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上次你不讓我去也就算了,為什麼這次也是如此?”棉落將置辦的東西遞給江辭,麵上的委屈快要溢出來,若不是在我身後的人頗多,她興許是要哭出來。
“我隻待一日,見過師父就回來,絕不多留,你讓小廚房多做些吃的,等我回來,咱倆一起吃。”我笑了笑,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也許是知道此事,再沒轉圜的餘地,棉落隻得跟著我笑,雖然她還如從前,可我分明看到,她眼中含淚,興許她也看出來了,時局不同,今日前去,變數太大。
可我卻清楚,得此一去,再沒有第二次,既如此,那我便把落在北漠的東西拿回來。
一連幾日,跟在我身側的五哥再沒開口過,除去必要的睡覺,他都跟在我身邊,看著北漠的標誌性的山脊顯露眼前,我終是忍不住偏頭問起:“五哥,你可有話和我說。”
“前麵便是北漠邊境,這一去隻有江辭陪著你,若遇危險,切勿逞強,”蕭景鈺目光直直的落在少女的臉上,在她點頭離開的時候,再道,“五哥,一直在你身後。”
後來,我在江辭的口中得知,五哥同我無話說起的日子裡,隻是愧疚他從未做好一個哥哥,連自己的妹妹入險境,都無法陪同。
我和江辭站在,不知為何加強警戒的邊境旁,正愁過不去,突然聽到叫喊聲,“蕭姑娘?”
抬眼望去,我緊皺的眉頭很快舒展,驚喜的出聲:“陳仟行,你怎麼在這兒?”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因為一些事,邊關查錄的士兵開始嚴防,”他眯著眼,將我和江辭上下打量了一番,“走吧,帶你們進去。”
直到坐在馬車裡,陳仟行才悠哉哉的抬眸,“我說,你身上那塊令牌,能讓你在整個北漠暢通無阻的通行,怎麼就不用呢?”
“啊?”我靠著窗,很快意識到陳仟行所說何物,十四歲生辰當晚,師父親授令牌,當時我以為這隻是一塊,能調動小部分王師的自衛令牌,沒想到,它竟有如何大的權利。
“陷他不義的事,我不會做,”等馬車入了北漠,外麵沒有半點聲音,才道:“誰人不知,我拜師於將軍府,若此牌被有心人知曉,在我手裡,你說,會發生什麼?”
陳仟行很聰明,這一點和師父很像,我隻隨便兩句話,他就變了臉色,順著被風掀開的布障,看向沒有半分動靜的江辭,確認他沒聽到後,轉了話題,“半月後,是太後的生辰,王兄也會去,從現在的腳程來看,剛好能趕上,你公主身份是不能用了,進宮後,你和你那個侍衛就跟在我身邊。”
我雖不明白為什麼不直接去黎城,但既然陳仟行如此說了,倒也沒什麼好問的,這一行本就是為了看他平安,若去了黎城,約莫又不想離開了。
上路的第五日,車隊遇到了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原本吊兒郎當的陳仟行立馬正襟危坐起來,我撩簾觀望,直到對麵車上下來一個年歲稍長的男子,朝這邊來,坐在對麵的陳仟行輕微歎氣,很快,撩簾下去。
“覃王。”他畢恭畢敬朝來人開口。
我躲在馬車裡,措不及防的聽到這句話,亦是知道這位王鮮少入宮,連以往宮內的壽宴都未出席,今日在此遇上,想必是為了清河郡主婚事,我暗自思忖,除了想到一人,便也想不出能讓王爺親自而來的第二人。
好在,兩人隻是相互寒暄,沒一會就各自上路。
另一邊的車隊,陳鈺靠在木樁旁假寐,與他同行的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剛剛王爺和定北王說話的時候,看什麼呢?”
“沒什麼。”陳鈺繼續闔眼,右側握劍的手暗自發力,錯不了,他剛剛看到的女子,就是王師的小將軍,當初殿下為她做了多少事,她竟還是一走了之,作為以前王師的將領,他有必要替將軍除害。
這人,該死。
遠在淮都的酒肆,陳默看著前來彙報的人,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扔出一包銀子,將人打發走。
“四王子此計,定能成功,”許守備因為許澪郤“倒戈”錦北王,地位越發下降,好在,陳默不覺威脅,隻隨意駁斥的幾句,“可君上若知道,當真沒問題?”
陳默抿了口酒,慢慢出聲:“你以為君上真不知道太後撮合清河郡主和錦北王,他就是知道,才沒動靜。”
他也想給陳瑾之一條生路,可惜,他不要。
在陳仟行的預料下,我們在壽辰的當天趕到,整個淮都,都因為太後的壽辰而慶賀,不論是大街小巷,還是湖畔燈盞,都盛大非凡,壽宴在祝賀的大臣和使臣悉數到齊後,才正式開始。
因為身份的原因,我從入宮起就被陳仟行拽住,戴上了麵具,現下,乖乖的和江辭站在他身後,故而知曉師父會來,隻是沒想到他早早就落座席間,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的方向,身邊的使臣和大臣已經開始獻禮,許是他早已說過,到了席散都沒開過口。
雖是早就知道北漠壽宴的繁瑣,我還是煩悶得很,僅僅是因為接菜的內侍步伐之緩慢,好不容易等到膳房上菜,到了內侍這一關,就見著他們接過菜,高高的舉於頭頂,誓有同人比較一說。
興許是臉上的麵具過於惹眼,飲了幾杯的秦洛半開玩笑的問起,“定北王,你身後的婢女何故帶著麵具?”
和我一樣,祈求壽宴結束的陳仟行聞言抬眸,看了眼喝紅臉的秦洛,又留意著多出來的目光,聲音偏冷:“染了風寒,吹不得風。”
“哦?看不出來定北王對自己的人挺好的。”某人又欠揍的出聲,倘若這北漠是他家一樣,轉眼我的想法就被陳仟行的毒舌打消,隻聽他輕聲嗤笑,連頭都沒抬,開口嘲諷:“畢竟看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是秦王子的做派,本王連半分都沒達到,三妻四妾是你的風流,什麼時候本王的私事也要同你講?”
雖然,最後秦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高台上的幾人臉色已經開始不好,還是覃王出來打了圓場,“兩位都是代表兩個國家,無須鬨成這樣,不過是秦王子見過的女子多,定北王見過女子少罷了,依兩位看,小女生得如何?”
我一邊佩服覃王的說話風趣,一邊等著看秦洛的作答,果然,他永遠都沒讓我失望過。
“自然美,隻是沒南蕭的小公主好看。”
最後的最後,這場“烏龍”在一眾舞女妖嬈的身姿中翻篇結束。
“將軍,即刻啟程嗎?”常深看著提前出來的男人,迎上去道。
“嗯。”陳瑾之目光冷淡,啟口。
“現離車夫來的時辰還有會兒,將軍換身衣服再走吧,近來氣溫驟降,恐會生病。”常深看了眼嘈雜的內殿,估摸著時間答話。
常深剛開始見著傷病初愈的陳瑾之時,他眼裡幾乎如死寂,掀不起半點波瀾,用飯也是想起來了才吃幾口,整個人瘦削了許多,現如今雖好了不少,聽到自已的提議,也能象征性的看了眼被酒浸濕的外袍,點了頭。
衣服是候在門外的內侍去取的,連著換衣服的地方也是內侍帶去的,見著一切順利,常深也放鬆下來,和過來送行的王澤聊起天來,絲毫沒注意從窗戶進去的身影。
晃眼看到師父離開,一直心不在焉的覃楚瑩竟也隨著告退,若不是見著笑容滿麵的太後,我這才覺出事情的始末,回想王管家在庖廚的一番話,我沒由來的感到不爽,片刻,在陳仟行問起是否要去當麵說幾句,才停歇下來。
“不用了,”我開口,思緒混亂,含糊不清的再道,“見過了,我和江辭今夜便回。”
負手不語的陳仟行緩步走在身側,就在我怔愣出神的往台階下走時,他突然低語:“你皇姐喜歡什麼?”
“啊?”我一時間沒緩過神,靜下的樓台在爆發的突發事件裡,喧鬨起來,看著錯落的台階,我不顧還在往下沒來得及收回的腳,忍著扭傷的痛,往人群湧動的地方去。
“公主,你的腳...”話到嘴邊的江辭收回手,剛要接著再次出聲,隻見少女在自己的出手下站穩,然後往反方向狂奔。
原本幽靜的小道被王衛包圍,我到的時候,圍攏的人群裡,大臣和使臣竟也在其中,珊珊而至的太後和君上,也被保護得不得上前,人數眾多。
聽說是錦北王吃了酒,闖入清河郡主更衣的偏殿,欲行不軌之事。
我來不及細聽,就被男人暴怒的聲音打斷,“滾開!”再次抬眼,常深的身影被逼至門口,再不得進去,隨後趕來的陳仟行很快被放進去,都遲遲沒有進展。
“怎麼成這樣了?”陳仟行擰眉,沉聲問起身邊的人。
“卑職無能。”常深握緊拳頭,看向蜷縮在一角,被嚇得起不來身的清河郡主。
“你去,把小將軍帶進來,戴著麵具那位就是,”陳仟行剛上前兩步,就被眼神渙散的人拿劍逼退,不由得再次吩咐,“快去!”
我顧不上出來後就麵色平靜的常深,跟著他進了殿,入夜的微風吹著,那人就站在那裡,手持長劍,不許任何人靠近,離他不遠的桌邊全是鮮血。
“師父,”話剛說出口,我眼裡的淚水吧嗒的掉落地上,“陳瑾之。”我輕聲呢喃,在越來越減少的距離中,收拾情緒,但沒想到的是,原本見到我,已經準備放劍的人,突然目光淩厲,揮劍向我刺來。
“噗呲...”隻見我伸到半空中的手被劍劃傷,血流了一地,一股刺痛侵蝕大腦,我沒停下腳步,直直的朝他靠攏,“是我,阿南。”
在眾人的目光中,我從他手裡拿過劍,拉著他的衣角,帶他離開。
清醒過來的陳瑾之,看著笑得明豔的少女,揮舞著受傷的手,和他炫耀,“南熹也可以保護師父了。”
“對不起。”陷入藥裡的他什麼都沒看到,隻感覺有人在脫他的衣服,雖暈眩的要命,也還是封住穴道,不讓藥性流竄,殊不知,過後模糊的人影有了麵容,變成了蕭南熹。
“你隻是生病了,以為看到了幻想,”我輕言生笑,“沒關係,我也可以保護你了,陳瑾之。”
“出手傷了我,你很抱歉,可我覺得你不識我,才是最可怕的,陳瑾之,你要好好的。”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數年的生辰願,我求的都是將壽命分你一半,想你知道,又願你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私心作祟,若你不好,我的私心也白費了。
有些事,我沒表明過,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這場事端,在覃王趕到後,選擇無條件相信錦北王,隨後扇了清河郡主一巴掌,為止。
後來,我才知道,這次能有這麼多人來,也是師父的原因,他本想當著眾人的麵,駁回太後想將清河郡主賜做王妃,沒想到,她倒還按耐不住了,也省去了後續的事。
“何時回?”看到陳仟行便猜出緣由的陳瑾之,出聲問起。
我下意識的想開口說明日,話到嘴邊,被人搶先,“明日。”
“五哥,你怎麼在這兒?”我睜大雙眼,揉搓好一會兒,才深知不是幻覺,又在看到拿著劍的江辭才沒了話。
“我說了,五哥,一直在你身後。”蕭景鈺從入境就一直跟著,本想默默跟著就好,沒想到王城發生的意外,他為了攔下想殺陳瑾之的江辭,還是小幅度的出現了。
次日一早,我跟著五哥,拜彆了師父,馬車來得很快,不等我還準備說些什麼,就到了,江辭最先上去,朝我伸出手,我懸在半空的手沒遞上去,轉身就抱住提步過來的人,“師父彆送了,我怕到時候舍不得走了。”
“好。”
最後一眼我沒再看他,若當時我看了,定會從他克製的眼神裡看出隱去的情愫。
蕭準四歲時,師父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