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三) 迎春得了造化,那一同長大……(1 / 1)

紅樓夢之迎新春 秋景長 3955 字 10個月前

探春向來是個厲害的性子,她房裡規矩也是最嚴的。

已是掌燈時分,探春正在練字,隻有侍書在案幾旁伺候。看見趙姨娘進來,便上了茶,自去外麵候著。

探春自顧寫著,半晌不見趙姨娘說話,疑惑抬頭,卻見她正在旁邊抹淚,心下歎氣,到底坐過去,拿了帕子替她擦拭。

趙姨娘哭了一陣,忽的抓住探春的手,“太太往日也是極喜歡你的,不若我同老爺說說,也把你也記在太太名下罷!”

探春看著天真的趙姨娘,沒有言語。

趙姨娘卻會錯了意,手中帕子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聲音也大了些,“你放心,隻要太太將你記在名下,我再不來找你便是。”她咬牙,“以後也再不見你。”

見探春還是不說話,她甩甩帕子,氣道:“我還有環兒,總不能叫我出去吧!”

“姨娘這是何苦!”

探春到底是沒忍住,摟住趙姨娘的腰,臉埋在她懷裡,不一會兒,便洇開一片。趙姨娘難得沒有說話,隻抱著探春,用手拍著她的脊背,輕輕搖著。

好半晌,探春抬起臉,低聲道:“姨娘不用費心,隻好生伺候老爺太太便是。”

趙姨娘急了,“二姑娘向來木訥些,且平日也不見她往大太太身邊湊,都能得了大太太憐惜,你說起來也算是她養的,如何便不行!”

她作勢起身,“這可是大事,你不說清楚,我回去便去請老爺。”

“太太同大太太不一樣!”

探春無法,知她向來心思淺,又容易被人挑唆,怕她真做出什麼事來。隻能拉住她,耐心將這裡麵的事情同她一一說清楚。

邢夫人膝下無子,王熙鳳又是那樣的性子,如今認了迎春,算得上是相得益彰。最主要的是,邢夫人素來心慈!

然王家女是什麼性子,且看如今的王熙鳳便能知道。更不要說王夫人的心思手段斷不是王熙鳳比得上的。不過是因著前兩年賈珠去了,她才每日做出個菩薩樣兒來。但探春在王夫人手底下討生活這些年,什麼不知道呢!

她這些年隻一味捧著這個嫡母,也未能得她半分另眼相待。

若沒有迎春的事情,探春或許還抱有期望,想著自己多多趨奉於她,天長日久的,總該有些成效才是。但是今日迎春這事如當頭棒喝,一下子打醒了她。

可笑她時至今日才想的明白,王夫人若真有心,這等彰顯名聲之事,早就做了,哪裡會半點不提,隻做不知!

探春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但她如今身在屋簷下,也隻能低頭忍了。

她定定神,“你過來的時候,環兒呢?”

趙姨娘囁喏著,“太太說今日是二姑娘的好日子,叫他過去抄經了。”

“這便是了。你若真去鬨了,想來到時候,抄經的就不隻是環兒了。”

趙姨娘恍然,忽的起身,“我來了這樣久,可彆再叫太太知道了。”說著便要回去。

探春卻攔住她,“你來的時候太太便知道了。”

趙姨娘頓時急了,“這可如何是好!”

她在房裡轉了幾圈,突然眼睛一亮,“我是來給二姑娘賀喜的,姑娘莫氣,我去求二姑娘,請她替我遮掩一二……”

她要出去,探春卻不鬆手,她忙回頭安撫,“姑娘莫怕,二姑娘一向好說話的緊,也拿我當個人的,她如今身份不同,我好好求她,必不會牽扯到姑娘身上……”

探春依舊不動,“姨娘若是放心的下環兒,咱們娘倆多說說話也是成的!”

趙姨娘頓住,還以為探春同她賭氣,便氣道:“我來這裡也是為著姑娘想……是我失了謹慎,姑娘便是怨我也是該的,隻是姑娘何必說這些話,叫我難受!”

她軟了聲音,“我以後再不來了好不好,我回去約束環兒,也叫他不來擾了姑娘,我……”她急急地說著,“姑娘的前程是頂頂重要的大事,不可拿來賭氣……”

探春見她還是不解,便耐心同她解釋,“太太今日喚了環兒過去,便是警告姨娘,莫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從今以後,我便是再討好她,也無濟於事。”

趙姨娘頓時沒了主意,隻跌坐在椅子上,手在胸口的啪啪作響,一遍遍念叨:“是我害了姑娘,都是我害了姑娘!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探春見她不對,忙攥住她的手,“不是姨娘的錯,是我以前想差了。”

迎春姨娘升了偏房,趁著這樣好的機會,趙姨娘若老老實實地倒還罷了,她不過氣一陣子,也就算了。

但趙姨娘若真鬨起來,許是為著臉麵,她能捏著鼻子認下,但以後可就難說了!後宅婦人細碎的手段多得是,彆說一個探春了,恐怕將來他們母子三人連個骨頭渣都剩不下!

借著這次的事情,探春才算看清了,趙姨娘在她孕期有了自己,王夫人雖麵上做個賢惠的模樣,但心中卻一直懷恨!

她親自換了熱茶放在趙姨娘手裡,細細與她分說,“咱們如今回轉還算及時。好在咱們向來同二姐姐交好,如今二姐姐有了好機緣,於咱們也是有利。姨娘回去隻要叫環兒好好念書,咱們以後也隻在二姐姐身上罷了。”

趙姨娘如夢初醒,“是了。二姑娘應了我的,她定會好生照看環兒的。”

探春皺眉,“姨娘又說胡話了!”

“二姐姐同我一般都是姑娘,如何照看環兒?”

她按住趙姨娘,“姨娘若是還信我,便聽我說。”

趙姨娘愣愣點頭,探春便同她道:“太太那裡已經是走不通的了,以後隻有咱們相依為命了。”

“姨娘回去隻做什麼也不知道,隻管看好環兒,莫要在老爺跟前說些有的沒的。若是學裡的先生都說環兒書念得好,咱們便求了二姐姐或是老爺,給環兒請了好的先生教導。到時候,姨娘,咱們的好日子才來了呢!”

賈環是頂門立戶的男人,隻有他認真讀書,才有機會得賈政另眼看待,到時候也好給他請先生,叫他去科考,哪怕中個舉人回來呢,她們在這後院才算熬出頭了。

到那時,她們受的這些委屈便不算什麼。若隻顧著爭這些蠅頭小利,再耽誤了他,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一輩子隻能任由彆人揉圓搓扁,再無出頭之日!

趙姨娘是個沒主意的,又向來信服探春。她這一生也隻為這兩個孩子,既然探春說要這樣做,她便聽著,隻將探春的話緊緊記在心裡。

緊挨著賈母院子的後麵,一正兩廂的一個小院,便是賈璉王熙鳳夫妻住著。

王熙鳳才生產了大姐兒,不過她素來要強,仗著年輕身子骨健旺,出了月子便跟在王夫人身後理事。

她是個機敏爽利的性子,多喜歡如黛玉、探春一般的靈秀利落地女孩,對迎春這個嫡親的小姑子,她心裡嫌她性子呆板又沒有剛性兒,便也不大兜攬。好在迎春是個省事的,倒也相安無事。

這日回來,她先是換了家常衣裳,從奶娘手裡接過大姐兒在懷裡逗引著她玩。忽的便笑:“咱們這位大太太竟還有這等手段,倒是我平日小瞧了。”

平兒在旁邊伺候,她今日未跟著去上房,隻知迎春得了造化被記到邢夫人名下,彆的卻不知。這會子見王熙鳳有興致,便細問究竟。

她是王熙鳳心腹,兩人一同長大,情分與旁人不同,王熙鳳便將今日情狀細細與她分說明白。末了還道:“太太今日吃了好大個虧,倒是不知大太太是得了誰的指點!”

平兒自來是個好的,聞言便道:“二姑娘向來省事,也是極可人疼的,大太太看重她也是有的。”

王熙鳳卻不以為意,輕嗤一聲,才喚了人拿了料子首飾等物進來,看著平兒挑些好料子,明日給迎春做些添頭。

正挑著,便聽外麵一連聲兒的喚著“二爺”,抬眼便見賈璉已掀了簾子進來了。王熙鳳抱著孩子沒動,平兒過去接了大氅,又打了熱水來給賈璉洗手。

賈璉看著炕上滿滿地料子,笑著看她們:“這年也完了,節也完了,你們拿這些出來做什麼?”

王熙鳳冷笑一聲:“原來二爺竟不知道!二爺白得了個嫡親的妹子,我們拿這些自是給二爺做臉麵的。”

賈璉一笑,“你說二妹妹。她向來是個輕省的,省了你多少事。你做人嫂子的,也該從庫裡拿些好東西出來,倒拿這些料子來充門麵!”

王熙鳳將孩子交給奶娘,把手裡哄孩子的陶鼓便是一擲,那陶鼓在炕上來回的滾,她看也不看,隻盯著賈璉,“二爺倒是好口氣!”

她隨手拿起一匹料子,直往賈璉眼前送,“二爺好好看看,這是前兒才進上的料子,隻給老太太送了,連太太那裡都還沒有呢,在二爺看來竟是委屈了你妹子!”

“二爺財大氣粗是沒錯,也該看看庫裡有沒有銀子再說話。”

賈璉接過平兒端過來的茶,趁機在她手上一摸,笑道:“我不過說了一句,竟又招了你這一車話。二妹妹小孩子,你撿那些精致小巧,有趣兒的玩意兒送過去,又體麵又好看。若沒有合適的,我去尋摸一兩件也不費事,不比這料子好!”

王熙鳳將嘴一撇,“你那庫裡能有多少東西,竟同我說上這些,我竟是不知道的!看看我同太太的嫁妝,說出來也不怕臊,把我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也夠你們過一輩子的。”

“我不過白說一句,也值當你說這樣的話。”賈璉將茶盞放下,“老爺先前差人找我,我先去了。”

王熙鳳拉他:“你才回來,又有什麼事非要找你的?”

“老爺沒說,我去看看便是,等我回來吃飯。”賈璉一邊說著,一邊出去了。

王熙鳳緊著送出去,看著他出了門拐的不見了,才轉回來。

進門便見平兒在收拾炕上散著的料子,不由酸道:“到底是平姑娘,你二爺不過白提了一句,你便這般捧著他,可見我竟是個不賢惠的。”

平兒冷哼一聲:“我聽誰的你竟不知道!你同自家爺們兒爭氣……”她用嘴向著炕桌上放著的匣子一呶,“那是什麼,他不知道也就罷了,難道我也是那傻子不成?”說著,摔了簾子便出去了。

隻留王熙鳳一人在房裡咬牙,到底撿了精巧好玩的打點了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