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家母女的行事,如何能瞞得過尤氏。
隻是尤氏向來看著賈珍的臉色過活,哪裡敢說一個“不”字,隻能做個不知。
心中雖也生氣,但賈珍向來沒個長性,房中鶯鶯燕燕的從來沒斷過。
尤氏自以為姿色不如旁人,便隻能在賢惠上下功夫,倒是叫賈珍也說不出旁的話來。
如今尤家母女這般行事,雖有些膈應人。但她們不是親妹子,又有親娘帶著。男人們風流一些,卻也說不到自己頭上。
再者尤氏實在不敢去觸賈珍的黴頭,便也捏著鼻子認了。
果然,第二日,賈珍竟真是從尤家母女現在住著的院中出來!
如今賈敬不在家中,他是家主。眾人心中雖然嘀咕,麵上卻不敢說什麼。
他有些饜足的摸摸下巴,便來尤氏的正房說話。
“你妹子那夫婿不好,到底是你的家人,不若便想個法子將婚事退了吧。她們到底是姓尤,你便是多看顧一二也不算什麼。”
尤氏低頭應了,又道:“如今可要給二姐兒再重新安排一個院子?”
她向來賢惠,賈珍倒是不意外她有此一問。隻他卻沒有答應下來:“這是什麼話,她們母女在一處住著親香。二姐兒人生地不熟的,分開了豈不孤單?”
這便是沒有要給名分的意思了。
尤氏詫異的在賈珍麵上瞟一眼,便低下頭,差點沒笑出聲。
“如此,便全憑老爺安排。”
卻說,賈珍雖荒唐,卻是個要名聲的。這些日子府中人來人往的,他也要在意旁人的眼光。
且他父親又還在,他也算是有個懼怕。
再者尤氏向來溫順,他也是願意給一些臉麵的。
故,他雖垂涎尤氏姐妹的顏色,卻不願為著些許小事在損了名聲。
尤氏不知他的想法,但他既然沒有這個心思,尤氏心裡便高興。
她倒要看看,做了這樣下作的事情,那姐妹二人將來還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送走了賈珍,她也不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照舊理事。
就這般鬨哄哄的過了滿月酒,府中又安靜下來。
但有那姐妹二人在,卻也不算平靜。
那尤三姐自覺出氣,便成日與二姐兒一同攏著賈珍。要麼便要在尤氏處逞逞她這個小姨的威風。
賈珍如今正新鮮著,自然看她們怎樣都好,竟是縱著。
但尤氏能在這府中站穩了腳跟,還能叫賈珍心中略有一些尊重,哪裡是個沒手段的。
她自己願意奉承賈珍,那是她的存身之道,卻不是任人拿捏的。
隻如今賈珍看著她們新鮮,尤氏才不同她們計較。
且她們如今沒名沒分的,尤氏也很不願自降身份,同她們爭鋒。
因尤三姐無論如何挑釁,尤氏都像個麵團兒一樣的,直叫她們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尤三姐心中氣悶,竟越發倨傲起來。一言不合便要喊打喊殺,摔杯丟盞。
她倒是痛快了,可苦了下麵伺候的人。隻是礙著賈珍如今看重她們,不敢說話而已。
有那有些體麵的便來尤氏跟前說話,指望尤氏約束一二。
尤氏卻道:“你們如何不知道老爺的性子。但凡看上誰了,便要寵上天去的。我哪裡能勸的過,你們隻熬著老爺的興頭過去了吧。”
她沒法子,但府中如今卻有旁人有法子。
自那次出事,大夫便不叫秦可卿在操勞,是要做足雙月子的。如今便還是惜春跟著尤氏管家。
她是姑娘,賈珍內院的事情她自然不管。
但是尤三姐那般張揚,支使的府中人團團轉。流水一般的好東西都送到她們房中,卻有天天報上來的損耗。
惜春是管家姑娘,哪裡能不知道。隻礙著尤氏和賈珍不好說罷了。
且又有那好事之人有意將尤氏的話傳與惜春知道。惜春最是個眼中不揉沙子的性子,聽見這樣荒唐的事情哪還得了。
她今生早早的便回了東府,同秦可卿尤氏相處一向融洽。
尤氏雖有些私心,因著出身的緣故有些挺不直腰杆子。但她平日對惜春卻是極為周到。
惜春不是那樣捂不熱的性子,倒也體諒她在府中生活的艱難,並不一味覺得她行事小氣。
因而,惜春這一世再不是那樣萬事不管,隻有躲是非,怕連累的性子了。
她如今將寧府正經當成家一樣的,哪裡容她們如此放肆,生生壞了府中的規矩!
但她姑娘家,也不好直接就說的。
因便趁著賈珍在後麵的時候,便做出一個商議的樣子。問他:“大哥哥這幾日在做什麼?”
賈珍一滯,乾巴巴的咳一聲:“外麵的一些事情,我在處理。四妹妹可是有什麼想要的?”
“那倒也不是,我聽說嫂子的妹妹如今在府裡住著。”
她也不看賈珍難堪的麵色,隻說她的。
“咱們府裡向來地氣暖一些,如今正是花開的好的時候。我便要請了西邊的姐姐們來,我們開個詩會。”
“這不是正巧嫂子的妹妹們也在的,不好落下她們的。我便想著不若一同邀了來,也是我們的禮數。因同大哥哥說一聲,我明兒下帖子,後兒就要賞花的。大哥哥好歹這兩日先莫到後麵來,省的衝撞了嬌客。”
賈珍麵色有些不好,瞪了尤氏一眼。
尤氏忙道:“四妹妹這話該同我說一聲兒的。我那妹子都是俗人,哪裡會這些。隻怕要擾了你們的興致,竟不用請她們的。”
她覷一眼賈珍,見他略緩了臉色,略微一頓。
忽然福至心靈,又笑著道:“且我母親才說的放心不下府裡,明兒就要回去的。竟是白費了妹妹一片好心了。”
惜春本就不是真心邀她們,聞言便點頭,“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攪打了她們,那便罷了。我隻回去準備著我們姐妹賞花作詩便是了。”
賈珍尤氏忙答應了,她又回頭,對賈珍認真叮囑:“既然嫂子的妹妹們不來,那自家姐妹倒是無妨。哥哥且自便便是。”
賈珍尷尬的端著笑,勉強應了。
看著她走了,賈珍便瞪一眼尤氏,“妹妹如何知道的?”
尤氏用帕子在眼角點一點,“妹妹如今管家理事的,三姐兒又那般張揚肆意。妹妹最見不得那樣的,老爺又不是不知道。”
賈珍方緩了臉色,“既如此,明兒便叫你母親她們出去吧。”
這話便是另有安排了。
但隻要不納進來叫她難堪,尤氏便穩坐釣魚台,才不管他們如何鬨去。便溫聲答應了。
二姐兒溫順,三姐兒潑辣,雖性格不同,卻都是極好的顏色。
賈珍舍不得她們回去,又不想叫名聲有瑕,便要想個法子留下她們的。
他想著叫賈蓉或是賈薔出頭,便是賈璉也行的。
但如今誰搭理他!
賈璉讀書是不成了,好在祖宗有能為,倒是能恩蔭兒孫。
自前兒迎春整頓了府裡的奴才,後麵廊上靠著寧榮二府討生活的人家便來府裡走動。指望著領上一兩項差事,也能補貼家用。
隻他們也是賈家正經的爺們兒,哪裡真就能如奴才一般呢?
但如今人多了,確實也沒有那樣多的體麵差事安排他們。因而,為著一些子營生,便是看著奴才的差事也是眼紅的。
見府裡才開交了那些人,便想著府中缺人,竟是一窩蜂的湧上來。
這是他們無奈之舉,府中卻不能正經把他們當奴才一樣的使喚。但眾人沒有差事,總要給個交代。
因迎春便同邢夫人和王熙鳳商議了,借著王夫人那事的由頭。挑一些穩妥有誌氣的爺們兒,叫他們出去巡查田莊鋪子。
雖說是辛苦些,但這些都是府裡年終分紅的,且也算是體麵。他們自然上心,再不會叫人輕易糊弄了。
這法子倒是不錯,邢夫人便尋了賈赦將事情說了。
賈赦深以為然,便真叫了這些人過來說話。接著便將榮府這一支的年輕爺們兒安置出去了。
賈珍見了,便也照樣安置了寧府那一支的。如今後麵廊上倒是人人都有了差事,再不隻等著府裡每年的那些子周濟了。
隻這樣一安排,賈璉手上便沒有什麼事情了。
他是閒不住的,如今身上隻有個同知的虛銜。因便同賈赦商議了,用了府中恩蔭的貢生名額,自去考了個明經科①。
他不是那樣愚笨的,隻是在讀書上差一些。明經卻是好考,且一年一錄的。他不過略看了看書一二便考上了,去戶部做了個小官兒。
他自來便在世路上麵靈活一些。因雖是個小官兒,卻也每日早出晚歸的,自做的開心。自然便不同賈珍在一處混著了。
賈蓉賈薔常去山上的,他也不敢招惹。
再想找後麵廊上住著的族人,才發現好一些的都安排出去了,剩下的多是年紀小還在讀書的孩子。如今家學管的極好,竟都是有誌氣要上進的。
無奈之下,隻能自己使了人,在寧榮街後麵小花枝巷買了一做小院,將她們母女安置了進去。
尤家母女雖心有不足,但如今二姐兒已失了足。賈珍又不是個任人擺弄的,再三的不願。她們倒也沒有法子,隻能憑著賈珍安排。
賈珍卻說的好聽,“我知道你們姐妹同她不睦。若真叫你在裡麵,你便成日要在她那裡立規矩的,我哪裡舍得!隻規矩如此,我總不好一味替你擋著的。哪裡能有如今,你自己在外麵當家做主,來的自在?”
尤二姐是想正正經經的做個二房的。但賈珍不願,她心底裡也不想同尤氏低頭。
況還有母親與妹妹。
若真是姐妹二人一妻一妾,母親尷尬,妹妹又是個爆碳的性子。到時候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是非來,因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了。
就這般在外麵安置下來。
府中卻是再次恢複了平靜。
秦可卿出了月子,便也接了惜春手裡的事情。惜春清閒下來,每日不是看著孩子玩,就是來西府說話。
秦可卿那孩子生得好,也頗得賈珍看重。過年的時候,雖未滿一周歲,但賈珍還是鄭重的上了族譜,取名為昌。
隻看這個名字便知道,他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
如今過了一周歲了,眼看著孩子是立住了,他便又生了些旁的心思。
想著秦可卿的來曆,之前硬壓下去的一些野望便又悄悄露了頭。
他心中隱隱有豪情萬丈,隻不能宣之於口。但到底是有了心思了,行事便也漸漸與往常不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