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墨叼著一隻餛飩茫然地抬起頭,見到江延庭氣衝衝地朝他走來,而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江延庭看清石桌上的“慘狀”,愈加心痛至極,桌上原本有三碗賣相上佳的餛飩,顯然是檸歌、冬雪和他的,此刻卻被這逆子乾掉半碗,就剩七八隻小餛飩還在碗裡打轉,慘不忍睹!
“怎麼了父親?您怎麼過來了?還罵我是小兔崽子。”江景墨委委屈屈道。
“你!”江延庭想接著罵,突然意識到為了一碗餛飩罵人似乎有些丟身份,強行讓自己緩和下來,聲音沉重,“你怎麼跑這吃早膳了?”
江景墨訕訕:“檸歌妹妹做的飯好吃,我來蹭吃的。”
自從那日舉報韓管事後,江延庭覺得江景墨雖然半夜偷吃,卻也是一心為了江家著想,便解了不許吃晚飯的懲罰,也不再禁他足,於是這少爺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在外瘋跑了幾天,昨個才算玩夠了回到家,又覺得家中飯菜沒滋沒味的,一下子就想到來醉蘇堤蹭早膳。
江延庭:“……”
這貨去哪蹭吃的不好,偏偏把他的美食蹭沒了!
罵又罵不得,又心疼又尷尬地看著那碗餛飩愣在原地。
江檸歌從廚房出來就看到這番景象,江延庭可憐兮兮,江景墨委委屈屈,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頓時覺得哭笑不得。
都怪她這院落太大,院中景致又太多,才導致和江景墨都沒交流溝通清楚,把江延庭的餛飩給吃了,看江延庭那懊悔的模樣,可見他有多饞那餛飩。
見江檸歌過來,江延庭第一句話就是:“還有多餘的餛飩嗎?”
江檸歌搖搖頭,如實說:“沒了,我和冬雪就包了三個人的份量。”
江延庭:“……”
江景墨總算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的那碗餛飩:“這、這是給父親做的啊?我吃了父親的餛飩?”
江檸歌無奈地點點頭:“是的。”
場麵一時有些尷尬,能看出來江延庭是很想罵江景墨的,隻是礙於身份生生忍住了,江景墨則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尷尬地呆在原地。
江檸歌忍笑道:“父親吃我那份吧,我吃煎雞蛋就行。”
冬雪也連忙道:“老爺吃我的吧,我一個下人吃什麼都行。”
天知道江延庭有多糾結,那幾碗香噴噴的餛飩就在麵前,像晶瑩剔透的水母一樣飄在碗中,皮薄餡大,皮兒是真薄,隔著皮兒能隱約看到裡麵粉嫩的肉餡,湯水中飄著泛開的紫菜、紅油辣子、蝦皮和嫩綠的芫荽……一切都在引誘著他。
隻要說聲“好”,他就能吃到其中一整碗,可他不能說,說了就是跟兩個小姑娘搶食吃,跟女兒搶食吃,跟丫鬟搶食吃,這算什麼?傳出去一家之主的臉麵還要不要?
想到這裡,江延庭幽怨的眼神又瞪了眼無辜的江景墨。
“算了,你們吃吧。”他還是妥協了,在口腹之欲和顏麵之間成全了後者,“前院有飯,我一會兒回前院吃。”
江檸歌點點頭:“今日是我包餛飩包的少了,改日我一定多準備吃食。”
“是他!”江延庭指著江景墨,“不請自來,不速之客!”
“噗。”這氣急敗壞的模樣讓江檸歌不自覺笑出聲,江景墨這人實在太衰了。
江景墨撓撓頭,一副怨種模樣。
“吃吧吃吧。”
得了江延庭的允許,江景墨才重新拿起筷子。
江檸歌和冬雪也在石桌前坐下,各自領了一碗餛飩開始吃。
先拿勺子喝口湯,江檸歌放了香醋和紅油,喝起來味道酸酸辣辣,蝦皮鮮鮮香香,芫荽解膩解辣,紫菜更是爽滑可口,一口湯就足夠讓人饜足。
江延庭看得吞了口口水,咕咚。
勺中又舀了一隻餛飩,稍微一吸小餛飩立刻滑入口中,像一條渾身爽滑的泥鰍,那皮兒又薄又滑,仿佛仙女飄逸的白裙,裡麵的餡兒團成緊緊一團,口感緊實Q彈,味道很是鮮香。
江檸歌咬開皮兒,讓肉餡灌滿湯汁,一同吞入口中,肉餡和湯汁的美味同時迸發,讓舌頭體會最過癮的享受。
三個人香甜的吃飯聲此起彼伏,這個的吮吸聲、那個的咀嚼聲,仿佛無孔不入的蛔蟲,鑽進江延庭的耳朵,勾引著他的饞蟲,他隻覺得口中不斷分泌著口水,肚子也開始抗議地咕咕叫了。
當看到江檸歌把一隻煎蛋泡進湯汁中,連蛋帶湯一同塞入口中那享受的模樣,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再待下去簡直是對自己的折磨。
江延庭決定先走為上,好歹也能去前院吃一口,總比在這喝西北風強。
離開之前又看了眼江景墨,看到這小子還是來氣,挑刺般的語氣問:“你這幾日都去哪了?”
江景墨驀然又被點名,差點咬到舌頭,結結巴巴道:“就、就跟朋友在外麵遊玩。”
“你大哥拚命讀書考取功名,你卻整日在外麵吃喝玩樂,當真是個廢物!”江延庭越說越來氣,“罰你三天不許吃晚飯!”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江景墨僵愣在那,哀嚎一聲:“我怎麼這麼倒黴啊,吃個早飯還能被罰。”
江檸歌樂得停不下來,今早這事兒實在太過戲劇性,這大冤種簡直是活寶。
“你還笑!”江景墨幽怨地白了一眼。
江檸歌止了笑:“反正你會溜出去吃夜宵,再不濟就到我這吃晚膳,總之餓不著,父親那懲罰對你來說不痛不癢。”
也是,這麼一說江景墨心裡就平衡了,又怒吃下一隻煎蛋。
前院,潘氏正眼巴巴地盼著江延庭回來吃飯。
時不時地問江清梨:“你父親他不會又不回來吧?”
儘管江清梨一直寬慰,潘氏心中依舊沒有底兒。
突然,門口出現江延庭的腳步聲,潘氏立刻抬起頭,果然瞧見盼望之人,她喜笑顏開道:“老爺回來了。”
江延庭淡淡“嗯”了聲,隨後坐下來準備用膳,眼前的桌上依舊是粥和小菜,吃了幾十年了,實在乏味得很,不禁又想到那碗餛飩,更沒胃口吃下眼前的飯菜。
潘氏和江清梨對視一眼,都覺出江延庭興致不高,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是不是在朝中遭受了不痛快的事?
江清梨勸道:“父親,這些飯菜是母親按照您的口味讓後廚做的,都是母親一片心意,您快嘗嘗。”
江延庭心中哼了一聲,潘氏的認知還停留在許多年前,這麼多年不肯認真研究他的口味偏好,請的廚子也隻會翻來覆去這幾樣。
他並不做聲,拿起筷子開始夾菜吃,折騰了一大早上的朝會,此刻已經是饑腸轆轆,再吃不下去也得硬塞點食物,隻盼望明日檸歌能多做著早膳,讓他彌補今日的損失。
江延庭一頓早膳吃得敷敷衍衍,略微夾了幾筷子菜,又喝了幾口粥,便擱了筷子,道了聲:“夫人與清梨慢慢吃,我還有事先回房了。”
潘氏趕忙應了聲,目送江延庭離開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你父親今兒回來吃飯了,沒去夏氏那裡,也沒去江檸歌那。”她雖看出來江延庭興致低,可隻要他能回前院陪她們母女倆用膳,就已經很好了,否則不管是夏氏還是江檸歌都太得意了。
江清梨心裡也暗自放鬆了些,父親隻要不去江檸歌那就好,笑道:“母親儘可寬心,父親是最看重您的。”
潘氏心裡高興了,也道:“子女中,你父親也是最疼愛你大哥和你的,你是江家的嫡長小姐,將來嫁個高門楣給江家助益,他不疼你疼誰。”
江清梨微微揚起嘴角,江檸歌還是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能得到父親的青眼,殊不知父親最看重的還是自己。
兩人心情愉悅地吃著飯,春畫突然從外麵進來,走到桌旁道:“夫人,二少爺又被老爺罰了。”
江景墨動不動就被罰,潘氏都習以為常了,這紈絝什麼時候不被罰才奇了怪了,於是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二少爺是在二小姐的院中被老爺罰的。”春畫又道。
潘氏和江清梨同時停住筷子,目光詫異。
“似乎是二少爺吃了老爺的早膳,老爺生氣了,這才責罰了二少爺。”
潘氏皺起眉頭:“你說清楚,什麼叫吃了老爺的早飯?老爺的早飯怎麼會在江檸歌那?”
春畫已經打聽清楚了:“夫人和小姐昨個兒不是沒等到老爺用早膳嗎?原來是老爺去了二小姐的院裡,和二小姐一同吃的飯,今天晨起又早早傳話讓二小姐做著老爺的飯,等下朝就過去吃,誰知中途二少爺去了醉蘇堤,陰差陽錯,二少爺就把老爺的飯食給吃了。”
江延庭連著兩天早上去了江檸歌那裡吃早飯?江景墨也去?江景墨不小心吃了親爹的飯,竟然還被罰?那早飯是金子嗎?
雖然潘氏和江清梨對江景墨被罰一事都沒什麼同情心,可老爺為了一頓被誤吃的早飯而懲罰親兒子,可見對江檸歌做的早飯有多喜歡。
這可不是個好信號。
江清梨臉色都繃不住了,平時裝出來溫婉柔弱的模樣此刻已經全然崩塌,整張臉上陰雲密布。
江延庭去陪江檸歌吃飯,卻冷落前院的她,江檸歌憑什麼?做的就這麼好吃?這麼上不得台麵的事就隻有江檸歌才會做!哄得父親把鳳毛披風都給了她!
還有江景墨,他不是紈絝子弟嗎?一向與江家人不合,更是看不上內宅的女人,怎麼也和江檸歌混到一起去了?
潘氏心裡也亂了,沒看到她的乖養女目光狠厲的模樣,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擲:“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