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雲淵靜靜看著她。

青宸踱步到他跟前，左右瞧瞧：“掌門半夜打人，是怕對玄洲仙宗影響不好嗎？也不換件衣裳，幸好被我看到，換成讓彆人見到，宗門聲譽不保，石長老又得氣死。”

雲淵搖了搖頭：“進去再說。”

他們返回客棧前院池塘邊。鱷妖掌櫃始終掙不脫束縛，漸漸沒了力氣。他嗚嗚咽咽，隻說什麼都不知道，求仙君放他下來。

雲淵無動於衷。

氣索收緊，鱷妖全身骨頭斷裂，嘎吱脆響，聽得青宸鱗片倒豎。怪不得彆人說他冷心無情，下手確實狠……看來，他也不是很在意什麼宗門聲譽……

青宸忽然想起：“要不要再搜搜他……”

“搜過了，他房裡沒有住客登記簿，都是一些跟船幫分賬的賬本。”雲淵答道。

“哪些船幫！”青宸眼中一亮。

雲淵微微斂眸：“為何問這個？”

青宸看了看被吊的鱷妖，踮腳附在他耳邊，說起詢問潯娥的結果，但省去了她的詢問方式。一湊近，他耳後淡香直襲鼻下，使她臟腑頓覺清透。

聽她所言，雲淵漸漸震驚。很快，他心神不自覺移到耳旁，她的溫熱氣息拂過耳垂，順著脖頸鑽進血流，一路灼到心臟。他耳根驀地泛紅。

青宸忽然聞到，他耳後清香濃了些許。若不是要抓緊時間調查，她真想說得再久些，細細分辨。拋開種種麻煩，她其實很喜歡他的香氣。不過她很快說完站了回去，距離一遠，香味又跟往常一樣淡了。

雲淵看著她，眼神愈發幽深。

青宸被看得心裡發毛：“弟子覺得不對勁，連夜去追問那姑娘，掌門不會怪我違反門規吧？”

他神色驟然恢複清明，移開目光：“不會。”

青宸壓著咚咚心跳，忙道：“掌門，我去拿賬本，這裡交給你了！”說罷，她輕步奔向後院。

見她跑遠，雲淵攤開手，看著掌心一塊小碎石。方才，他本想劃破她的肌膚一試究竟，最終，他還是沒這麼做。

光是聲音相似，尚不能證明是同一人。那她與魚兒的親昵，對汙濁的厭惡，作風的慵懶，件件細節都能印證，眼前的阿塵，八成就是曾經那個她。

她到底是誰，為何要來玄洲？

他很在意。

但目前水患更加緊急。既然她助力良多，那就先解決水患，再騰出手好好查她。雲淵把碎石丟在了地上。

次日清早，一眾弟子集合。

青宸這次起得早，來到蒼木殿門口時，又目睹了一番石長老對這邊的百般惋惜，對今日再戰的意氣風發。有幾名弟子幾經徘徊，最終告辭離開，其中就包括祁螢和晝玉。

她數了數，這邊現在隻有十五個人了，江秉還在。他又想把這些弟子拉回來，依然被雲淵阻止。

“不用管他們，繼續調查。”雲淵舉起一冊賬本，“今天去碼頭。”

若說鷹勾喙城像個巨大的鷹嘴，碼頭就坐落在鷹嘴尖的位置，於是得名喙尖碼頭。青宸上次來時，還是隨隊來接掌門和長老。宗門仙船依舊停泊在原地。

不過碼頭很大，其餘位置也泊滿大大小小的船隻。既有數層高的樓船，也有孤篷小舟。檣櫓連片，桅杆成林。見一行玄洲修士到來，許多人紛紛從船上探頭出來看熱鬨。

雲淵走在最前，帶隊來到一排高大的樓船旁。

根據升龍客棧的賬本，他們順藤摸瓜，找到了與之合作的船幫。這些專門送妖族去玄洲過龍門的船，又叫升龍船。桅杆上皆懸掛著一麵繡龍旗，在海風中獵獵飛揚。

雲淵遞出眼神，一眾弟子分頭躍上那些升龍船的甲板。

許多船工一直伏在舷邊探看，見狀連忙上前行禮。玄洲弟子幾番盤問，船老大自是有問必答。

趁他們都在甲板，青宸徑直鑽進一間間船老大的艙室翻找。一摞摞紙簿，都是近幾年的出航記錄。裡麵不僅有船客名單，為了分賬，還標注了客源何處。其中一本紙簿裡，升龍客棧出現了很多次！

青宸心頭一震，當即拿著紙簿返回岸邊。

江秉正指著她剛搜過的船，向雲淵通報：“這家船老大說，他接手這艘船才十天，因為之前出了怪事。升龍船每月啟航一次，平時泊在岸邊，船工吃住都在船上。有天晚上，這艘船的船工忽然都不見了！”

雲淵和青宸神色一凜。

江秉繼續說道：“人不見了，隻留空船。船幫其他人去哪都沒找到他們，生不見人，活不見屍。此事太不吉利，船幫沒有聲張，就派這個船老大來接手這艘船。升龍船很賺錢，他膽大就來了。今日被我查問，他心裡犯嘀咕，就一股腦都說了。”

“他們在哪天失蹤？”青宸連忙追問。

江秉忙道：“說是上個月三十。船老大記得很清楚，因為怪事一樁疊一樁，那天他發現海水變臭，跟手下討論了很久。第二天就聽說，頭天夜裡，有一整船人都失蹤了。”

青宸當即看向雲淵：“上月三十，海水變臭，船工當夜失蹤。本月初一，客棧池塘變臭，住客開始失蹤……”

她連忙拿起記錄簿，翻到上次出航記錄，迅速瀏覽：“上個月十五日，啟航前往玄洲，載客百員。十九日，遇風暴，巨浪滔天，浮現海妖，驚險返航。載客名單……來自升龍客棧的有……四十七個！後來都失蹤了！”

雲淵和江秉在她身邊同看，看到這裡，他們都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江秉蹙眉說道：“看來這是第一批失蹤者。我們前兩天查出來的失蹤者，比他們晚很多。”

雲淵抬首環顧，若有所思：“海邊這麼多船，唯獨這艘船的船工失蹤。城裡那麼多客棧，唯獨升龍客棧的住客最先失蹤。他們同時坐過這艘船，返航分開之後，又在相近的時間裡失蹤，定然不是巧合。”

江秉不解：“如果這艘船有問題，為何接手的船老大沒出事？”

“是那次航程有問題。”青宸冷靜說道。另兩人同時看向她。

她翻閱著手中紙簿：“升龍船每月啟航一次，但本月因為水患，船上無法儲存足夠淨水，取消了航程。上個月返航的升龍客，還留在城裡等下次航程。除了升龍客棧的住客，還有其他客棧的，得去看看他們是否安好。”

江秉忽然心驚：“萬一都出了事，就說明那次航程肯定有問題！”

青宸點頭：“航程定有異常，不然，後續怎會有這麼多怪事。”

雲淵迅速說道：“江秉，馬上帶人去看看。”

“是！”江秉立刻應道。

“等等！”青宸正在瀏覽名單，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名字上，“紅鬣，升龍客棧……他怎麼也在？”

那頭紅毛和這名字令她印象著實深刻，故而她一眼便在名單上注意到了。青宸仔細想了想：“潯娥好像說他回了趟老家……所以之前住客失蹤時，他不在客棧裡，就沒出事。現在他又回來了……”

她倏爾抬頭：“那紅毛現在在哪？”

雲淵想了想：“昨天當街鬥毆，被鷹堡妖兵關進圜獄了。”

“得去問問他，那次航程到底發生了什麼！”青宸忙道。

於是眾人分頭行事。青宸和雲淵趕往城中圜獄，江秉帶人尋找那趟航程的剩餘乘客，其餘弟子則留在碼頭深入調查。

一路上，她飛快思索著，將所有線索拚在一塊。

“上個月十五，一艘升龍船啟航，遇到風暴，安全返航後，船工和船客莫名失蹤了。其中一個離開了鷹勾喙城，卻安然無事。與此同時，海水開始變臭，毒瘴逐漸蔓延到城下暗河。過了許久，城裡便開始有其它人員失蹤。”

青宸眼中一亮：“我明白了！最初到來的屍魔帶走了他們，又將他們變成了屍魔，進而開始影響城中其他區域！”

“它從海中來。”雲淵眸色銳利。

青宸思忖著：“等等……屍魔沒有心智，它卻能精準找到那艘升龍船，也能精準找到升龍客棧……”

“它有心智。”雲淵亦是瞳眸一縮。

“果然不是普通屍魔！快走，得抓緊時間了。”青宸騰空而起，飛向屋頂。雲淵緊隨其後。

在鷹勾喙城，關押犯事者的監牢又叫圜獄，離碼頭尚有一段距離。

青宸和雲淵一前一後，飛躍重重街巷，待她落到圜獄門口時，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

她從碼頭疾速趕來，既沒看地圖，也沒問過任何人，一路上卻飛得輕車熟路，顯然對圜獄位置了如指掌。對一名初來乍到的新弟子來說，這很不合理。

青宸猛然轉頭。

“阿塵果然擅辨方位。”身旁的雲淵睨她一眼，幽幽說道。

“畢竟看過地圖，爛熟於心。”青宸答得麵色自若。

雲淵輕輕“嗬”了一聲。

說罷，她走到圜獄門口的守衛麵前：“昨天關進來的紅鬣呢？經調查，他牽涉城中水患，需要立刻提審。”

妖兵見他們身著玄洲製服，連忙恭敬致禮：“請隨我來。”

然而，當他們在牢房中見到紅鬣，問起一個多月前的那趟航行，他一改鬥毆時的凶狠，竟蹲下抱頭，瑟瑟驚懼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