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宸和雲淵對視一眼，那趟航程果然有問題。
這種欺軟怕硬的居暨獸妖，隻要用些手段，軟硬兼施，便能教他開口。這廝終於開始回憶起上個月的航程，牙齒仍不時打顫。
“我爺爺說，咱家祖宗是龍，非讓我去看看龍門是甚樣……我攢了兩百年靈石，才買到升龍船票……”紅鬣左手壓右手，還是抖個不停，“沒想到海上風暴那麼可怕……風大得都飛不了……浪裡冒出個海妖，一個尾巴尖就比三艘升龍船還大！不管船怎麼掉頭，它都拍出大浪阻攔，跟玩我們似的……”
青宸搖頭：“如果玄洲那般好去，豈非個個都能上島參觀。”
“我知道……船上有個最厲害的，一路都很自信……他說要是連龍門都到不了，就沒必要化龍，這是龍神的第一個考驗……船老大總是恭維他，說這趟他肯定能成功化龍……可惜遇到了風暴……反正我想，不化龍就不化龍，保住命就不錯了！眼看船要碎了……船老大說，其實海妖餓了，要是吃飽了，就不鬨了……”
青宸垂下眼睫，似在回想。
“他們把船上所有吃食都丟進海裡，海妖還是沒走！”紅鬣縮在牆角，忽然不說話了。
“然後呢？”雲淵問。
紅鬣沉默半晌，才道：“船老大又說，得把船客推下去，繼續喂海妖。”
青宸脊背一寒，和雲淵默然對視。
“推了誰？”她問。
又過半晌，紅鬣說道：“大家都一致同意，推那個最厲害的……”
他沉默下來，許久才繼續說：“那人發火，問憑什麼是他……哎，誰叫他最厲害呢……船老大在旁埋伏，跟幾個人一起，趁他不備把他推下去了……他一掉進海裡就被浪卷走，然後變成一條好大的蛟蛇！海妖就跟他打了起來……趁這功夫……船老大和我們合力，把船掉頭撤出去了……”
牢房裡寂靜下來。
雲淵問道：“你既已回家，為何這個月又來鷹勾喙城？”
紅鬣緩了緩，滿臉難為情：“我一上岸就趕緊回家了!爺爺知道我沒見著龍門，把我狠狠打一頓，非讓我再來一次……唉！我回來一問，這麼大的風暴也不是每趟都有，看運氣……上次沒去成的，船票下次打折一半……我想，那再試試吧！誰知這次回來住店，水池是臭的，裡麵還有魔物！我實在忍不了！他們還要收錢！這合理嗎！”
雲淵也沉默了。
“仙君……你們說那趟航程跟水患有關，到底什麼關係？”紅鬣大膽問道。
青宸冷冷說道：“蛟蛇死前懷著強烈怨恨，變成了不死不活的屍魔，回來帶走了那艘船的船工和乘客，將他們變成新的屍魔，沉在水底。”
紅鬣倒吸一口涼氣，雙眼圓睜：“那、那我……我怎麼辦？”
“在牢裡老實待著，彆出來。”青宸漠然道。
兩人走出牢房。雲淵麵色嚴峻：“巨蛟離化龍隻差一步，卻被陷害死在海裡，衝天怨氣未平，便化作大凶屍魔，生成的毒瘴才會如此厲害。”
“那如果，”青宸抿了抿唇，“誅殺屍魔的師兄師姐們碰到它……”
“走！”雲淵眸色一凜。
他們倆離開圜獄，決定先回青龍祠，問出石長老隊伍的去向，再趕去提醒他們。不過剛路過鷹堡，他們便看見了那隊玄洲弟子。
鷹堡東南邊不遠處，坐落著一片兩畝見方的池塘，岸邊遍布酒樓飯莊，也是城內最大的暗河泉眼。
時至中午，岸邊站滿鷹堡妖兵。他們神情肅穆，在岸上撐開大網，嚴陣以待。
上十名玄洲弟子以綢巾掩麵，攜帶護身法器，輪番為餌潛入池底。待他們吸引到水下屍魔，便迅速撤離，將它們引回岸上。鷹兵趕緊以網縛之，在旁設陣的其他弟子趁機將其淨化，拖到空曠處焚燒。
隨著又一隻屍魔被焚解成灰，周圍聚集的百姓爆發出陣陣歡呼。
站在不遠處的石長老微微頷首，深感滿意。
他身旁的雪羿格外興奮：“二十三隻了！還是師伯英明，用這誘捕之法，既能保全我方，又能迅速除魔！”
“嗬嗬，”石長老輕撫長須，“區區屍魔，毫無心智，空有蠻力，又有何懼？假以數日將其剿滅乾淨，水患必除！”
“太好了！”雪羿深深一禮，“師伯相助大恩，師侄銘記在心，無以為報。”
他抬起頭，意外睹見人群中的青宸，瞳眸頓時一亮。下一眼又看見她旁邊的雲淵，不禁皺起眉頭。
“那不是掌門和他的得意弟子嗎？”石長老也看到了他們，踱步上前。
“掌門請看，今日他們又是碩果累累，百姓激動萬分啊。掌門專程前來，莫非也想加入我們？就算晚來一天，也來得及。”神采奕奕的石長老指著周圍，斑白長眉在微風中飛揚起舞。
雲淵微微挑眉：“我們查到……”
“掌門！”江秉擠開圍觀百姓，揚著手中紙簿匆匆奔來，“掌門，我們查到了！那艘船上，其他客棧的升龍客果然都失蹤了！集中在初一之後那幾天！那些掌櫃開始都不願說，弟子百般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們就坦白了！”
雲淵接過紙簿一看，滿滿一百個姓名，除了關在牢裡的紅鬣，其他都已悄然消失：“這些升龍客，再加十二名船工，都失蹤了。”
“這是真正的第一批失蹤者。”青宸歎了口氣。
石長老一怔，隨即悵然歎道：“遇難者眾多，老夫也很心痛。不過他們都已變成了屍魔，就算知道名單，也隻能將其焚滅，淨化神魂。”
他們說話時，雪羿站到青宸身邊，朝她遞去眼神。她微微搖頭，示意彆跟她打招呼。
雲淵又道：“長老所言甚是，但我們還查到，有名蛟族死時怨憤強烈，恐怕極其凶戾……”
石長老隱約開始不耐煩：“老夫知道掌門四處調查很辛苦，很想建功。不過老夫自有分寸，早已再三囑咐弟子們小心謹慎，掌門就不必過於操心了。”
“活是師兄師姐們在做，話是長老在說。您在旁看著當然輕鬆，若非擔心弟子們的安危，誰想操心您呢。”青宸抱著手幽幽說道。
石長老額角一跳：“又是你這目無尊長之徒！仗著掌門撐……”周圍忽然傳來劇烈歡呼，他不禁轉頭看去。
“哇！一次引出來四隻！”
“這麼多！”
“後麵還有呢，五、六、七、八……哇！”
隨著又一陣驚呼，鷹兵將八隻屍魔儘數網住，旁邊弟子正待上前施陣淨化，水中突然又衝出來八隻屍魔，將剛翻身上岸準備休息的弟子一舉擒住，拖往水中！那些弟子們反應很快，旋即與之纏鬥起來。
眾人麵色一變，凝神注意著池塘。好在那些弟子有法器防身，並未落敗。
忽然間，被縛在網中的屍魔一齊發力，將結實的網撕開大洞，全數鑽出來撲向圍觀百姓！
“啊！”百姓們頓時四散奔逃。有的慌不擇路絆倒在地，腿肚瞬間被利爪穿透。一時間，慘叫聲，呼救聲此起彼伏。
眾人麵色巨變。雲淵和江秉第一時間便閃身去解救人群。雪羿朝青宸遞了個眼神，飛身而起帶領鷹兵圍剿屍魔。
“快救人！”石長老指揮弟子大喊。其餘人趕緊上前。
忽然水中掀起大浪，又有幾十隻屍魔迅捷爬上岸，四散衝向人群！
青宸愕然，這麼多屍魔！
等等！它們除了襲擊無辜百姓，更偏向攻擊藍衣玄洲弟子！有弟子在以一敵二，甚至敵三。雲淵忙著救人，都應接不暇了。
這些屍魔先騙再攻，出其不意，顯然在指揮之下！難道它們在報複？
青宸暗暗咬牙，握住胸前化濁珠注入靈力。隨著無形結界包裹周身，她掠身投入亂陣中。
“救命！”
這時，池塘中傳來尖叫。
祁螢的手被兩隻屍魔拖住，無法使用法器。她幾度掙紮浮出水麵，又被摁進水底！
池中附近弟子聞聲想救，卻都在苦苦應戰，其中還包括晝玉。
“救……”祁螢還未說完，便被徹底摁進水裡。
江秉離池塘很近，剛解決了一個屍魔，聞聲毅然跳入池中。他一進去，便成為被襲擊的目標！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水中的弟子愈發頭昏腦漲……越來越多人被拖進水中！江秉心中著急，一頭紮入水裡去追。一團黑霧鑽入鼻孔，他渾身一僵，直挺挺沉向深水！
青宸在岸上睹見，不禁暗罵：一個個這麼莽是嫌命長嗎！她搖搖頭，一腳蹬開麵前屍魔，縱身跳進水中。
一入水，她身姿頓時輕盈。許多玄洲弟子漸失意識，被帶入深水。青宸疾遊上前，一把折斷那些屍魔的臂骨，扭斷頭顱，扯出玄洲弟子推到岸上。
她飛快解救了所有人後，發現還有屍魔陸續從水底出現。隻要它們爬上岸，又會將那些人再次拖進水裡。
一個個打，根本無法解決問題。
青宸銳利掃視周圍，黑霧彌漫水中，屍魔出沒其間。
它們本無心智，若處於指揮下，控製者定然混在其中……它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