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生氣,隻道是莊子上伺候的人不好,便要將人拿出去打板子。
迎春忙上前攔著,“母親!母親將她們都打了,我身邊可沒有人了呢!”
邢夫人拉過迎春,“無事,自有好的來服侍你。這些人包藏禍心,再不能留的。你年輕不知道,若主子有事,多是自身邊這些人身上起的,”
迎春忙上前去拉邢夫人的手,“母親,不是她們說的,是我自己想的,真不關她們的事情。她們什麼也不知道的。”
隻她說的如何,邢夫人都不信的。
迎春便遣了人下去,自己悄悄的在邢夫人耳邊說了些話,邢夫人卻皺了眉頭:“胡鬨!”
“母親,此事真是我自己的主意。她們隻一心伺候我,旁的再不知道的。”
“那也有個失察的罪名,一樣要打的。”
迎春無奈,隻能提起賈母,“母親今日前來,必是老太太發話了。母親打了她們又能如何,回去老太太問起,母親可要如何說呢?”
見邢夫人果真不說話了。
迎春方倚在邢夫人身上,“母親,我所言皆是真心,並無勉強。且便是不這般做,以咱們家如今的情勢,將來難道竟會比這般更好嗎!”
“那便尋個好後生,你們回金陵或是去旁的地方也好!”
“那母親難道竟不想我的嗎?哪如現在,長長久久的陪著母親的好!”
……
兩人絮絮說了許久,邢夫人方鬆了口。
到底迎春也不算勉強,邢夫人也稍稍放了些心,才覺出精神有些不濟。
她昨兒晚間擔心迎春,一宿沒睡。如今心力一鬆,邢夫人便有些撐不住了,自去後麵小憩,留了迎春在前麵陪著容安先生。
迎春到底服侍著邢夫人歇了,方來同容安先生說話:“先生。”
容安先生叫她坐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可是你所願?”
容安先生向來不是拘泥的,迎春倒也願意說些實話,“此乃我願!”
容安先生見她說的堅定,卻並不驚訝,“以往看著你便是有心思的,可是你的謀劃?”
迎春紅了臉,“容安先生說笑了,我如何能謀得動皇家!”
“倒是會借力!”容安先生輕笑。
“你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你們家幾個姑娘,你雖看著溫和,卻實在是個倔的。你既已想定,我也不同你說那許多。你幼時便善弈,最是知道落子無悔。你如今一心奔著這般來,便是以後再有了旁的心思,便也不能了。”
迎春鄭重拜下:“學生知道,多謝先生提點!”
容安先生擺擺手,“不過白說一句罷了,想來你也清楚的。”
說話間,已近午時,迎春覷著邢夫人醒了,便叫了膳。
“母親同先生且嘗嘗,俱是今兒早晨才摘的。旁的不說,卻是新鮮。”
邢夫人心中雖還有些難受,但到底,迎春心意已決。便也強打起精神,略進了幾口。
到底是迎春特意準備的,倒也賞臉誇了幾句。
這邊說好,便已經往府裡傳過話了。
下半晌賈赦同賈璉便過來了。
前幾日王熙鳳才生了個兒子,卻是喜事。
隻是府裡這般的情況,便沒有大辦。便是迎春也不能回去,隻親手繡了些小衣服和虎頭鞋。又叫打了時新的,吉祥如意樣子的金銀錁子等物,一並送了進去。也是一番心意。
如今兩人都是麵色疲憊,迎春忙過去接了,盈盈下拜,“父親,不孝女迎春見過父親。”
賈赦叫了起,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隻定定地看了迎春半晌。
“無事,你既心意已決,咱們家便護著你,你莫怕!”賈赦伸手想摸摸迎春的頭頂,卻發現迎春已經這樣大了,到底又將手收回。
迎春一笑,“父親放心,這些時日,我常去張爺爺那裡的。他說女兒也是有些慧根的,想來也願意收下我的。”
“到時候,我還住在這裡。想來張爺爺也不拘著我,就還如在家中時一般。總是不必同姑母一般,離家遠適,豈不是更好!”
賈赦勉強一笑,到底進來坐了一回,方帶著賈璉往觀中去了。
第二日,賈赦便同邢夫人一道帶著迎春去清虛觀,賈璉在一旁護送。
昨兒已經說好的,因迎春直接便拜在了張道士門下。
“二姑娘一向聰慧的緊,合該仙籍有名,竟是命中注定的。”
賈赦聽了,怔了一怔,到底沒說什麼。
隻看著迎春拜了張道士為師,又賜了道號“明”,以後便是明素真人了。又看著她論資排輩,到底是悄悄抹了抹眼淚。
如今入坤道不比唐時,上行下效,風靡一時。人在道觀的少,入紅塵的多。
今時雖許多貴女也以女冠自稱,但如迎春這般正式拜了師的,卻再難入紅塵了!①
這般消息傳到宮中,倒是叫老聖人愣了許久。
不想竟真將那孩子逼到如此地步,許是真的誤會了他的。心中也回轉過來。
賈家這事沒有瞞著的意思,想來明日朝中便又要議的。
老聖人如今心中正是愧疚的時候,便也沒了權衡的心思。當下狠狠斥責了忠順,又升了賈珍的爵位作為安撫。便做結案,以堵悠悠眾口。
到底是老聖人的態度,雖有不足,做人臣子的卻也不敢逼得太狠。
新帝見這般處理,心中雖不喜勳貴,恨不得將他們都一擼到底。但到底賈珍如今這個樣子了,也翻不出什麼浪花。
且他若是一直不好,便要將爵位傳給賈蓉。
到時候,若那賈家不合心意,再往下降也算是名正言順。
好歹煞了忠順的威風,倒也不錯。
也就這樣認了。
因賈珍如今已是一等的將軍爵位了。
如今開國已有百年,爵位難得。這樣的喜事,本該闔府慶祝的。
隻因著迎春的緣故,賈赦成日陰沉著臉,誰也不敢觸他的黴頭。
且賈珍又是這個樣子,因也沒什麼慶賀的心思。
隻有邢夫人同姑娘們背著人哭了一場,又往莊子上送了許多奴仆用度,方才罷了。
到底迎春乃是貴女,隻是不能常會家中罷了,旁的倒也無妨。
卻說賈珍,他年紀輕輕,且又不是心靜的,哪裡能接受後半輩子便在榻上度過!本就不算好的性子,如今更是一點就著。
原先是賈蓉賈薔伺候著的。
但如今他醒了,隻要好生將養著便是。卻不是一兩日的功夫。
賈蓉賈薔便去了國子監上學,隻每日早晚來請安,並伺候湯藥。
尤氏要幫襯著秦可卿管家的,便遣了銀蝶等,賈珍向來得意的丫頭們,前去伺候。
丫頭們也不能說不儘心。但賈珍如今不同以往,便要常常使性子。
那些丫頭們雖算不上姨娘,卻也不是能吃得苦的。平日使奴喚婢的,哪裡能做得好。因時不時的便被賈珍磋磨。
丫頭們無法,便來向尤氏哭訴。
尤氏敦厚,念著她們往日也算恭敬,便也不叫她們過去伺候了。
她想著,賈珍如今這個樣子,與尤二姐那姐妹兩個也脫不了乾係。且尤二姐已失了足的,不若便將她納進來,給個名分,也算全了她們的念想。賈珍這裡也有人總理,竟也是個好事。
因便遣了人去找尤二姐說話。
但到了尤府,卻沒有接到人。
去尤府的婆子們臊眉耷眼的,到尤氏這裡回話。
尤氏見他們這樣,便知此行並不順利。隻她們自那時撕破臉,尤氏看不上她們母女的行事,便不來往了。竟也不知她們的底細。
因將人叫過來細問。
卻是他們去了尤府,連二門也沒進得去,便被尤老娘羞辱一頓,攆了出來。
去的是張材家的,她向來留心。見尤家母女如今嘴臉不同以往,便細細的打問了。
原來那尤二姐姐妹不知如何同薛蟠說的,竟勾的薛蟠非要娶尤二姐為妻。
這些時日,薛蟠正在府裡同薛太太賭氣呢。
尤老娘看著他們如今熱辣辣的,那薛蟠又是好拿捏的,便直將薛蟠看做了金龜婿。且賈家又出了這樣的事故,竟也不再巴著賈家了。
便是尤氏派過去的人,也被尤老娘母女排揎一頓,趕了出來。
尤氏眉頭微蹙,“哪個薛大爺?”
“就是常同老爺在一處做耍的,紫薇舍人之後薛家大爺。”
原來是他!
尤氏神情古怪,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到底是她們母女的造化,尤氏雖看不上,卻也不好攪了人家的好事。便也不叫接尤二姐來了。
隻見著張材家的就要出去,尤氏忽又想起什麼,便又將人叫了回來。
“再去一趟尤府,將嬤嬤接過來。如今她們母女三人這樣的做派,想來嬤嬤要受些委屈的。”
張材家的忙答應一聲,稱了句寬厚,便又打點了馬車去了。
如此之前的打算便不成了。
尤氏自己想了一會子,便叫了幾個粗壯的婆子。細細看了,見都是乾淨的,方帶了她們一同去了前院。
尤氏一向麵團兒似的,如今也不曾張揚起來。
見了賈珍先是福了禮,又問些寒溫。一副極儘職主母的樣子,倒是叫賈珍的氣平了平。
尤氏又親自伺候賈珍一回,喂了藥,扶著坐好。方覷著賈珍的神色小心說話。
“老爺如今正是要人照顧的時候。隻裡麵的丫頭們,向來嬌慣,竟是做不來這樣的活兒。也是我想的差了,因便另尋了幾個力氣婆子並好小廝來,老爺看著是留了誰來伺候。”
賈珍瞟一眼尤氏,也知她儘心,便微微點頭。這便是要都留下了。
尤氏忙答應了,又道:“老爺覺著哪個不合,便打發了,我再尋合老爺意的來。”
賈珍見尤氏依舊這般小意,倒是暗歎她果然是個好的,以往竟是慢待了她。
尤氏自不知賈珍所想,見他無話。尤氏總理著府中事物,也忙叨叨的,便告退了回去了。
但賈珍向來是仆婢環繞的,如今身邊儘是男人和婆子,便不甚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