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方才挑上來的那兩個小丫頭便上來給迎春磕頭。
迎春也不難為她們,隻問了她們家中,俱是府中幾輩子的老人。
迎春略想了想便道:“既已來了我這裡,便好生跟著你繡橘姐姐學著。旁的也不要你們,隻記住一點,要守規矩。”
見她們低著頭答應了,迎春便打發她們下去。
都是小丫頭子,好不好的還要再看看,如今實在看不出什麼。
打發了她們,迎春便拿出前兒邢夫人給的那些契書。
一共四個莊子,三個鋪麵。
莊子便是普通的田莊,一個在京郊,兩個在北邊,南邊隻有一個。
迎春叫人去京郊那個莊子上看了。隻有百十戶人家,不算很大。
但能在京郊這樣的地方,有這樣一個莊子,卻也算難得。
迎春算了一下,單這幾個莊子,一年的出息便有幾百兩。
當然,東北那邊的占大頭。
再看那三個鋪麵。
賈赦既有意叫迎春學著管理,給的俱是京中的鋪子。
一個繡莊,一個糧鋪,一個書肆。都是極為容易上手的。
不需迎春過於費心,每年都有穩定的進賬。
想來賈赦也是認真考慮過的。
地段雖不算很好,但京中寸土寸金。便是什麼也不做,隻收租金,一年也有近一千兩的房錢。
迎春看著手中的契書,不禁想起上一世。那孫紹祖故意用那五千兩折辱自己,自以為家中豪富,其實不過是這幾處兩三年的出息而已!
迎春已經許久沒有想過上一世的事情了。這會子看著手中的契書,心中激動之餘,卻是感慨,便是在遇到那樣的人也不怕了。
不對,如今迎春有爹娘疼愛,又是府中正經的嫡女,哪裡是那樣的人能攀得上的!與那般人家更不會有交集了。
如此,迎春方覺心中踏實一些。隻要好生運作一番,便再沒有怕的了。
她自己想了一會子,便叫來了司棋。
“你那表兄弟如今還跟著珍大哥哥行事嗎?”
司棋忙道:“那日姑娘叫他回去,他便已經求了珍大爺了。如今正在鋪子裡當夥計呢。”
“哦,是你小蓉大奶奶安排的嗎?”
“是珍大爺。”
迎春便點頭,將那幾個鋪麵的位置說與她,“你回頭見了他,叫他抽空往這幾個鋪子裡走走看看,回來說與我知道。”
是。
司棋答應著去了,迎春才覺心中安穩。便見繡橘進來傳話,原是邢夫人喊得過去說話。
迎春忙收拾了過去。
……
“我們都要去嗎?”
“對,南安郡王老王妃做壽,也帶著你們出去散散。”
南安郡王亦是勳貴,府中的姑娘都要去的。便是林家也同王府有舊,連黛玉都要去的。
迎春看著邢夫人吩咐給姑娘們重新裁製衣裳,心中也覺得新奇。
她前世今生除了親近的幾家,還沒有去過旁的人家。
老太太年高,不耐煩應酬。以前是王夫人管理府中諸事,她們多是跟著王夫人去王家赴宴。後來王夫人念佛,便是邢夫人同王熙鳳管家。
邢夫人倒想著帶她們出去,但這兩年裡麵,府裡總也不算太平。
因各處來往隻是走禮,並沒有去過。
這還是頭一次!
迎春才回去,衣裳便已經送了過來。
縷金百蝶穿花的雲錦襖子,百褶撒花裙,外罩一件琵琶襟的雲紋緙絲褂。
因姑娘們都還未及笄,便沒有成套的頭麵,隻搭配著幾支時新的珠花首飾等物。
倒是中規中矩的喜慶衣裳。
這樣出門的大衣裳,不過就穿一次而已。迎春隻試著合身便可以,倒是不用再改了。
府裡的舊例,姑娘們的衣裳向來都是一同裁製。俱是大同小異,叫人打眼一看便知是一家子的姐妹。因姑娘們便要各自費些心思在搭配上麵。
迎春便又另挑了一支喜鵲登枝的小釵,一支鑲白玉點翠鉗珠步搖。梳了垂鬟分肖髻,又帶了八寶瓔珞項圈,搭配了白玉串紅寶的禁步。
端麗嬌俏之餘又不失溫雅淑逸。
第二日,在賈母處見到姑娘們,果然都用心裝扮了。
賈母拉著她們細細看了,方點頭:“不錯。南安太妃是個慈善人,你們去了隻要不失禮便無礙。”
眾人好生答應著,因便辭了賈母,由邢夫人帶著,往外麵去了。
王熙鳳有著身孕便不去,隻有邢夫人帶著眾位姑娘,並東府的尤氏帶著秦可卿同惜春一起。
外麵早有車馬等著了,邢夫人獨自一輛車。後麵便是秦可卿伺候著尤氏上了車,再往後才是姑娘們兩人一輛車,一路往南安王府而去。
南安王府雖也屬勳貴,卻是難得顯赫至今,且又有兵權。便是此時,南安王都還在南邊駐守。
如今府中隻有太妃王妃帶著兒女。
但是他家位高權重,深受老聖人信任。朝中並未因為南安郡王不在京中,而有絲毫怠慢。
故南安王府雖隻有婦孺,但門前來往卻絡繹不絕,極為熱鬨。
老太妃今年又是整壽,更是門庭若市。
因便分作五天來辦,今日便是勳貴親友來賀。
賈府到的時候,門口車馬早已排起了長隊。
等了好一會子,迎春姐妹才跟著邢夫人進去。
進了正堂,眾人先是向著上麵坐著的老太妃磕頭賀壽。
老太妃笑著受了,便叫了起:“賈夫人快請上座。”
然後便看向邢夫人身後的迎春姐妹,“這便是府中的小姐了?”
迎春等人忙上前行禮。
太妃果然是慈和的,一手拉著一個在跟前:“果然不錯。早就聽說貴府女嬌娥極出色的,隻你們不常出來走動,如今可叫我見著了。”
邢夫人忙行禮,“她們姊妹們靦腆。不敢當太妃誇獎。”
太妃笑著招手叫身邊的人送上幾樣禮物,“拿著賞丫頭們吧。”
見沒有特彆貴重之物,迎春等人忙上前一步接了,再次拜謝。
有相熟人家的夫人便笑:“這般知禮,又有規矩,果然是貴府老太君的教養。”
迎春被太妃執著手,隻能紅著臉福身。忽然便覺有一道視線在身上刮過,隻這麼些人,卻不知道是誰。
且太妃與眾人夫人麵前,她也不敢亂看,隻陪著笑站著。
好在太妃不過是說了幾句,便放她們離開:“好孩子,我們說說話,你們便自去鬆散。”
見邢夫人微微點頭,迎春等人便又福一禮,方跟著旁邊候著的丫頭去了後麵。
……
後麵便是年輕的姑娘們。
迎春她們進去,先往南安郡王府的姑娘處行禮。
“給郡主請安。”
南安郡王之女比她們略大一些,是個容長臉的姑娘,眾星拱月一般被許多姑娘小.姐圍在中間。
見她們過來行禮,便頗為矜貴的點點頭,叫了起。不過略問了幾句,儘了地主之誼,便打發她們自去。
迎春幾人出來的少,也不認得什麼人,便要去尋個清淨位置。
才走了幾步,便聽見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二姐姐,林姐姐,這裡。”
迎春幾人循聲看過去,卻是湘雲,正在裡麵坐著。
見旁人也看過來,迎春她們忙朝著湘雲那邊過去。“你這丫頭,如何還是這般毛躁!”
湘雲朗聲一笑:“你們不常出來,難道還能認得旁人?”
這卻是,除了湘雲,她們竟是一個也不認得。
湘雲便笑,又拉著旁邊的姑娘給她們介紹。
都是勳貴人家的姑娘,家中都有來往的。
湘雲一說,迎春她們便知道了。相互行了禮,便坐在一處說話。
過了一會子,便有丫頭來請,道是前麵開席了,請諸位姑娘過去坐席。
眾人便一同過去。
湘雲卻悄悄拉著她們在一旁:“你們出來了,二哥哥呢,可是與你們一同來的?”
迎春等人一愣,還是探春道:“你二哥哥如今上學呢,如何能來這裡。”
湘雲便歎氣:“以前看著二哥哥隻知在咱們隊裡混著,還說他不知上進。如今卻是整日隻知聖人之言,倒是把我們這些人忘到腦後了!”
黛玉便笑:“你這是怎的了,他讀書上進難道不好?偏要同你玩才行。”
“這倒不是,隻是以前二哥哥常想著我的,總是接了我過去。如今你們玩得好,便沒人記得我了。”
惜春如今雖多了些溫情,卻還是個快言快語的。
聞言便道:“史姐姐這話說的。我還不是一個人在府裡?如今咱們都大了,管家的管家,上學的上學,哪裡還能同小時候一般憨吃憨玩呢?”
惜春比湘雲還小幾歲的,她如今都這般大了。湘雲這才驚覺不該將這些事情拿到這裡說的。
便輕歎一聲,“我不過是想著老太太事多,一時想不起接我過去。你們竟也不說提醒老太太一二,可見我們竟是白好了一場!”
到底不是在府裡,迎春忙道:“越發胡說了。你這兩年沒來,不知道府裡的事情。不見我們便是親近的幾家人家都不去嗎?實是沒有那個功夫,便是如今,璉二嫂子都還不能出門呢。”
“你要想來,便求了舅媽送你過來住幾天便是,怎麼就說到這裡了。快入席吧,一會子該叫人來問了。”
湘雲這才罷了,眾人便一道兒在席上做了。
迎春實不知她在感慨什麼。
以前還可以說是還小,或者是同寶玉在一處玩的慣了,嫌著史家管的嚴了些。
但這幾年,寶玉早早的便被賈政拘著上學。開始還在賈母處歇著,後來再大一些,便直接同賈環一道兒搬到了外麵住。
再不同女孩子廝混了。
賈母雖往常看著湘雲可憐,但史家兩位太太俱是儘責的。
且賈家這兩年七事八事的便沒斷過,賈母也沒了心思。
又沒有寶玉纏著賈母接了湘雲來玩,這幾年竟是很少來賈府小住了。
她父母早逝,史家兩位太太皆是厚道的,也是把她看的同親生的女兒一樣。
她性格又極好,在迎春看來,再沒有不如意的。
便是她說的史家自己做針線,也是史家太太的遠見。眾女眷都是一樣的,並非隻她一人,如何就非要念著一個寶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