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初冬天氣微涼,暖鍋的木炭燒得旺盛,坐在鍋子旁一點都不冷,還有些微微出汗。

江檸歌展示出一位資深吃貨應有的素養:用標準的手法涮羊肉吃。

長筷夾著兩三片“羊上腦”放進沸騰的鍋子中,輕輕抖動幾下讓沸水全麵煮涮羊肉,等鮮豔的肉質變得發粉,再“抖摟”幾下就能撈出。

冒著熱氣和香氣的羊肉夾到蘸料中,筷子一壓讓羊肉上裹滿醬汁、紅油、香蔥和芫荽碎,趁熱送入口中。

羊肉的芬香醇正自然,微鹹而不膩,奶香而不膻,嚼上一口唇齒留香,羊上腦的肉質稍微偏肥一些,涮煮後不會很柴,吃起來鮮嫩細膩,蘸料的香辣味則如同猛獸在口中橫衝直撞,一咬爆汁,吃得人好不暢快。

江檸歌此刻的表情已經飄飄欲仙了,看得江景墨和冬雪口水直流三千尺,若不是不太會涮,怎麼可能讓江檸歌搶了第一口美味!

於是連連將長筷伸入鍋中,有樣學樣地涮起來。

江檸歌對後廚采買的羊肉倒是滿意:“正所謂好肉配清湯,隻有清湯涮出來的肉才能吃出是否新鮮。”

江景墨塞了滿嘴的肉,含糊不清道:“我上次在永寧街酒樓裡吃的涮羊肉,是牛油辣鍋湯底。”

江檸歌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可能是那家羊肉不新鮮。”

江景墨:“……”

“想吃牛油辣鍋也可,等下次咱吃九宮格各種肉類和蔬菜都能涮。”江檸歌憧憬道。

冬雪正吃的不亦樂乎,抬起頭問:“什麼是九宮格?”

江檸歌想了想,說:“九種辣度不同的湯底。”

涮了上腦,鍋中的湯底顏色又濃白幾分,幾乎成了高湯,江檸歌挪過來一盤“小三岔”,下一步就涮它。

江景墨逐漸發現規律了:“我懂這裡麵的講究了,是個先肥後瘦的順序對不對?先涮肥的提升湯底的滋味,等肥的吃得口中生膩了,後麵再吃瘦的中和口感。”

江檸歌笑道:“還挺聰明。”

江景墨一高興,連涮好幾筷子小三岔吃,小三岔其實是羊前腿,比上腦瘦一些,屬於肥瘦相間得宜的部位,吃起來肉質更加緊致、爽口。

“這是盤羊裡脊,羊脊骨部位切下來的肉,肉質最是鮮美。”江檸歌又捧來一盤瘦肉居多的羊肉,“這裡脊肉很瘦,我切的也薄,在鍋子中稍微涮一下就能撈出來吃。”

她樣樣講得頭頭是道,把江景墨這時常流連酒樓的人都比成了外行。

“你不是在農莊上長大的嗎?怎麼對吃食這麼講究?做飯也能這麼好吃?”江景墨忍不住問。

冬雪也十分好奇,側著耳朵準備聽。

江檸歌輕咳一聲,隨口編道:“我小時候有個鄰居大叔,是在村裡做大鍋飯的,誰家有紅白事需要操辦宴請,都請他掌勺,我時常去給他打下手,因而學了幾招。”

事實當然不是,她的廚藝是從小係統學習過的,起點高,師從國宴大師,各種基本功打得也紮實,再加之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累積都在書中,那可真相當於站在巨人肩膀上摘蘋果了。

江檸歌說完忙往嘴裡塞了一筷子涮肉,也不知道順便尋的這個借口他們會不會相信。

江景墨長長“哦”了聲:“這倒也是,高手在民間嘛。”

三人一頓風卷殘雲,自是吃了個淋漓儘致。

“今日匆忙,隻有羊肉沒有其他菜品,若是配上老豆腐、粉絲、豆皮來涮,不知比這好吃多少。”江檸歌道。

江景墨和冬雪已經吃得很饜足,以為這就是一頓十全十美的大餐,殊不知在江檸歌眼裡仍有欠缺,可見這小姐有多會吃,所謂跟著庖廚餓不著,說的就是這個理兒了。

一連多日,江檸歌帶著冬雪自行做飯,吃吃喝喝,沒有外人來打攪,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又過幾日,院落和小廚房徹底完工了,江檸歌去和後廚新任管事商討,她這二小姐的夥食就不從後廚出了,直接折成現銀,新上任的後廚是江延庭親自指派的,倒不曾為難過江檸歌,也知道自己這番際遇托了誰的福,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與冬雪便徹底不去後廚做飯了,自己的小廚房全然能夠自給自足,比江家後廚還好用。

用一句話來形容江檸歌這幾日的生活,那便是快活似神仙:抱著暖烘烘的湯婆子睡到自然醒,晨起的空氣清新凜冽,坐在院中賞新開的臘梅,聽麻雀嘰喳驚醒池中的紅魚,等身體徹底清醒,便打上一段五禽戲,這是江檸歌新發展的愛好,用來強健體魄。

而後便開啟了一天吃吃喝喝的時光,早膳蒸香噴噴的灌湯包、攤金黃酥脆的雞蛋餅、煮五香入味的茶葉蛋,午膳是各式各樣的小炒蓋飯,香濃鮮豔的西紅柿炒蛋蓋飯、粘稠噴香的茄子肉末蓋飯,晚膳則是麵和粉,油潑、炒麵、酸辣粉……這還不算完,通常下午還有加餐,江檸歌手藝太絕了,能自製果汁,烘烤甜點,總之一天到晚根本吃不完。

冬雪驚厥發現,她竟然胖了,從前的衣裳袖口都緊了!

再看看小姐,身體依舊纖瘦,沒有任何變化。

江檸歌便笑:“就說讓你和我一起打五禽戲,明日起再加一段八段錦。”

冬雪:“……”

其實江檸歌的身形不僅沒有任何變化,氣色還變得更好了,一張小臉白裡透紅,跟洗淨的聖女果似的光滑水潤,自從晨起練那五禽戲和八段錦,身形也更加勻稱好看,冬雪伺候她安寢時,常常暗自驚歎,二小姐這模樣比大小姐還好看。

相比之下,潘氏和江清梨反倒是每況愈下,江清梨每日算計勞心,樣貌雖然不錯,可眼角眉梢逐漸透露出心機,不偽裝時模樣有些凜冽,遠沒有江檸歌靈動生機,好在她年輕,每日的勞心勞神尚未影響到身體和容貌,等上了年歲就不好說了。

潘氏就比較明顯了,自打上次被江檸歌氣完,每每想起來都會生一場大氣,氣大傷肝,這些天已經請了好幾次大夫了。

前院廂房的藥味甚濃,潘氏臥在床上,剛捏著鼻子灌下一碗湯藥,口中泛枯,臉色蠟黃,眼底烏青。

江清梨捧了一碟山楂糕來,殷勤地侍奉在側:“母親,您吃塊山楂糕清清口,去去口中的苦味吧。”

潘氏心裡的煩躁才算減退些,捏了一塊山楂糕放進嘴裡嚼,可這山楂糕做的極酸,她吃一口就吐出來了:“後廚的廚子都是廢物!”

江清梨默不作聲,這樣的壓抑她已經忍受好幾日了。

說起後廚,她便想到她那好妹妹已經好些時日沒吃後廚的飯了,聽說在自己院中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母親,您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許久沒見著二妹妹,太過思念的緣故?”江清梨知道潘氏現在提起江檸歌就煩,所以故意提起,否則江檸歌一個人在小院過得太舒坦了。

潘氏冷哼一聲,問道:“她不是不在後廚吃了麼?過的怎麼樣?有沒有被餓死?”

這當家主母還想著不讓江檸歌來前院和去後廚吃飯,是對她的懲罰呢,還當江檸歌是先前隨意拿捏的小白兔。

江清梨感慨於母親消息的閉塞,說道:“您說什麼呢?二妹妹怎麼會餓著,父親不是給了她五百兩銀子麼,她的小院子和廚房翻新的比後廚還好,整日山珍海味,怕是還胖了。”

“她過這麼舒坦?”

這還了得,潘氏一個骨碌從床上翻起來,喊來春畫:“你去告訴江檸歌,從明早起,她每日都必須來前院請安。”

江清梨這才露出不動聲色的笑容,江檸歌如今叛逆得很,和潘氏兩人誰不讓誰,有她常常來前院攪合,才能讓父親也厭惡,隻要父親厭惡了江檸歌,她在這個家就再也沒有一點地位。

小院和廚房翻修的再漂亮有什麼用,等把她排擠走,那什麼醉蘇堤的院子就是自己的。

翌日,江檸歌不得不比平時早起了半個時辰。

因為春畫傳話來,說讓她必須辰時前去前院請安,若不早起這半個時辰,就沒空練五禽戲和八段錦,好在她近來精神狀態異常得好,早起一會兒也沒覺出任何不適。

辰時前,江檸歌踩點來到前院。

前院通常辰時才吃早膳,因為江延庭卯時要上朝,接近辰時才回來,他上朝前略微吃些東西墊肚子,辰時這頓才是正兒八經的早膳。

因此江檸歌進來時,江延庭、潘氏和江清梨正坐在桌前用早膳。

江清梨抬頭望去,頓時被驚豔了一下,江檸歌比起前幾日容貌上沒有太大的改變,可又覺得整體變化很大,似乎變得更精致了些,眼神清澈、自信,體態輕盈,更加……元氣滿滿?

她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隻是覺得心裡充滿嫉妒的怒火,憑什麼江檸歌變得越來越好看,越來越像個世家小姐,身上一點農戶女的土樣都沒了。

“請父親、夫人安。”江檸歌道。

江延庭“嗯”了一聲:“坐下吧。”

潘氏瞧了眼江檸歌,沒瞧出一絲窘迫,也沒餓瘦一點:“過來了?我病了這些日子,都是清梨侍奉在側,你一次都沒來過?”

江檸歌吃驚道:“夫人病了?什麼病啊?”

潘氏其實沒彆的病,就是被氣得五臟六腑都不舒服,沒好氣道:“肝氣鬱結!”

江檸歌“哦”了聲:“肝氣鬱結是氣性太大,夫人定是心胸狹隘,日後少計較事會好些。”

竟然說她心胸狹隘!潘氏當即把筷子一摔。

“就像這樣。”江檸歌指著那雙無辜的筷子。

潘氏想要爆發,卻聽江延庭淡聲道:“行了,吃飯。”

她不敢在江延庭麵前造次,飯桌上安靜了。

江檸歌坐下後才發現麵前根本沒有給她準備的碗筷,潘氏根本沒打算讓她在這吃飯,亦或是故意要讓她難堪,在他們一家三口麵前尷尬出醜。

江延庭也發現了,正想讓丫鬟拿一副碗筷過來,就聽江清梨先說道:“二妹妹如今領自己的份例,都不肯吃後廚做的飯菜了,這也太實誠自覺了。”

江檸歌心道:嘿,幾日不見江清梨說話越來越有水平了,這明著誇她實誠,實則卻在告訴江延庭二妹妹已經領過自己的份例了,再吃大廚房的飯菜就不合適了,也讓江檸歌自己沒臉吃桌上的飯菜。

果然,江延庭沒再說拿雙筷子的事。

江清梨和潘氏暗爽,這不她們吃飯,江檸歌隻有尷尬的份了。

誰知下一刻,江檸歌從懷中掏出一袋油紙包著的煎餅果子,哢嚓咬上一大口,含糊不清道:“正好,我自己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