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什麼,還不打出去!”
那小廝束著手,“太太還是趕緊過去看看吧。”
尤氏再顧不得,忙扶著丫頭的手就往前麵去。
方一出去,眾奴仆小廝等看見了,便忙忙的回避。
尤氏顧不得這些,一眼看見賈蓉賈薔也在的,忙到他們跟前急聲問,“老爺如何了?”
“大夫正在裡麵診治。”
“這……可如何就這樣了呢?咱們府裡也不是小門小戶的,是誰竟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打人!”
賈蓉頓了頓,還是低聲說了個名字。
尤氏聽見,頓時便覺眼前一黑,險些沒有站住。
好容易扶著丫頭的手站穩了,狠狠喘了幾口氣,才問著賈蓉。
“老爺雖不羈些,卻不是莽撞的人,如何就能惹到王爺!”
“這……”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與我細細說清楚。”賈珍再如何也是一家之主,尤氏自是著急,哪裡容賈蓉這般支吾。
尤氏催的急,賈蓉無法。先是古怪的看她一眼,方將事情小心的說了。
原來賈珍為避著尤三姐,便同人去樓裡消遣。
但他被尤三姐連著灌了幾日的酒,本就有些遲緩。又是強撐著騎馬來的,上樓的時候,腿腳便不算麻利。
且他們一行人,隻他身份最高。便是他在前麵,又半轉著身子同後麵的人說話。
恰逢忠順親王一行人正從上麵下來,他一時沒有看見,避讓的便晚了些。
“老爺無心之失。王爺尊貴,卻不曾聽說是這樣不講理的。如何就成了這般了!”
這卻是,忠順雖然桀驁,但這樣的事情在樓子裡卻是難免的。
這話不說尤氏不信,便是一同去的人也不敢置信。
不說賈家在京裡也算是有名有姓,便是鬥升小民也沒有這樣的!
因賈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忙上前請罪。
這本也是小事,最多被斥兩句。甚至有禮賢下士的,更是連申斥也沒有。因眾人誰也沒將這放在心上。
但不知道忠順是心情不好,還是怎麼回事。
開始還好好的,確實沒當回事,本就擺手要走的。
但賈珍過去請罪之後,忠順忽然又轉過身。細細在賈珍臉上打量一番,“你說你是哪家的?”
“三等威烈將軍賈珍衝撞王爺,還請王爺責罰。”
“賈珍,你是榮國府賈家?”
賈珍忙笑著躬身:“榮府是臣下叔父家,臣下是寧府。”
忠順看著他,“唔,寧榮二公,確實不錯。”
他聲音中辨不出喜怒,賈珍便不敢輕易接話,隻恭敬在旁邊候著。
哪裡想到忠順王爺突然便發作:“你們賈家便是位高權重,如何就敢衝撞皇家?可見是半點沒將本王放在眼裡!”
這話賈珍哪裡敢接,立刻便直直的跪下,“王爺恕罪,學生不敢。”
忠順哪裡去聽他解釋,也不管這是在哪裡,便命身後跟著的人:“賈珍以下犯上,不敬本王,你們去同他講講道理。”
賈珍哪裡會認。
且他自昌哥兒出生後便誌得意滿,自以為身份不同,這些時日才這般放誕。
如今便是忠順親王當麵,賈珍雖不敢放肆,卻隻拱拱手,“王爺,學生並無不敬之心。隻一時未注意,才衝撞了王爺。學生並非有心。還請王爺息怒。”
忠順心中本就對賈家不滿。這會子聽他還要狡辯,心中更加認定了賈家不將他放在眼裡。哪裡願意聽他!
因頭也不抬,隻命令跟著的人:“賈將軍亦是功勳之後,你們便同賈將軍切磋一二。都用些心,莫要叫本王輸的太難看!”
本來口頭斥責的,這會子便要動手了。
賈珍方要求饒,便被忠順的人按住,拳腳就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
這番變故可嚇壞了眾人。
同賈珍一起的也不敢在旁邊看著了,便趕緊過來跪下,替賈珍求情。
忠順看見他們過來,便一個個的問過去,皆是勳貴家中的子弟。
忠順便不同他們計較,隻道:“賈公保家衛國,功勳卓著。家中子弟武藝必是不輸與人,不會墮了賈公名頭。我們切磋一二,如何就不行!”
因叫他們在旁邊跪著,卻並不停手。
賈家雖以武起家,但隻是以前,如今哪裡還有那時的輝煌。
且族中又要科舉進身的,雖還沒有成效,但卻是族中人人讀書,再沒有習武的。族中子弟不過能騎馬射箭便是。
更何況,賈珍自小便養尊處優。且如今也過了而立之年,成日的喝酒賭錢。如今雖看著強壯,內裡卻早就垮了。哪裡能挨得住這些侍從實打實的拳腳呢。
況且,他被尤三姐灌了這幾日的酒,本就有些不合,隻為著麵子硬撐而已。不過一會子,便躺在那裡沒了動靜。
忠順的脾性,這些人哪個不知,不過象征性的求個情,便不敢再說了。他們想著,賈家也不是沒名沒姓的小戶人家,隻叫忠順出了氣便也就是了。
哪知才一會子,便是連慘叫聲也不聞了。
有那膽大的便悄悄抬起眼睛覷一眼,卻見賈珍躺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不知死活。心中驚駭,哪裡還敢裝鵪鶉。
到時候,若真有個什麼,忠順王爺位高權重,賈家無法。但他們這些人,見死不救,難道還能逃得過去嗎!
眾人忙膝行幾步上前,朝這忠順磕頭:“賈將軍衝撞王爺確實該打,卻罪不至死啊。求王爺高抬貴手,叫眾位大人停一停吧。”
忠順這才看一眼賈珍,見他果真進氣多出氣少了。心裡也有些慌亂,便叫了停。
“賈公那般人物,後輩竟是這樣無用,實在不好。”
說完便也不管他們,徑直帶著人走了。
剩下的人再不敢耽擱,忙請了最近的大夫。又叫人抬了藤屜子春凳,好生的將人送回府裡。
尤氏聽得這些,哪裡還忍得住,扶著丫頭哭了一場。便叫賈薔到山上尋賈敬說話,又打發賈蓉去榮府求見賈赦。
這樣大的動靜,榮府哪裡不知。因賈蓉才出了府門,便見賈赦同賈政一起,帶著賈璉寶玉等人便往這邊而來。
見了賈蓉便先問緣由,賈蓉便又詳細說了一遍。
賈政便歎息:“咱們家同忠順王爺向來沒有來往,珍兒再是不好,也不該將人打成這樣。卻也太過……”
太過什麼,賈政沒說,但誰心中沒數。
忠順王爺如今越來越放肆,可不算是好事。
好在這時,大夫出來了,眾人忙圍上去。
那大夫歎息一聲,“賈將軍疏於鍛煉,又被酒水侵蝕了身子,本就有些不好,很該好生將養著。今日這般驚懼之下,又傷了心肺……如今風邪入體,臟腑氣血失調,已有風火痰瘀之氣。恐是不好。①”
“老朽不才,貴府還是請了太醫來,才有一二治愈的可能。”
竟這般嚴重!
到底隻是街麵上的尋常大夫,賈赦立即便命:“拿了我的帖子,速去情太醫來府裡。”
立即便有跟著的人飛跑著去了,
賈蓉聽見,忙上前磕頭。
賈赦擺擺手:“你父親不成器,如今又不知是個什麼情況。你母親媳婦出不得門,不能擔事。如今家中的事情你便要擔起來。”
賈蓉含淚應了,請了賈赦賈政來正堂坐下。
賈赦卻道,我們去看看你父親,你去裡麵說一聲。
賈蓉忙進去稟了,複又來帶著賈赦等人進去。
卻見賈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麵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的,看不出原本的麵色。一呼一吸間還有濃重的酒味逸出。
賈赦還未說話,賈政便狠狠地皺了眉,轉身出去了。
他麵色黑沉,看著一地的仆從便喝:“跟著你們大爺伺候的人呢,上前來說話!”
便見有幾個人自人群中閃身出來,跪在賈政麵前。
賈政看了看他們,挑出一個略微麵熟一些的,便斥:“你們是如何伺候的。你老爺不知節製,你們竟不知勸著,叫他喝成這個樣子。這便是你們當的好差!”
賈政麵色黑的如鍋底一般:“如此不知勸慰的主子的奴才,還養著做什麼。還不趕快打了出去!”
那幾人一聽,哪裡還跪得住,忙在下麵磕頭:“回二老爺的話,實在我們大爺是在內院喝的,我們卻是不知啊!”
賈政便喝:“還敢胡說!”
賈政雖管不到賈珍的內院,但尤氏若真是那樣的人,也做不了正房奶奶。
因賈政想都不用想,便覺他們為了脫罪在撒謊。不過仗著賈政不能去問著尤氏罷了。
後麵出來的賈赦卻不若他這般天真。
他看了看身後跟著的寶玉賈環等人,便打發他們:“太醫估摸著也快到了,你們便去門上迎一迎。”
看著他們幾人答應著去了,賈赦才在後麵道:“還不快說清楚了!”
那些奴才哪裡敢隱瞞,便一五一十的將這些時日的事情說了。
賈政再想不到賈珍竟做出這樣的事情。
隻這會子賈珍還在裡麵人事不知,賈政再生氣也是無奈。隻能重重吐了口氣,甩了袖子便走了。
賈赦看了看他,才要說話。便見賈薔自外麵進來,便住了口。
“叔祖。”
賈赦微微點頭:“你去了山上?你祖父如何說的?”
賈薔便回:“祖父言說他方外之人,不好沾染紅塵之事。”他慢慢覷著賈赦的麵色,“不願下來。”
賈赦便歎一聲,“進去伺候著吧,一會子太醫就來了。”
賈薔答應著進去了,賈赦方才坐到一邊。
“今兒這事你怎麼看?”
賈政重重歎氣:“家門不肖,養出這樣的東西來。他父親常日不在,如今成了這個樣子,你我都有責任!”
這卻是。
隻是,“忠順如今這般囂張,你看著是因著……還是對家中不滿?”
“大哥哥以為呢?”
賈赦才要說話,卻聽見外麵一迭聲兒的請安,原是賈母過來了。
賈赦兄弟二人忙起身迎出去,“母親,如何就過來了,該等著我們過去請安的。”
①是在網上找的關於中風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