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看見賈赦賈政兄弟二人迎出來,便站住腳,喘著粗氣問:“珍兒如何了?”
見他們不說話,賈母便知不算好,就要進去看。
賈政忙道:“珍兒不修自身,出事也是早晚的事情。”
賈母瞪他一眼,“你也是做人叔叔的!孩子還小,便是有哪裡做的不好了,好生教著就是。如何就叫人打殺了回來!”
說著便撥開賈政,自去內室。
賈政摸摸鼻子,瞪著周圍的人:“誰將消息傳於老太太知道了?”
這樣大張旗鼓的送回來,老太太哪裡就不知道呢?
下麵的人還沒說話,便聽見裡麵賈母便哭嚎出聲,眾人忙進去勸慰。
賈母便拉著賈赦的胳膊,“可知道是為何?”
賈赦隻能點點頭,覷著賈母的麵色,慢慢將事情說了。
賈母麵色一滯,到底還是心疼孩子。
賈珍雖不是榮府的孩子,卻也是自小在眼皮子底下長到這麼大的,更不要說他平日便孝順。
如今成了這個樣子躺在床上。才三十幾的人,下半輩子便能望到頭了,誰見了不心疼!
賈母沉默一瞬,“咱們家雖不是那樣一等的人家,卻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便是珍兒有個什麼不對,但他也是朝廷的官員,身上還有著爵位。也該由朝中申斥,按著規矩辦事的,如何就能將人打成這個樣子。你們做長輩的,也該替侄兒聲張一二。”
賈政便扶了賈母,“老太太放心便是,我們知曉的。”
“珍兒如今這個樣子,可請了太醫?”
賈赦忙回:“已經拿了我的帖子去了,想來即刻就到的。”
賈母方點點頭。
看著他們這些人都在這裡,便扶了丫頭的手:“你們便在這裡照看著吧。珍兒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媳婦還不定如何呢。我便先進去看看。”
眾人忙恭敬送了賈母進去。
好在這一會子太醫便來了,眾人又忙忙引了太醫進去。
隻賈珍平日仗著年輕,不知保養,身子早糟蹋透了。如今被忠順著這般一激,毛病全出來了。
如今已是邪入臟腑,便是醒來也是舌僵難言,口吐涎沫,四肢不協。①
太醫也無法,隻能開了藥叫煎了,好歹先將麵上這些治了。
隻太醫也言,便是儘力醫治,也沒有痊愈的可能。
頂多叫他慢慢走動,慢慢說話。就這還是賈珍年輕的緣故。
隻以後,再不能沾一滴酒。也是騎不得馬,拉不得弓了。
隻能用藥吊著,好生將養著才是。
好在性命無憂。
他平日也沒什麼正事的,不過鬥雞走狗而已。今日這禍事雖說是因著忠順跋扈,卻也是他自己平日不當心所致。
如今能叫他安分的在府中養著,倒也算是件好事。
因眾人便好生拜托了太醫,遣了賈蓉下去伺候著開藥。
賈赦賈政卻帶著賈璉到書房說話。
方才賈母之言雖是老人家溺愛孩子,卻是在理。
賈珍再是混蛋,卻有國法在。
他縱使一時不察,衝撞了忠順親王。便是告到聖人處,也不過申斥一頓。卻不能叫人就這樣打了。
況大庭廣眾之下,叫人這般欺辱。他們若就這樣捏著鼻子認了,以後還要如何在京中立足!
難道他們賈家便是任人欺辱的軟柿子嗎?
況賈赦心中猜測,忠順此舉便是針對賈家。
若不然,他母家同賈家也是幾輩子的老親。他母妃前兒還要了元春去忠順府裡的。
雖說後來沒成,但兩家卻是照常來往。
因而,賈家雖同忠順沒什麼來往,但忠順也該是友善的。
便是再不然,像是普通勳貴一般也便是了。如何一聽說是賈家的人,便要刻意針對?
賈赦細細的將這兩年的事情想了一遍,自己該是做的隱蔽才是。便是元春歸家賜婚……賈赦翻來覆去的想。
元春作為勳貴之女進去,本就不受聖人待見。
且她在皇後宮裡,當時聽著她母親的話,成日在聖人麵前晃悠。聖人不喜,不過是看在她母舅的份上,打發她早日歸家,也屬常理。
況有老聖人看著,新帝也是為安老聖人的心,才賜了婚事。
這事兒當時老聖人都首肯的,忠順也知道。當時都沒有說什麼,必不是因著如此。
再然後,賈赦便再沒在聖人麵前露過頭,便是連府門都少出。如何就叫忠順記恨了呢?
他哪裡知道,忠順就是因著他們一家子爺們兒,卻跟個女人似的。既不在外吃酒賭錢,又不打馬遊街,總逮不著人。
如今好容易碰到到一個賈珍,忠順才要在他身上狠出一口氣的。
這般說來賈珍也是冤枉。
還是當時王子騰被賈赦嘲諷了一頓回去,又被他重重的訛了一筆。
王子騰麵上雖因著王夫人的緣故,忍氣吞聲,但他哪裡是會吃虧的人!
隻這樣的事情卻是不好同旁人講的。
但他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早就背著老聖人,同忠順親王暗通款曲了。
他又才升了九省統製,更得忠順親王的倚重。
因在他走之前,便悄悄見了忠順。將他心中猜測的,賈赦同新帝頗有默契之事,添油加醋的說了。
元春賜婚歸家便是證據!
巧的是,那段時間,林海在南邊屢屢針對甄家,忠順手中錢財便不甚趁手。
想著林海正是賈家的姑爺。雖他夫人去了,但他唯有一獨女,如今正在賈府教養。書信來往也是頻繁。
再一結合王子騰這話,因心中便已認定。是他們兩家背棄老聖人,另投新帝,才屢次針對自己。
忠順的母妃甄太妃,自入宮便得老聖人寵愛。後來生了忠順,更是在宮中風頭無兩。
忠順是幼子,母親又是寵妃。他自小便得老聖人寵愛,一向順風順水。後來又被老聖人親手推到台前,便越發自命不凡。
賈家自賈代善去世,便沉寂下來。
忠順年小,未見過以前賈家盛時的樣子,便不大看的上賈家。
儘管他母妃一直想將賈家拉過來,但他卻是不以為然。
隻是他雖然看不上賈家,對賈家從來不假辭色。但因著他母妃和以前賈元春的事情,心中卻又將賈家視作他的擁躉。
如今賈家的所作所為,便被他視作背叛,因心中越發怒不可遏。
隻賈家眾人從來便不喜出門的。便是賈政賈璉這兩個成日上衙的,也極是規矩,從不在外多逗留。
忠順在旁的地方拿不住他們的把柄,便將目光放到公事上。
然賈政雖沒什麼能力,行事卻極為規矩。而賈璉,雖年輕,卻是個極會做人的。
且他們家又不等著他們那些子俸祿買米下鍋。
因而,便是受到些刁難,也不被他們放在眼中。
一個是受了委屈便告假,過幾日再來,便又像是無事人一樣了。
一個卻是初入官場,被人刁難也不認真放在心上,隻儘力去做。便是真惹急了,卻是個硬氣敢撂挑子的。
且他們從來都按規矩行事,竟都是滑不溜手。
他拿不著賈家的把柄,心中氣悶。這口氣在心中已經憋了這兩三年了。
也就是前段時間,賈家姑娘年齡到了,賈家的夫人才帶著孩子們出來交際。
隻她們也是一樣的規矩,且他一個外男,再怎樣也夠不著內院。
好容易叫賈珍撞在他手上,這才不管不顧的將人打了出氣。
但他隻想著給個教訓的,卻並沒有想把人怎樣了。
畢竟他隻是跋扈,卻對那個位置有些向往,哪裡會給自己找麻煩呢!
因而,宮中來人傳話的時候,忠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但因是老聖人宮中的人,他沒有多想,便跟著去了。
賈赦多雞賊的一個人,同新帝再如何,那都是私底下的。但他是勳貴,如今又被忠順欺負了,便直接將折子遞到老聖人案前。
他多少年都不冒頭了,老聖人聽見他的名字還愣了一陣,才問旁邊伺候的戴權:“我怎麼聽見是代善家的小子?”
戴權跟著老聖人一輩子,最是知道老聖人的。
因便笑著回:“陛下沒聽錯,正是一等神威將軍。”
老聖人便來了興致:“這孩子,這麼些年都不來請安,可見是怨著我那時候逼他了。怎的如今上了折子?可是遇著什麼難事了?”
戴權看著折子上的內容,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老聖人看著他便笑:“那小子向來刁鑽的很,必是提著什麼要求了。拿來我看看,不算太過的話,允了他就是。當時也確實對不住他。”
因便自戴權手中接過折子。
隻一眼,便生了氣,“這可是真的!”
戴權隻能道:“前兒神威將軍確實請了太醫。”
“去,將那逆子給我叫來!”老聖人用力的拍著桌子,連胡子都在抖。
戴權哪裡敢耽擱,忙親自出去遣了人去叫。
心中將賈赦的位置又往上提了提。嘴上卻道:“去請了忠順王爺過來,就說老聖人叫呢,旁的不許說!”
下麵的人答應著去了,戴權忙進去伺候著。
老聖人看著手中折子:“這孩子必是怨了我了,被人這般欺辱,卻隻依規矩上了折子來。他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戴權忙陪著笑過去:“老聖人可是冤枉神威將軍了呢。”
老聖人便看他:“我如何冤枉他了。你不是不知道,若是以前,他早來找我哭訴委屈了。”
戴權忙道:“將軍如今孫子都有了,如何還能同以前一樣呢?況將軍如今又不在宮中讀書,想要來見您,俱是要提前遞牌子的。哪裡還能如小時候一般呢。”
見老聖人看著折子,便笑著道:“老聖人想見見他,便宣了他來回話便是。想來他也盼著一睹聖顏呢,不然這折子怎麼就隻遞到陛下這裡了。”
老聖人神情方好了些:“既如此,便叫了他進來說話。將那太醫也叫來,彆是這孩子弄鬼兒!”
戴權忙答應著去了。
①是《中醫治療中風證治大全》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