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女兒被賣到何處,你可去找過了?”
“哪裡去找!到了京裡才知道,京中遍地皆是貴人,貿貿然出去怕是要衝撞了。隻能時常去城裡轉轉,看看有沒有希望罷了。”
迎春等人聽了也是倍感唏噓,便問了她家世名姓,回頭幫著找找的。
那婆子感恩戴德,忙一一說了。
原是她娘家姓封,夫家姓甄,隻有一女名叫英蓮。
迎春聽見她夫家姓甄,心中便是一動。因便問她,“可是江南的甄家?”
那婆子擺手,“他們家勢大,我們哪裡去攀!”
南邊來的,又是姓甄,且能找到這裡來……
雖說天下並非隻有那一家姓甄,但迎春心中還是覺得過於巧合了些。
因便細細記下。
見旁邊隻有司棋伺候,便特意叫了繡橘來。將此事同她說了,叫她出去查問。
繡橘是個有心的,當晚便出去同她父親說了。
“姑娘叫爹好生查查,這當口兒,可是來曆清白?”
田平跟著賈赦這些年,哪裡不知道什麼意思。立刻便遣了得用的人手去了南邊。
那封氏原不是小門小戶的出身,自然知道迎春這般謹慎並不算有錯。
她尋女兒這些年,如今好容易能看見點子希望。迎春這般謹慎,隻叫她覺得安穩。
且她所言皆是真話,自是不怕查的,便也安心等著。
迎春見她知事,心中也滿意,因每日依舊喚了人來說話不提。
此次出來,對外皆說是為著祈福的。因迎春每隔幾日,便坐了車去清虛觀。
張道士與賈家的關係親厚,迎春倒也時常拜見,兩人坐而論道。
迎春本就對這一道極為感興趣,前世也時常抱著本《太上感應篇》翻看。
今生雖不再一心念著因果報應,也重新學著為人處世,卻又有重生一事。
因迎春常日也自己琢磨一些兒。如今見了張道士,倒也不算無話。
漸漸地倒是投了張道士的緣分。
卻說府裡,這麼幾天精心醫治,賈珍終是醒了。
隻是四肢僵硬,說話也不利索。
好在有太醫悉心醫治,賈家也不是那樣缺醫少藥的人家,倒也能慢慢恢複些。
消息傳到宮中,老聖人也多次問詢,又另遣了得力的太醫來看。隻盼著他能好了,忠順便少一則罪狀。
隻賈珍常日無度,雖麵上看著好好的,內裡卻早就被掏空了。就是這般悉心醫治,也沒有將人治好,隻勉強能說說話罷了。
便是走動,也要旁人扶著慢慢來。
這般,宮中再拖不下去。且甄太妃以勢壓人,將賈家姑娘逼著去了莊子上。愈發顯得忠順母子囂張跋扈。
賈赦如今沒了掣肘,更是一心隻要討一個公道。
又有新帝給他暗暗行方便,朝中便為此鬨得沸反盈天。
隻老聖人如今年紀大了,便更加心軟一些,私心裡並不願重罰忠順。卻還愛惜羽毛,不想背上縱子行凶等不義之名。
因見賈赦一心要處罰忠順,心中不免有些不虞。因便由著甄太妃鬨騰。
但如今賈家的姑娘被逼著出去,賈珍又醒了。朝中便又議起此事,皆指甄太妃同忠順母子恃強怙寵,應該重罰!
老聖人不願擔不義的名兒,心中便惱了甄太妃和忠順母子。嫌著他們將賈家逼得太緊,如今竟連個緩衝都沒有!
甄太妃伺候老聖人這麼些年,最會揣摩老聖人心思的。
眼看著老聖人就連忠順都不見了,每日也不到後麵來。又抬舉起一個小常在來,便知老聖人竟連她也惱了。
甄太妃暗自咬牙,心中將賈家罵了個狗血噴頭。但如今當務之急便是老聖人,旁的都是次要。
因甄太妃雖知道老聖人有意給她沒臉,麵上卻端的溫和。也不同那小常在爭執,隻做個大度的樣兒來,越發儘心服侍。
老聖人不願見她,她也不來討嫌,隻每日針線飯食卻是色色周到。
到底他們結縭多年,老聖人見她這般做小伏低的,心中也是不忍,便也緩了兩分顏色。
甄太妃見此,便越發小意殷勤,倒是漸漸哄得老聖人回轉了心意,二人又好起來。
這日,甄太妃覷著老聖人麵色還好,便小心的伺候飯食。
老聖人心中受用,但朝中的折子還是源源不斷的送過來,便是壓都壓不住。卻是叫他煩悶的緊。
甄太妃察言觀色,百般著意奉承,“陛下還在煩惱前朝之事?”
“說來也是我們沒見識,才叫陛下這般作難。陛下寬宏大度,一片愛子之心,正是我們母子的靠山。”
“但,陛下聖明了一輩子,如今卻因著那個孽障作難,實在叫我們難安。”
她說著便起身,端正跪下,“陛下,妾便在此求一個恩典。”
聽她這話,老聖人麵色冷肅。甄太妃卻沒有停頓,“說來,因著他小,也是平日太縱著他了,才慣得這般不懂事。都說人前教子,以往是我沒見識,才想的差了,陷陛下於此兩難之際。”
“如今我已知道了,我們卑賤之軀,便自請於宮中禁足。陛下便順著罰了那孽障便是,總不能因著他,再陷陛下於不義,那才是我們母子的罪過呢。”
老聖人竟沒有想到她由此見識,眯著眼看了她許久,方叫了起,“你便安穩等著便是,前朝的事情倒是不用你們費心。”
甄太妃便順著起來,柔柔的笑,“陛下說的是,是我僭越了。隻是因著事涉那個孽障,前兒我又辦錯了事,才有此一言。還請陛下恕罪!”
老聖人擺手,心中卻依舊思慮著這事。
如今忠順出事,已經常日不出來了。朝中一股腦的彈劾忠順,可見如今新帝確實是得人心的多。倒是做的好皇帝!
忠順與他相比,本就不算什麼,便是有著自己的支持,到底比不上新帝正統。
如今若是再罰了忠順,豈不是越發叫新帝氣焰起來了!
老聖人兀自思索,甄太妃見方才的話有了效果,心中便得意起來。
“陛下,賈家的姑娘,原也是我辦差了事的。如今我卻是沒臉說這話。但那姑娘如今正是好年華的時候,怎好耽擱人家一輩子。不若著人將她叫回來,也算是我的歉意。陛下看著可好?”
老聖人聞言一愣,“她不是在城外祈福嗎?”
“是!也是我的錯,她正要及笄的年紀,正是議親的時候。也是我的著急了,才叫那孩子避了出去。”
“不過好在隻是祈福而已,如今叫回來還是一樣的。陛下一向待著賈家親厚,如同子侄一般。不若陛下賜一道聖旨,也算是給了那姑娘一個好前程,陛下若依了我這話,也算是我將功折罪了。”
老聖人聞言眼神便閃了閃,沒有說話。
甄太妃見此,隻微不可察的翹了翹嘴角,依舊殷勤服侍,再不提了。
隻老聖人回去以後,前麵再送來折子,老聖人便擱置了起來,也不叫人覲見了。以往還在兩者之見權衡的,如今好似就安心不願處罰忠順了。
迎春常叫人往京中打探的,如今見朝中又沉寂了下來,細細想了想,心中便略猜著了老聖人的心思。
如今不管是新帝,還是賈家同朝臣們,上再多的折子也是枉然。
隻怕倒更叫老聖人認定,這俱是新帝為著擴充手中勢力而為。便是賈家在老聖人心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了。
如此,新帝是個謹慎的,便不會再主動提起此事了。
賈家人微言輕,哪裡能同忠順相比。
但若是就這樣放下,不但原本的目的達不到,以後更是在京中再無一立足之地了。隻是忠順一句話,便能叫賈家喝一壺的。
迎春將人遣出去,隻自己在房中思量。
到底如今想要破局,便隻有一個辦法才行。
隻是父親如今常在朝中行走的,卻遲遲沒有派人來。便是往來傳話,也都是說叫迎春安心住著,到時候再接她回去等語。
可見,父親並不打算將自己舍出去的。
迎春心中感念。但如今卻正是該自己做決斷的時候。
況且,迎春心中暗暗懷想,若真是如此,也算能跳出那方寸之間的人生。或許能活出另一幅樣子吧!
迎春心中隱隱帶著些期望,喚人進來伺候筆墨,親寫了一封信。空過賈赦,直接叫人送到了內院。
賈赦舍不得自己,但府中那些人,卻不一定同賈赦一般的心思。想來一個家族的未來,總是比迎春一個姑娘更重要一些的。
果然,第二日晨起,邢夫人同容安先生便一同來了莊子上。
邢夫人眼睛紅腫的核桃似的,見了迎春便抱著她哭。
“你這孩子怎的就這樣狠心,竟真舍得丟下我們!”
迎春忙扶住邢夫人,跪著磕了頭。同容安先生一起,勸解了又勸解,方才勉強止住。
眾人一同進來,迎春又重新奉了茶,方道:“父母親養我一場,我便是奉上所有,也不能回報一二。如今,咱們家正是需要我的時候,我如何能忍心看著父母難做!”
邢夫人聽了,越發難受。隻她如今被賈母逼著過來,心中本就不順。
“是誰,將這些話說與姑娘的!難道是見著我們不在,便欺姑娘年小好性兒?”
下麵的人哪裡敢擔這樣大的罪名,呼啦啦的便跪了一地。
邢夫人氣極,指著司棋便喝:“你來說,是誰在姑娘耳邊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叫你好生照顧姑娘,你便是這樣照顧的!”
見她們不說話,便用手在桌子上一拍,“還是你,有了旁的心思了!”
說著便命跟著的婆子們,“都給我拉出去,一人先打十板子,再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