檔國民度很高的綜藝裡當飛行嘉賓。
她一大早匆匆離開徐屏家,就是要去錄節目。
那檔節目以慢生活為主題,但慢的都是剪輯,虞珍珠的行程趕的像驢。
上午抹一臉泥去古劇院演車夫,下午去拍宣傳片,晚上還要拍篝火閒談,累的人眼皮子直打架,說話都沒有力氣。
搞完拍攝,大家都是倒頭就睡,也就沒有發覺,輿論已經發酵到這個地步。
大早被鈴聲吵醒,再看到新聞,虞珍珠就像被放在鐵板上煎了一百遍還撒鹽,內外全是焦慮。
節目組待她小心翼翼,顯然是很信這個新聞,可她還不清楚麼,謠言!都是謠言!
甚至是她自己第一個開始造的謠!
錄製中止,虞珍珠火速乘車,奔回海市。
暴雨像小學課文一樣襯托著她的心情,她心像窗戶一樣被打的啪啪做響,都分不清是心跳還是雨聲。
她感激徐屏兩次幫她,她不想要這個感激方式是給人家搞緋聞!
虞珍珠輾轉約到公關團隊,決心勢必要做澄清!
車輪趟過積水,水珠飛濺,虞珍珠的手機被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打爆,解釋的嘴巴發乾,到後麵腮幫子都開始發酸了。
數不清的詢問、八卦、關心、質疑的通話後,她剛得到五分鐘的休息。
電話又響起來。
她根本不想接,手指點在拒接上,然而眼睛極快,瞄見了上麵的來電人姓名——
手指沿著屏幕挪開,轉為接通。
那邊女人聲音低啞,可以想見其憔悴和苦楚,曾姐還是那一句話:“珍珠,對不起,我想不到彆人了……”
虞珍珠心跳漏了一拍,她的心情,重重摔落。
推遲了與公關團隊的會麵,虞珍珠改道去市立第一醫院,奔入搶救室樓層,去見曾姐和蘇小可。
“怎麼樣了?救回來了嗎?”
虞珍珠在走廊見到蹲地的曾姐,對方腦袋低垂,眼球裡布滿紅血絲。
曾姐擦著眼淚:“還在搶救,是我沒注意她……”
從徐屏處離開,她們各自回住處,白天時,曾姐還與蘇小可通過電話,晚上,卻接到一條隻有符號和亂字的短信。
她心知不好,忙去尋找,見到的卻是□□躺在地板上、頭破血流的女孩。
立即撥打120送搶救,醫生說她過量服藥,情況非常危急,到現在,還在用大量和針劑和儀器想辦法喚醒。
“她才二十歲,她家還有個妹妹等著她,我都不敢和妹妹說,我真的後悔,我真的應該守著她的。”
曾姐後悔的話語響在耳側,虞珍珠向後,靠在牆壁上,表情怔然。
一牆之隔,一條生命正在凋零。
明明昨天……
她不應該對自己求全責備,但她此刻,有一種轉移命運的迷亂感。
就好像,原本會是她躺在這裡。
過了很久,虞珍珠站直,啞聲說,“我去問問醫生情況。”
她離開搶救室,去找到了解情況的主治大夫。
大夫看她神情恍惚,主動端了水給她,詳細和她說蘇小可的傷情。
“有一點必須告訴你們,我們已經報警了,”大夫說,“我們有強製報告製度,她遭受過性侵、過量吸毒,是一定要上報的,警察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虞珍珠道:“能取證嗎?”
“能。”
“謝謝。”
大夫搖搖頭,這是哪裡的話。
兩人正在對話,又聽搶救室裡鈴聲大響,幾個人推開大門,從通道推著個人進來。
“病人骨折不久,再次摔倒,疑似二次骨折,快來幾個人,讓出張床來!”
數個衣著光鮮的人跟著闖進來,說著“我兒子”、“我孫子”、“我侄子”之類的稱謂,一聽就知道是這位二次骨折的倒黴蛋家人。
隔著一段距離,虞珍珠隻能看見他們人數不少、十分焦急,而中間被簇擁的傷者,則被護士迅速拉起的簾子擋的嚴嚴實實,她隻來得及看見一隻潔白的手腕、腕上一晃而過的翠綠色手表。
那顏色似乎是見過,很眼熟,可她沒想起來。
另一頭,曾姐跑來,叫道:“醒了醒了,珍珠,她醒了!”
虞珍珠心情一振,迅速跟著跑去蘇小可那邊。
隔著十幾個床位,寬闊的搶救室兩頭,竟像隔著一條銀河。
那邊,徐家人抹淚的抹淚、爭吵的爭吵,這頭,蘇小可胸腔劇烈起伏,她拚命的從空氣裡汲取氧氣,臉色漲紅,毛細血管破裂,醫護在叫:“快,病人窒息了,開放氣道!”
剛醒,就麵臨異物堵塞,她再次命懸一線。
虞珍珠和曾姐二人倒退數步,隔著距離,讓開搶救的空間。
她們緊緊攥著手,心提到嗓子眼。
幸好,半分鐘後,氣管開放,蘇小可重新獲得氧氣。
所有人舒一口氣。
虞珍珠向後幾步,坐到了不知是哪來的一張凳子上,伸手擦自己額頭的汗。
醫生從她身邊經過,說著“讓一讓”,她又站起來,左右看,找一個不乾擾他們的地方。
就是這一環視,讓她與一雙熟悉的眼睛對上。
“虞珍珠……”程如安第一個發現虞珍珠,一瞬間,毛都炸開了。
發現她動靜,徐家幾人、連同幾名公司高管也紛紛看來,並一眼認出虞珍珠身份。沒有認出的,也相互詢問,知曉了情況。
虞珍珠被他們一行人看的發毛,心思流轉,感覺出了不對。
等等。
那隻手表,翠綠色……是徐屏戴在腕上的積家表!
那個是、是徐屏!
虞珍珠萬分震驚,怎麼會,徐屏怎麼會在這裡?
容不得去仔細思考,她的身體先一步動作,快步向那頭走去。
一行人並不意外,有人甚至讓開道路。
直到到了簾子前,虞珍珠的手碰上簾子,卻被人“啪”的一下粗暴打斷。
那是一根拐杖,分量很足,由徐家老爺子拿在手中,他麵容威嚴,橫眉倒豎,“哪裡來的野丫頭,隨隨便便掀簾子,保安呢,沒有保安嗎!”
虞珍珠胳膊迅速紅腫起來,這一下真給她打疼了。她捂著手臂,還沒說話,又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
助理壯著膽擋在她前麵,迅速判斷眾人表情,勸說:“老爺子,對一個小姑娘,犯不著動手……”
徐老爺子對他也很不爽:“這裡輪得到你一個外人說話嗎,快點,叫保安來!”
方助理不算外人,他是徐屏派係的中堅力量,眾多高管簇著他,一起頂著老爺子。
自然不會有人叫保安,這裡對峙的局勢,仿佛會議室的延續。
老爺子召集會議,意圖投票來改變權利結構,選出新的代理人,分薄乃至於架空徐屏的權利,來獲得一個更聽話懂事的孫子。
徐屏得到消息,帶著自己的人闖入,兩邊激辯。
爭吵之中,徐屏以自己的職權一錘定音,駁回了會議的全部議題,令反對方人人咬牙切齒。
從會議室出來,到樓梯時,不知道是誰太激動,踩到其他人,跌倒,多米諾骨牌效應傳遞到徐屏這裡,他的輪椅不穩,竟然從樓上跌了下去!
他跌倒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反應過來後,便是呼天搶地,叫車、搶救,來到距離最近、也是他初診時的市立第一醫院。
方助理用一句話給虞珍珠匆匆概括情況:“徐屏情況糟糕,今天公司開會,他摔倒了。”
虞珍珠愕然。
她意識到了徐屏的處境。
兩麵對峙,氣氛十分緊張,虞珍珠卻不管,他們公也好私也罷,與她沒有關係。
她隻想叫這些人快點散開,給徐屏透透氣!
然後她再問問醫生,徐屏怎麼樣了!
這麼想,她就這麼做了,沉聲說:“你們不要圍在這裡,他會透不過氣!”
她的話音打破了空氣的凝滯。
徐老爺子仿佛被挑戰了尊嚴,這裡哪裡輪得到虞珍珠這野丫頭來叫他走?簡直逆反天罡。
他要罵人之際,徐若風卻難得表現的像個父親,一把拽著他,說:“散開,大家散開!”
高管擁護徐屏,當然也依言做。
這下徐屏的簾子前不再那麼擁擠,醫生在裡麵搶救、藥物儀器的進出也更加方便。
因為人的進出,簾子被頻頻拉開,後來也隻拉一半,露出了徐屏的臉,蒼白的臉上,眉頭打成死結。
他必定是處於極端的痛苦之中,冷汗層層的往外冒,打濕了鬢角,也浸透了衣衫。
一名醫生走出來,環看一圈,找出家屬。徐老爺子上前,聽他交代徐屏的情況。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已經糟糕到考慮截肢的地步了!
他連忙詢問,進一步得知,截肢保命的概率是九成,不截肢隻有四成。當然,這個概率並不是醫生親自表述,而是徐老爺子從中總結出來的。
幾乎就是隻用了一秒鐘考慮,徐老爺子說:“截!”
他們說話時避著了大家,搶救室吵鬨,聽不清聲音,但這個“截”字卻擲地有聲,十分清晰。
虞珍珠耳力很好,心臟猛地一突。
她聽到了截肢?
不會吧!
事實朝著她不願意的方向去,徐老爺子開始簽同意書,那速度快到讓醫生都頓了一頓,試圖再次解釋清楚情況,因為有些病人是會願意冒險一試,而不是下半生都做一個殘廢。他見過有人被截肢後無法正常生活,最終選擇安樂死,那種情況並不是他治病救人的初衷。
但徐老爺子在這時,展現出來極其強烈的剛強和果斷。
醫生轉頭進入簾子裡。
這時,虞珍珠在發愣。
她腦中浮現,第一次見徐屏的畫麵,她被壞蛋圍追堵截,千鈞一發時,誤上徐屏的車。
徐屏可以趕她下車,但判斷之後,選擇幫助他。
那時候他矜貴冷淡,隨手一拉,就幫她脫離困境。
再下一次,她依然那麼狼狽,徐屏又一次帶她上車。儘管,已經有一條寶貴生命逝去,徐屏也坐在輪椅上,傷情不輕。
他還是那樣做了。
短短幾次見麵,徐屏已經給她留下的深刻印象。
徐屏喜怒不形於色、強大自持,在任何場合都習慣於做控場的那個人。
他是天之驕子,太陽一樣的人,他不會允許自己殘缺。
對,他不會同意。
虞珍珠相信,他願意博那個四成!
眼看著,徐老爺子接過筆,筆尖觸到同意書上。
根本就無法進行任何深入思考,虞珍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之奪走,並在眾人反應不及的目光中,張開手,攔在病床之前。
她一字一句:“絕對不可以!”
“…………”
大家都愣了。
徐老爺子怒意深沉:“你憑什麼在這裡搗亂,還回來,快點!”
虞珍珠kuakua把紙給撕了。
“你——”
紙張飛揚,虞珍珠胸中情緒激蕩,一字一句:“就憑我是他女朋友!跟他過下半輩子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