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後,她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衝破天靈蓋。
她把手機放在桌上,推開門去陽台上站了會兒,直到周身變得冰涼。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去,拿起手機,安安靜靜。
季書言沒回複。
她咬了咬牙,還是無法抑製周身的顫抖。
心碎了一個角,像窗外的寒風一樣,呼呼呼,灌進來的冷風將她的心臟凍住。
變成了一塊紅豔豔的冰。
重逢之後那種說不清似有若無的期待終於塵埃落定。
最大的可能就是沒有可能。
看來她的第六感還是對的。
她不禁有些後悔。
要是沒說剛才那句話,或許再見麵時,還能雲淡風輕地說幾句話。
可眼下,再見麵的時候,該怎麼相處?
一直到躺在床上,那種心臟隱隱作痛的感覺都沒能好轉。
第二天一早,她去學校的路上,竟意外地遇到了他。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低著頭,想要假裝不在意地從他身邊走過。
卻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她茫然無措,又尷尬,又心痛,還是不敢抬頭看他。
“沒看到我?”他輕飄飄開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她垂著頭,視線緩緩上移,看到他熟悉的黑色羽絨服,再往上,是一條淺灰色圍巾,再往上一點,是棱角分明的下頜。
微微帶點胡茬。
再往上,便是挺直的鼻梁,還有讓她心動不已的精致眉眼。
眸光深深的,像一片海。
隻是眼中有些紅血絲,沒睡好?
“有事嗎?”她強裝淡定。
對方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這讓她難堪至極,覺得他一定是來看她笑話的。
是啊,當初那麼囂張地甩了他,如今居然主動求複合。
程嘉儀,你還真是不值錢。
她咽了下口水,冷著臉說:“沒什麼事的話,我去上班了。”
頓了頓,她又故作輕鬆說:“哦,對了,昨晚那個,我發錯人了。”
攥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陡然收緊了。
季書言的臉瞬間冷了幾個度,聲音都有些沙啞:“原本是想發給誰的?”
程嘉儀聳聳肩,強裝淡定:“前男友,哦,已經不是你知道的那個了,是最近的一個,鬨了點小彆扭。”
有時候,程嘉儀恨死了自己的這張嘴。
她像是無法自控一樣,總是說著很多違心的話。
季書言攥緊了程嘉儀的胳膊,幾秒後,鬆了手,聲音冷淡:“那就好,你最好彆想著跟我複合,我不會吃回頭草的。”
程嘉儀扯扯嘴角,像是很輕鬆地聳了聳肩,“放心吧,不會的,我們才談了半年,我早就把你忘了。”
季書言被她無所謂的態度刺激得險些發瘋。
他把手放進羽絨服口袋裡,狠狠地捏緊了拳頭。
他原本是想,今早直接當麵說。
因此他一早就等在了這裡,等了半個多小時,等得手腳冰涼。
結果等來一個這樣的結果。
她發錯人了。
和他分手後,她不隻談過一次戀愛。
這個世界上,好像真的隻有他一個人是傻子。
真的隻有他一個人死守著過去的回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程嘉儀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麵無表情地,毫不愧疚地,擦肩而過。
季書言站在原地,聽著她的腳步聲逐漸走遠,心像是被再次剖開了似的。
心臟第一次被她生生剖開,是八年前。
那時候他沉浸在和她的戀愛中無法自拔,每天都是欣喜若狂的。
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樣去學校找她,卻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並肩站在一起。
兩個人互相依偎著,站在人工湖邊,看著冰封的湖麵,男人,不對,那時候還是男孩吧,伸出胳膊攬住她的肩膀。
她並沒有躲閃,而是默默站著。
他走過去,喊她:“程嘉儀。”
程嘉儀轉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男孩斜覷他一眼,懶洋洋低頭問:“這誰啊?”
程嘉儀躲開他的胳膊,對他說:“你先走吧,我待會兒去找你。”
男孩又眯眼看了他一下,離開了。
他走過去,隻覺得心變得冰涼。
“他是誰?”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哆嗦。
“季書言,”程嘉儀鼻尖凍得通紅,像是要哭了,說出的話很殘忍,“我們分手吧。”
“什麼意思?”季書言的手止不住地發抖,“因為他?程嘉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劈腿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被劈腿,這種事,居然發生在自己頭上了。
程嘉儀踢了踢腳下的雪,吸吸鼻子,“嗯,我知道,是我錯了,你怎麼罵我都行,可是咱們得分手。”
季書言上前走了幾步,程嘉儀嚇得往後退。
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被撕扯著,對這一幕簡直難以置信:“你怕什麼?怕我動手?程嘉儀,你那麼不了解我?”
程嘉儀咬咬下唇:“我是不了解你,季書言,我從來都沒想要了解你,我跟你談戀愛,是為了在你家賴幾個月,有個地方睡覺罷了,我不喜歡你的,而且你看,我這可是名牌大學,你一個高中畢業生……我們能有什麼未來?”
正是這句話擊垮了他。
他突然笑了。
程嘉儀臉上帶著一絲愧疚,又帶著一絲茫然,瞪眼看他。
他狠狠點頭:“好,我知道了。”
他閉了閉眼,緩解著心頭快要壓不住的痛苦,片刻後,啞聲問:“程嘉儀,你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嗎?”
程嘉儀停頓幾秒,點了點頭。
他轉身離開了。
他的尊嚴讓他趕緊離開。
他做不出求人不分手的事。
尤其是對方已經說得那麼明白,甚至已經有其他人了。
他要做的,除了痛痛快快離開,似乎也沒彆的了。
回去後,他把超市盤了出去,剛好他爸要去市裡打工,他們乾脆賣了房子,一起搬去了市區。
他開始複讀,其實他原本成績不算特彆差,高考考了490分,差一點夠到本科線,那時候家裡出了些事,他又覺得專科讀完也沒什麼意思,就乾脆沒去讀。
現在想來,這種思想要不得,哪怕不是為彆人,僅僅是為了自己,也得好好學習,積極向上。
他托人,插班進了一個複讀學校,那是一個全寄宿製的學校,他下了苦功夫,晚上甚至打著手電筒在被窩背書。
他也不知道這是圖什麼,或許真的隻是爭一口氣。
也或許什麼都不為,就是想找點事情做。
總之他心無旁騖度過了半年。
高考成績出來了,他考了549分,考上了二本。
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畢竟他耽誤了挺久,即使再努力,也還是差那麼一點點。
不過還有機會。
讀了大學後,他用了三年時間拚命努力,從大一就準備考研,最後如願以償,上了985的研究生。
當年還拿到了學校頒發的優秀畢業生證書。
一切似乎都進入了正軌。
研一時,他遇到了一位程嘉儀的師妹,無意間得知她準備去挪威。
那時候他才開始了解什麼是崗位製博士,然後……他開始犯賤了。
雖然在心裡一直跟自己說,他不是為了程嘉儀去的。
可實際怎樣他心知肚明。
——
程嘉儀慢慢走回辦公室,像是失掉了所有的力氣。
坐在辦公桌前,她發了好久的呆,最後吃了塊糖,才緩解了那種難言的頭暈。
她迫切地需要做些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於是她突然開始清理辦公桌,隨後又去了茶水間,把洗碗機裡的杯子盤子拿出來,碼好放在櫃子裡。
回到辦公桌前,她聽到幾個同事在討論昨天的數據,可能需要再去趟實驗室,於是她馬上自告奮勇,主動請纓。
換好衣服,她拿上實驗室的鑰匙就出門了。
外邊不知何時又開始飄雪花。
她戴上帽子,穿過空寂無人的校園,往實驗室的方向走。
回來的時候,她遇到了林夕晚。
林夕晚要去他們辦公室那邊送資料,兩個人自然而然一起走。
他們隨便聊了幾句,林夕晚突然說:“剛剛看到書言了,看著臉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要是真感冒了,今晚我就去看看他。”
經過昨天幾個人一塊出去玩,他們三個關係似乎更近了一些。
原本在異國他鄉,就是需要互相關照的。
誰感冒了去看看,再常見不過。
程嘉儀卻是一陣恍惚。
他感冒,該不會跟自己有關吧。
有時候她都想罵自己,為什麼好好的話就是不能好好表達。
可真到了跟前,那種尷尬的境地隻會讓她言不由衷。
不過也未必,他不是都說了不吃回頭草嗎,況且要是他真的對自己還有意思,昨晚怎麼會不搭理自己。
少自作多情。
她在心裡想。
“你呢?”林夕晚說,“跟我一塊兒去?”
“啊,我不去了,晚上有事。”程嘉儀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林夕晚奇怪地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在林夕晚眼裡,或許她有些不近人情吧。
可即使這樣,她也不想去。
正想著,林夕晚突然喊了句:“書言!”
程嘉儀頓時渾身僵硬,抬眼望去,恰好看到季書言站在前邊不遠處,正冷冰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