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虞珍珠去向徐屏辭行,但沒有見到麵,於是自行打車離開。
汽車穿過鐵門,早晨的陽光輕薄明亮,隔著玻璃落在了虞珍珠的側臉上,勾勒出清麗的麵龐。
另一輛汽車與之對向行駛,進入公館。
到公館樓下,汽車停下,年輕男人下車,手插口袋,抬頭看著陽台上:“喂,一大早,是目送你妹,還是迎接我?”
陽台上,徐屏坐在一張椅子上,神色靜謐,目光落在他身上。
徐屏嘴唇未動,輕抬了下手,做出一個手心朝裡的動作,意思是進來。
易憑舟進入公館,上樓到書房中。
他單手拎著筆記本電腦,很熟稔的給自己找到單人沙發,翹起二郎腿,歪頭打量徐屏。
“真失憶了,我是你爸爸記得嗎?”
徐屏向內行,電動輪椅滑過地毯,他隻淡淡瞥了易憑舟一眼。
易憑舟沒想到他坐上輪椅了,大為吃驚,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坐,”徐屏到了書桌後,伸手拿起一份紙質資料,眼皮都不抬一下,“找你有正事。”
失憶的徐屏還是徐屏,使喚人的樣子依然那麼六親不認。
易憑舟頭皮發麻。
易憑舟是徐屏本碩六年的同學,他念LLM,畢業後回國執業,給徐屏做了七八年的法律顧問。
無論是私人感情,還是公乾,他都是徐屏眼下最值得信任的選擇。
易憑舟上前接過資料,翻了一翻,眉頭挑了起來。
他身上的油滑貧嘴暫時被剝去,人也沉靜下來。
看了十幾分鐘,他抬起頭,笑道:“你要維護民居原貌,他們就叫‘未來城’,這幫人,存心跟你作對呢。”
目標地產是位於內環的一塊二十多畝的地皮,上麵有幾百戶居民,因為地理位置優越,拆除開發的成本、收益都回很高。
從去年,徐憑開始推出相關計劃,意圖對其進行改造,在維持原貌的基礎上,打造具有當地風情的旅遊地標,實現民商共贏。
但以徐老爺子為代表的一係,對這決定很反對。
他們希望進行全麵拆除,建造新樓進行售賣,並為之起了一個名字叫“未來城”。
徐屏在集團作風強硬,反對的聲音無法動搖他,但誰也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徐屏車禍失憶。
“周邊地皮的產權在程家,他們也摻和了進來,程家你知道吧,你家——”
徐屏頷首。
易憑舟便不多解釋。
兩家世交,程家的旁係孫女,程如安,每天都殷勤探病,以他未婚妻自居。
可以想見,這筆合作中,婚約也是重要一環。
易憑舟調侃:“哇,又能搞定項目,又能逼你結婚,這招一石二鳥啊,你爺爺最近心情很好吧。”
徐屏八風不動,翻過一頁,“或許吧。”
易憑舟搖了搖頭。
他想,徐屏對徐家這奇葩的親屬關係接受的還真快。
於徐老爺子而言,徐屏當然是他的寶貝金孫、唯一指定繼承人,是徐家的驕傲。
但是這不代表徐屏可以不受他的控製。
徐屏入主集團後,實在太強勢,方方麵麵都與他對著乾,他自認為寶刀未老,怎麼能被自己孫子壓在頭上?所以出此下策,趁著徐屏受傷失憶,生米煮成熟飯——無論工作還是婚約,等到徐屏恢複了,也為時晚矣。
徐屏是否樂意,並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他這一代的大家長,更加強調子孫的工具價值。
一上午悄然過去,傭工輕輕敲門,示意該用餐了。
兩人一同出去,易憑舟想要替徐屏推輪椅,被徐屏拒絕。
電動輪椅,他自己能操控。
這幅拒人與千裡之外的樣子,讓易憑舟有種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覺,合著這些年兄弟白做了,這位徐大公子又成了開學第一天見麵的那位大冰塊。
他“嘖”了一聲,手插口袋,晃晃悠悠的走在後頭,說著閒話:“你妹妹昨天住你家?我看這丫頭長大不少,美利堅的風水很養人嘛。”
“不是。”
“怎麼不是,那模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徐屏轉過頭來,冷冷盯著他。
易憑舟立馬閉嘴認錯:“玉皇大帝耶穌觀音在上,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早上來的時候剛好碰到她,我小小的瞅了一眼,就一眼,沒多看。”
“不是元英。”
“嗯?”易憑舟詫異,“什麼?”
“從你的推理邏輯來看,我家除了元英,不會有其他年輕女性到來,是嗎?”
“是吧……我沒聽你說吧,不對不對,”易憑舟覺得荒謬,“我又不長你床底下。”
徐屏眼眸微動,靜思片刻,原本要前行的步子停住,正前方,他的助理在等。
徐屏讓助理去搜集了虞珍珠的資料。
這小姑娘出身在西南小城,十八歲不到就獨自到海城來念舞蹈學院,後來參加選秀出道,現在是風頭正勁的選秀冠軍。
這種類型的小姑娘,換城裡其他公子哥來傳緋聞可能還有點可信度,但徐屏?
誰聽了都會驚訝。
況且他們之間的交往,身邊所有人都不知道,連戀愛軌跡都查不清,有的隻是車禍前的蛛絲馬跡,以及虞珍珠在決賽台上的男友發言。
“但你好像覺得不是造謠?”
易憑舟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
並不是不信,恰恰是相信了一部分,才會這樣按兵不動、謹慎調查。
徐屏不置可否,“但我為什麼遮掩,連你也不說?”
易憑舟:“兄弟,你不跟我說的事情多了去了,你這個‘連’字用的我都覺得自己不配。”
徐屏不再說話。
兩人用過午飯後,又是回書房處理工作。
一天過去,徐屏十分疲憊,護工給他打針,將他送回房間。
夜裡,藥物副作用顯現,徐屏身體痛楚,徹夜未眠。
金灘公館的夜格外清冷,花園中,多頭月季叢開,月光下,微風中,當真像一場藍色風暴。
徐屏到庭院中吹風。
一抹白色泛光在他餘光之中出現,他操作輪椅過去,垂眸一掃——
一根珍珠項鏈落在道路上,小小一顆,圓滾滾,泛著瑩潤微光。
徐屏服用了止痛藥,清晨時,淺淺睡下。
再醒來,已經是正午。
他腦袋沉重,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不聽使喚。
“水,”他按響鈴,叫護工進來。
護工就守在門外,立刻端了溫水遞給他。
徐屏仰頭,喉結滾動,絲質睡袍的開襟下,肌膚冷白,胸肌厚薄適宜。
喝了水,緩了一陣,徐屏狀態好轉,扶著腦袋問:“幾點了,有沒有人找。”
“正午十二點,”護工小心翼翼的說,“的確,有很多人找。”
很多?
徐屏聽出意思,眉心動了動,“什麼事?”
……
#虞珍珠男友#
#虞珍珠出入金灘公館#
#虞珍珠豪門男友初現身#
熱搜上,已經容不下除了虞珍珠以外任何人。
深夜一點,著名娛記發出爆料,說他查清了虞珍珠男友真身。
他將一組跟拍發上網,附文說明虞珍珠的行程地點,最近一張就是昨天的金灘公館!
金灘公館,在近代起就是名流居所,裡麵出入的都是真正老錢,不摻一點水份。
娛記未敢點名,說出公館主人的姓名,然而,網友何等神通廣大,一份拍賣成交圖立即隨之登上熱搜,圖上顯示,金灘公館在五年前,以五億人民幣的成交價被徐屏買下,成為他的住所。
虞珍珠男友身份,顯而易見!
這一夜,事主都沒有反應過來,無人刪帖,無人控評,網友的討論遍地開花,已經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了。
徐屏是什麼人,商業巨子,鑽石王老五,要比有錢,他執掌的徐氏集團估價百億,要比帥,他曾在一次有明星出席的晚宴之中,憑借顏值力壓群雄,一夜成為萬千女性夢中情人。
根據與他有接觸的人透露,他常年單身,身邊一隻母蚊子都找不到,唯一感受過他溫柔的,是他的親妹妹。
親妹妹陳元英是ins紅人,什麼潮玩什麼,粉絲都知道她家裡巨富,有個送她公寓、遊艇、小馬、莊園的絕世好哥。
過去,每次網友列豪門公子,都要把徐屏拉出來討論,橫看豎看,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誰也比不上他。
現在,你跟我說他有女朋友了。
還是剛剛選秀出道的人氣小花!
小他十二歲!
網友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但娛記是做過功課的,爆料的下一條,po出了幾條賬號截圖。
一邊是徐屏的賬號,也不知道哪裡搞來的,時間是兩年前,徐屏在歐洲參加會議,閒暇遊了泰晤士河、大英博物館。
另一邊是虞珍珠的賬號,她做素人時就愛分享生活,十八歲成年時,她也出國旅遊,在聖保羅大教堂拍照,在機場等行李,遇到好心人幫忙,還請彆人喝咖啡。
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地點。
這不就對上了!
所以二人是兩年前在國外相識,慢慢走到一起,虞珍珠參加選秀,徐屏也鼎力支持,才有她出道即冠軍的名場麵。
虞珍珠來自西南小城,還沒畢業時就住進寸土寸金的高檔小區,消費雖然不算奢侈可也真不低,平時喝個咖啡也三四十塊。
還得是有個男友才合理。
這下都信了,甚至有點磕到了。
網絡上聲音一重高過一重,如果互聯網有屋頂,現在應該已經被他們掀翻一百次了。
有人酸,說到頭來,徐屏還是找了個沒內涵的小女生,男人果然都一樣;有人羨慕,想說虞珍珠真幸運,有了徐屏,圈裡哪個人能不讓著她;當然還有人磕到了……
在這之前,虞珍珠的粉絲對她的男友、她的戀愛腦意見很大,原本粉的是實力人氣王,一轉頭,變成戀愛腦嬌妻,誰能不窩火?
他們最近常被對家嘲諷,說你家出道即出嫁,遲早回家挖野菜,真惹人憐了。
結果這會兒,他們全被這個男友真身給震撼到了。
評論畫風陡變,一水的“無腦炮灰原來是我”、“嫂子,家裡還缺擺件嗎?上過大學會自己點外賣的那種”、“我早說過,虞珍珠八字是鳳命,評論不方便發圖,要看詳盤的私我”。
怎麼說呢,但凡是個普通點的大款,他們都得接著罵。
可是這是徐屏…………
海城地王小區就是徐屏開發的;歐洲某小國的資產是徐屏一夜買空的;年初華夏與金磚國論壇,華夏商會的代表就是徐屏……
哦,他還在春天的時候買了一架最新的灣流,外觀噴上了親妹妹的姓名縮寫,叫人繪製了一大片梵高星空上去。
當時,“十六歲時送你一片星空”詞條還登上了內外雙網的熱搜。
對不在身邊長大的妹妹都這樣了,對女朋友還了得!?
瞧瞧那些和徐屏一樣身家的公子哥,身邊的女人都是什麼咖位,國際巨星、超級名模……當真是罵不了一點,更加證明我家愛豆是要大紅大紫的命!
是的,一夜之間,這互聯網橫看豎看、字裡行間,都隻剩下一句話:
羨慕哭了。
徐屏看畢評論,眉頭已經打成死結。
這時已經不是他信與不信、認與不認的問題了,這個進度,超出他的預料。
是他疏忽了,虞珍珠畢竟是女明星。
輿論的力量,比他想的大。
“易律師也在等您,”護工說,“也有急事,他就在外麵等。”
易憑舟一早就來,心急如焚,但聽說徐屏身體情況,按捺下來,坐在會客廳裡強等。
徐屏先去見他。
易憑舟聽見輪椅聲音,立刻就站起來,迫不及待:“集團開大會,要選代理事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