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檸歌款款走來,一襲芙蓉色衣裙趁得人端莊大氣,比皇家的公主還有氣場。
屋中的三人,潘氏、江清梨和夏氏目光彙聚在來者身上,一時竟不覺得來者是江檸歌,而是哪個貴府的嫡小姐。
那身衣裳其實也算平常,江清梨也有件相似的,不知為何穿在江檸歌身上就特彆好看,跟為她量身定做似的。
江清梨臉都氣歪了,才一兩日不見這土包子,憑什麼她又變好看了,身上越來越沒有剛來時鄉下的俗土氣,反而愈發有氣質,臉蛋和身段甚至比自己都……
她不敢再想,短短月餘,江檸歌從外貌上已經沒有半分讓人挑剔的地方了,倘若此刻把她們倆帶到京城的夫人和小姐麵前,她們一定分不清誰才是鄉下養大的那個。
憑什麼!
萬幸的是,江檸歌從小什麼都沒學過,長到這麼大也隻會做飯這一項上不得台麵的技能,而她從小琴棋書畫都學過,是京城中叫得出名的才女,女人不能光看外在,還要看內涵,這種從小到大的涵養,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
想到這,江清梨心裡才略微舒服些,重新坐直了身子。
同樣震驚的還有夏氏,上一次見江檸歌是半個月前,她記得那時的江檸歌瘦瘦小小縮著脖子,臉色蠟黃,眼神悲傷怯懦,整個一六月的狗肉——上不了桌。
這才過去半個月而已,相貌倒是沒有太大變化,又感覺從頭到腳都變了,讓人不敢再隨意輕視。
“夫人,夏姨娘,檸歌前來請安。”江檸歌端莊持重地福了一福,又看向江清梨,“大小姐也還在啊。”
動作行雲流水,規矩和言語都挑不出一點錯處,真真是大家小姐的風範。
潘氏眼珠子輕蔑地翻了一圈,垂問道:“老爺今晨又在你院中吃的早膳?”
江檸歌點點頭,照實說:“是啊,父親吃了油條肉盒子和胡辣湯。”
都吃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潘氏理解不了,為什麼這麼一般的早膳江延庭還跟寶似的巴巴跑去吃。
“知道了,坐吧。”潘氏指了指旁邊低人一等的小圓凳,她和江清梨兩人則坐在軟枕實木椅上,連夏氏都有個簡單的椅子坐。
江檸歌無所謂,讓坐哪坐哪,坐小圓凳還對腰好呢。
潘氏給夏氏試了個眼色,該她出馬了,讓她在這不是看戲的,而是演那戲台子上的黑臉的。
夏氏懂了潘氏的意思,心中歎了口氣,原本擠兌小姑娘她是沒什麼興趣的,可誰讓這對親母女反目成了仇,而自己還得在潘氏手底下討生活,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來。
要擱以前,江檸歌身上到處都是缺點,隨便挑一個挖苦都行,可現在想擠兌江檸歌,還得好好搜腸刮肚一番。
“二小姐,你這身衣裳瞧著挺漂亮,是夫人賞的吧?夫人待你就是好,你可得時時念著她的恩情。”
江檸歌抬眸去瞧夏氏,這女人約莫四十出頭,雖然風韻猶存,但眉眼間的皺紋和下垂的皮膚還是出賣了她的年紀,她就是江景墨的親娘,想來也是有些手腕的,能以妾室的身份讓江景墨過上揮金如土的富家少爺生活,在江延庭麵前得寵的不少。
“夏姨娘說錯了,這身衣裳……乾脆說我院中的所有冬衣都是父親下令讓庫房給我的,乾夫人什麼事?我又需要還她什麼恩情?”她微微笑著道,聲音不急不緩,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潘氏臉色突變,幾日不見,這死丫頭說話還是這麼難聽,半點不念親娘的恩情,對夏氏道:“瞧見了吧?”
夏氏心中震驚,這江檸歌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能說,連夫人都敢懟,這可是她想乾又不敢乾的事。
她笑了笑,又道:“要說還是大小姐孝順,一大早就跑來請安,二小姐就差點事,都日上三竿了才姍姍來遲。”
潘氏緊接著陰陽怪氣道:“是我讓她不必來這麼早的,小姐嘛,睡到日上三竿不來請安也是正常事。”
這是又來破壞她的名聲了,江檸歌心中冷笑,麵上淡淡道:“不必讓我早來確實是夫人親口說的,夫人再晚說一天,父親就親自下令了,父親每日在我院中用早膳,體諒我做飯辛苦讓我不必來那麼早。”
潘氏被說的啞口無言,江延庭真是這麼說的嗎?幸虧她提前知會了江檸歌,否則要這話要讓江延庭說出來,她的臉麵往哪放?上次領冬衣一事便是如此。
這江檸歌到底用了什麼狐媚妖術,讓江延庭對她言聽計從!
夏氏心中逐漸有了計較,怪不得江檸歌在潘氏麵前一身反骨,原來是抱上江延庭的大腿了,冬衣是家主給的,還每天去陪著吃飯,這倒難辦了,一邊是家主,一邊是主母,哪邊都得罪不起。
潘氏見夏氏久久不接話,給她瘋狂使眼色,讓她繼續擠兌江檸歌,加大力度,彆不痛不癢的。
可這回夏氏缺裝眼瞎,再也看不見潘氏的示意,端起茶盞掩蓋視線。
潘氏氣的夠嗆,要不是此刻人多,定要訓斥夏氏一頓。
江清梨背過臉去,覺得丟臉,母親和姨娘的眼神連她都瞧得一清二楚,何況江檸歌?
“老二又被老爺罰了,管好你兒子,彆讓他什麼人都來往,自己受牽連了都不知道。”潘氏突然突兀地開口。
這是在暗示江景墨和江檸歌交好的事,迫使夏氏帶著兒子站隊。
夏氏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墨兒什麼時候和江檸歌有來往嗎?還因為景檸歌受罰了?江景墨這“逆子”如今翅膀硬了,什麼都不跟親娘說,她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江檸歌看了一出好戲,淺笑道:“夏姨娘,良禽擇木而棲,你是聰明人,自己審時度勢吧。”
說完,她便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出前院大門。
江檸歌剛一走出院門,江清梨就立刻道:“夏姨娘,您彆生二妹妹的氣,二妹妹說話一貫如此,跟母親和我說話也是這樣,二妹妹真性情,我都習慣了。”
江檸歌原本也沒說夏氏什麼,審時度勢這種話當屬奉勸,可江清梨故意這樣說,就是要讓夏氏覺得江檸歌不尊重她,擠兌她,挑起夏氏對江檸歌的厭惡。
可惜夏氏不是傻子,並沒有如同無知婦人一般稍微一挑撥就上當了,她自己心裡會評判。
隻是如今江家潘氏當家,江清梨得寵,暫時不能得罪這母女倆,於是裝傻充愣道:“夫人,我在這裡不得不說句二小姐的不好,她這性子太嬌縱了,和大小姐遠遠沒法比,回頭我得說說墨兒,讓他多和大小姐和大公子學習,少和二小姐來往。”
潘氏這才麵色緩和了些,否則要被江檸歌給氣死了,道:“你說的對,隻是你背後說她,她能聽到嗎?下回當麵教訓。”
當麵擠兌江檸歌,看江檸歌傷心難過、自卑無助,她才能氣順,最好能讓江檸歌對她卑躬屈膝、巴結討好,否則那丫頭不知道誰才是家中的老大!
說起潘氏讓一個姨娘來教訓嫡小姐,那是那是萬萬不合規矩的,可在場的人都懂,潘氏就是想借夏氏的嘴讓江檸歌不好過。
夏氏也沒再說彆的,順杆下:“是,夫人。”
江景墨回到芳草院時,夏氏已經回來了,褪去外袍,香肩半露地坐在妝鏡前拿精油護理長發。
“娘,你去前院見到檸歌了?”江景墨剛一進門就問。
夏氏看了眼親兒子:“你果然和江檸歌有來往,她雖然是潘氏的親生女兒,可從小就沒養在身邊,不親,在府中的待遇還不如你這個庶子,你跟她來往那麼密做什麼?”
旁人這麼說就罷了,怎麼連親娘也這麼說,江景墨不服,辯駁道:“我跟人結交從來不帶什麼目的,隻是覺得檸歌這人不錯,跟我也對脾氣,比那江清梨好多了。”
夏氏歎了口氣:“可她得罪了潘氏,你跟著她會遭潘氏的記恨,連我也脫不了乾係。”
江景墨根本不在乎,反正他們母子在江家也沒得到過潘氏什麼照拂,記恨不記恨又有什麼區彆。
“那你沒有跟夫人一起擠兌檸歌吧?”他有點擔心地問,倘若江檸歌因為娘的言語擠兌而厭惡了他,那他才真的要冤枉死。
“我擠兌了。”夏氏翻了個白眼,這臭小子,對妹妹都護這麼厲害,以後有了媳婦還不得忘了親娘。
江景墨難以置信:“你怎麼說她的?”
夏氏搓了搓發梢,懶得理倒黴兒子。
江景墨顯然有些情急,想著這會兒江檸歌應該已經回醉蘇堤了,自己怎麼也得替母親道個歉,起碼要把母親受潘氏脅迫討生活的理由說清楚了。
打定主意,他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急吼吼地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