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府裡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榮府裡的主子們自然要過來。
老太太年高,賈珍又是孫輩,便沒有那些子講究。因帶了人親自到前麵去看。
邢夫人便帶著王熙鳳和姑娘們在後麵陪著尤氏說話。
尤氏一雙眼睛哭的紅腫,拉著邢夫人的手:“嬸子,如今老爺這個樣子,可叫我如何是好!”
邢夫人拿著帕子幫她拭淚,“你老爺這事突然,你傷心一些也是該的。隻不能一味的隻顧著自己難受。”
“你老爺如今這個樣子,蓉哥兒又還小。你們府中如今沒有個當事的人,你是個有能為的,便要將府中事務都打算起來。且方才太醫不是說了,隻要慢慢調養著,就能好的。”
尤氏答應著,隻還是止不住的流淚。
邢夫人同王熙鳳便在旁邊細細安慰。
秦可卿是媳婦,隻好生打點伺候著。
邢夫人就看她:“蓉兒媳婦坐罷。你太太如今勞累,家中的事情你便要多擔待一些。莫要怨怪我多嘴,隻等過兩年蓉兒能擔起事,做了官,便好了。”
秦可卿忙答應著。
迎春等姑娘們在旁邊無話,便要去看看昌哥兒。秦可卿忙告了罪,親自帶了她們過去。
府中如今才出了禍事,自是無人敢高聲說笑。
一路沉默的過去。
可巧昌哥兒才醒了,他如今才幾個月大,正是得人意的時候。姑娘們便過去逗他。
迎春在旁邊看了看,便悄悄的出來。
秦可卿看見,略想了想,也跟出來。
迎春果然正在天井裡站著,探著頭去看太平缸裡養的錦鯉。
見她出來,迎春便蹙了眉。
“忠順王爺……”
秦可卿便知道了,走到迎春身邊,“二姑姑多慮了。王爺是尊貴人,哪裡是我等可以攀得上的。”
迎春定定地瞅了她一會子,方道:“你一向是個通透的,我自然信你。”
卻是賈珍如今這樣還有她們的手筆!
或者說,賈珍這事,除了忠順王爺是誰也沒有料到的,剩下的皆是她們二人一手推動!
畢竟,那姐妹二人,是從府裡出去的。
那裡伺候的人,也是從府裡撥過去的。
她們又不算正經主子,如何就支使的動下麵的人!
難道就憑她們一句話,便有人時刻不停地在二門上候著,看著賈珍的行蹤。在大晚間的聽著她的話,將那麼大個賈珍抬出去嗎?
何其可笑!
但是,秦可卿卻是管家媳婦,如今又有了昌哥兒。賈蓉眼看著又極有出息的,在府裡的地位自然不一般。
她交代的事情誰敢不往心裡去!
更不要說那姐妹兩個向來便不算尊重,不過往來傳些消息罷了。
便是秦可卿不吩咐,也有的是人上趕著來巴結的。
因尤氏姐妹說話行事,迎春同秦可卿俱是知道的。
她們雖不算安分,但好歹也有些苦衷。
這樣的世道,能想著為自己掙命,且敢於去做的。雖不算體麵,卻不丟人。
因迎春二人便將計就計,順著她們的意思,做了這個局。
便是薛蟠能闖進二門也不是巧合。
她們受出身所限,缺些眼界。不知道世家大族中盤根錯節,主子奴才相互牽製。隻以為她們是主子,下麵的人便要聽她們使喚。
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那些人不敢忤逆賈珍,但心中卻著實瞧不上她們姐妹,當差也是敷衍。
皆是因為秦可卿吩咐了,才能叫尤三姐那般順利。
若不然,她們姐妹說話行事雖不要人在跟前,但又不是那樣有心計的。便是三姐兒厲害,卻沒有閱曆,如何下麵的人嘴就那樣嚴。
她們謀劃著跟了薛蟠,都沒人去向著賈珍通報邀賞!
畢竟若真叫她們做成了,到時候,賈珍不算是個好性子的。自己的女人在眼皮子底下叫旁人染指。
縱然她們姐妹沒什麼好下場,難道這些伺候的人就能討得了好嗎?
打殺了都是輕的!
況且,若沒有人提著,尤三姐爆碳性子,如何就那樣容易的想出這樣迂回的法子來?
……
這樁樁件件的,哪裡不是迎春同秦可卿的謀劃!
甚至,到而今,她們那小院,都還不知道得沒得消息呢。
隻忠順的出現,卻是在意料之外,迎春這才借口看昌哥兒來問秦可卿。
秦可卿出身不同尋常,迎春還是後來才知道。
但秦可卿自己知不知道,或者她是不是要利用忠順做什麼,亦或是她同忠順達成了什麼協議……這些事情對賈家有什麼利害,都是迎春要搞清楚的。
畢竟,這個時代,沒了家族,隻身一人在世間,便是立足都難。
況且,如今宗族力量強大,不是隨便誰都能撼動的。
這也是為什麼迎春要同秦可卿聯手,扶持賈蓉,將賈珍按下去。
脫離家族,難上加難。但賈珍是族長,要叫他有所改變,除非有人成日拘著才行。
迎春一個二門都出不去的姑娘,卻是不用想了。
迎春索性也不費這個功夫。
她們原先便是先叫賈珍喝上幾天的酒,以尤家姐妹的心性和處境,定會叫賈珍出點什麼事情的。
到時候,稍微動點手腳,便能叫他老實的窩在家中,再不能惹事的。
如今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還不用她們沾手。
隻忠順出現的這般巧合,卻是叫迎春心驚!
秦可卿見迎春探究的看過來,便知迎春的想法。因就是一笑:“二姑姑不用多想,我如今有了昌哥兒,隻要昌哥兒好好的,再沒有旁的想法的。”
迎春細細的看她,見她果真說的真誠,方才信了。
隻沒想到她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秦可卿如何不知迎春的想法,便輕蔑道:“他們那些人遮遮掩掩的,隻當我是個傻的。隻叫我驚訝的是二姑姑竟也知道!”
迎春活了一世,當然知道。
但如今她問,迎春卻不會同她說。
隻扭過頭,看著缸中一圈圈的漣漪,“你莫嫌我說話直。你雖聰慧,但世人俱是見高就拜,見低就踩。你家老爺的官職和家境都不足以養出你這樣的氣度。也不足以叫你高嫁進府裡。”
“便是蓉哥兒再如何,也是有一層爵位的。且他們是長房,你這個位置,將來便是宗婦!以你家老爺的官職,養不出世家大族人家的宗婦。”
“我隻疑惑,不管是珍大哥哥還是老太太,竟沒一個覺著不妥。且你又是這樣的人才。我還聽說,你是自善堂抱來的。再觀你那弟弟,上學的束脩都難。你一個養女卻這般金尊玉貴,豈不更是奇怪?”
迎春看一眼秦可卿,“且你父母不詳,卻能穩坐重孫媳婦第一人。府中所有人,尤其是老太太更是交口誇讚,難得不叫人多想。”
秦可卿聽得這些,便笑:“可見他們果然是掩耳盜鈴,咱們家的姑娘更是十個男子也比不得的。你珍大哥哥便覺得自己做的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呢!可見可笑!”
她們在這邊說話,去看昌哥兒的姑娘們卻已經出來了。
她們便也住了口。
“你們兩個竟在這裡躲清淨!”
迎春便笑:“你們方才看著昌哥兒的時候爭爭搶搶的,都是好姑姑。我們避出來,好叫你們做姑姑的,這會子到埋怨上我們了。”
秦可卿在旁邊也笑:“這會子出來,可是那小子睡了?”
探春也在後麵過來,輕聲道:“才奶娘喂了奶,這會子已經睡熟了。”
眾人便又到前麵來。
迎春想著他們這邊這幾日忙亂,便道:“你們這邊事情忙。你要是顧不過來,便將昌哥兒送過來,我們也能幫你看著。”
秦可卿卻道:“他是個皮實的,倒是不算累人。如今還顧得過來的。到時候真顧不上了,我便求了太太送過去。隻怕太太舍不得。”
迎春便笑:“你們能顧全便是最好,若實在人手不夠,也不要客氣。我們雖幫不上什麼忙,看看孩子還是可以的。你若舍不得便算了,我不過白說一句。”
賈珍還未醒,眾人倒也不好說笑,依舊安安靜靜地來尤氏正房。
果然尤氏這會子已經好了。
她同賈珍本就沒什麼感情,不過仰仗著他生活罷了。
如今事情出的突然,尤氏一時心中惶恐,才六神無主起來。
這會子被人勸著,已慢慢回轉過來。
也就想著賈珍要是真好不了,自己倒是再不用受氣了,心中卻也鬆一口氣。這便想著以後了。
雖說賈蓉不是她親生的,但好歹看著長這麼大,她一向又同秦可卿處得好。如今看來,竟是好日子在後麵呢。
雖說她以後要仰仗賈蓉秦可卿生活。
但她占著長輩,竟是比賈珍當家時要強上百倍。
她一向不是爭強好勝的,如今能安分有尊嚴的活著,卻是最好不過了。
好在賈蓉還不算長成,如今隻要不惡了他們,以後便沒有什麼要擔心的了。
隻不知,二姐兒姐妹兩個,當時心心念念的要跟著賈珍。還仗著賈珍的寵來逞威風,如今可怎樣了呢?
她們姐妹當然沒怎樣。
賈珍出了事,他那些狐朋狗友哪裡敢往這小院送,自是送到府裡。便是連個傳消息的人也沒有。
昨兒賈珍出去,她們便知道是不回來了,姐妹兩便在一處睡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她們又不用伺候主母,賈珍又不在,她們自是自在。
兩個人笑鬨一陣,隨便拿了昨兒晚上的殘茶漱了口,便叫丫頭們進來伺候。
但她們左喊右喊卻不見有人進來。
尤三姐沒了耐心,便摔杯砸碗,罵罵咧咧的,依舊是無人應答!
外麵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她們二人這才覺出不對,因便起身去看。
姐妹二人攙扶著出去,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兩個人麵麵相覷,實在不知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