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萬裡,奔赴於你(1) 那時,男人……(1 / 1)

兩世卿玨 葉千裡 3304 字 10個月前

偌大的府內除了棉落和半夏、紫芙,就剩些府兵,在我被圍著問了數十個問題和逼著吃了一大桌子的吃食後,師父才有了身影,就在我疑惑的看著,他著一身緗色錦衣,常年佩戴的麵具被他取下,沒了影蹤,麵上笑意儘顯,緩步從後門過來。

“走吧,”他這樣開口,我本想問問他需不需要休息,想到他閒下來的時間儘都陪我了,話到嘴邊,“不需要,為師身體挺好,倒是南熹,真不去添件衣物,待會兒,恐會冷。”他緩言帶笑,以至於身後的幾個婢女,都怔愣得沒了言語,連起碼的問候都消了。

“南熹身子也挺好,受得住。”

待我隨師父出了府,黏我一天的棉落竟沒追上來,隻掛著滿臉的不舍,後來,我得出結論,她怕師父。

今夜的黎城,頗有奇景,從喧鬨的左街乃至南天門,都掛上了南蕭獨有的天燈,形狀酷似書冊所畫的鳳凰,由於此燈貴重少有,我隻在皇宮時得以看到,雖然民間亦有賣,但是以白銀定價,那還是我七歲隨母後出宮所知,隻不過沒想到的是這足足上千盞,是師父所買,為我...生辰。

他負手在前,從出府後回了我一句,便再不出聲,我本想循著昨夜的戰事找話說時,城牆的守將見著我們,都撤了下去,弄得我剛想起如何開口的話端又末了去。

“怎麼了?”他似是有所察覺,很快出聲問道。

“冷...”我抿唇作答,聲音略帶歡脫,本以為師父會垂眸輕斥,豈料,麵容俊秀的男人非但沒有開口,輕頓片刻,下了台階。

就在我回神過來,想著跟去時,那人去而複返,手裡拿著一件雪白狐裘,自顧自的垂眸披在我身上,“沒下次了,”他偏頭出聲,“再染風寒,就罰你一輩子待在將軍府。”

“開玩笑。”見著我揚著的笑容收斂下來,他抬手輕觸額間,這般說起。

可他卻不知,如是這樣的懲罰,我願明日就突染風寒,一輩子不好也行,隻要...隻要能與他身處一方,不言語也是好的。

月光揮灑在城牆之上,我隨師父站在牆邊,身後是千盞天燈,眼前隻點點燈火,那是各部族所在的地方,聽師父提過,以前部族的駐紮地是在王師的軍帳處,後來戰亂四起,各族見王旗安插,都自行退到淮西一帶去了。

“師父。”我低聲喚他,側身踮腳也隻能看到,他瘦削的側臉和悄然垂落的眼捷,半張的唇邊被突然響起的煙火遮蓋了去。

“咻!”一聲悶響,我驚奇的移眼仰頭,眼前黑儘的夜色,火樹銀花的盛景,直染心頭,半晌都移不開。

待火光漸息,身側的人蹲下身子,無聲的從袖中拿出物件替我係上,“令牌為禮,天燈為鑒,”他起身,“願你遇事平舛,無難事可憂,不敢奢求讓你永世皆歡,卻能做到讓你今世歡愉。”

“刀劍無眼,這令牌可使你在北漠無虞,生辰快樂,南熹。”

借著月光,我看得清楚,那是一塊弧底鐵製令牌,未得以看清時,我還以為他回贈的亦是玉佩,竟沒想到,彆國用來號令軍隊的令牌,師父轉手就給了我,其實我知道,能號令三軍的從不是令牌,而是他自己,之所以送這個賀禮,也是將王師做後盾有危險能護我一次。

棉落見我一睜眼,就下地,急得上前阻攔,“姑娘,姑娘快些上榻,杉木地板這個時辰也熱乎不到哪裡去,就算殿下用錦緞鋪了地,這染了風寒的身子,光腳在地上也是不妥的。”

“師父呢?”我扶著木門,不住的巡視,可除了早起的鳥鳴和輕鬨的街角,便再無人影,昨夜回來的晚,一不小心就睡到天亮。

日出於黎城南麵升起,正巧將暗沉的院落染得燦煌。

“殿下醜時一刻出了府,帶兵去了郇城,殿下還說,姑娘既染了寒症,理因好好休息。”棉落瞧著天色,怕人還想往外走,小跑著拿了狐裘放到肩上。

“隻有一年了...一年的時間....”我顧不上剛披上就跌落的狐裘,跨過門檻就想去尋人,卻在下一秒,大步過來的人大手一揮,就將我穩妥抱起,春日的寒氣和他暖和的懷裡暗暗較勁,最後,他險勝巧過。

“若本將軍不來,蕭姑娘怕不是要光著腳走遍將軍府?”他慣有的平和和自稱淡了去,依稀可見怒色,隱在眉間,並未顯露太明。

在他麵前,我倒是沒了聲,憋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師父,說好帶我一起的...”

“嗯,昨夜的話可還記得?”清冷的嗓音混著近處的鳥叫,倒是聽不出有何情緒,我反而被他接下來的動作和言語弄得心情大好,就算他再生一百次、一千次的氣我都願意。

良久,他溫熱的鼻息落到耳間,縱容著出聲:“把姑娘的鞋襪和衣物拿到馬車上,”他抬眼,“硝煙彌漫的郇城危機四伏,照顧好她。”一番話和跟上來傅將軍交代完,隻身馭馬出城。

“大軍剛過林場,將軍就調頭往這邊趕,我想著他定是來找姑娘,就跟著一起來了,軍情緊急,也耽誤不得,所以才會這麼急。”傅辭了然於心,卻也多了絲鬆快,自顧自的說完源頭,才讓小部分兵力先走,而他自己跟在馬車附近,以防突遭不測。

馬車行的緩慢,待我們到時,大軍已和邊敵交過手,入目皆是血紅一片,剛退下來的王師甲胄上都染了鮮血,無一幸免,常將軍說師父還未出現,自從他帶著一小隊兵力繞後切斷後,便失了聯係。

我倚靠在王榻上,久不能寐,本來是想跟著巡防營一同去尋,但都被攔了回來,各營將軍沒一人敢放我跟去,他們不是陳瑾之,沒人能拍著胸脯說以命護之,也沒人能承擔起迫害世家女。

幽州餘火,郇城兩坡,今失無蹤,長夜漫漫何時歸。

晚些時間,我盤著腿,細細查看醫書,隻有這樣,我才能舍了牽掛,不那麼心慌,師父驍勇,上百次襲戰都回了,這一次也一定如此,果然,下一秒,我便聽到整齊的跪地聲和他啞然失笑的聲音,“本將軍無事,諸位何須如此?”

黃沙漫天,湖池周遭,寂寥無息,唯他一人,牽盼於心。

我聞見他聲,放了竹箋就往外跑,襲上心尖的異樣,在見到血染甲胄的人,眼眶漸濕,不顧跪地請罰的將士,亂了呼吸的驚喚,“師父!”

月色朦朧,他揭了鐵麵,側身看過來,疲倦的目光觸到聲響之處,下意識的就要轉身,“師父...陳瑾之!”湧落的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卻在他轉身想走時,油然而生的失重感襲滿全身,不顧一切的跨步去追,我知自己急上心頭,也知自己會摔倒在地,卻不知他不願碰我。

“來人,去找軍醫!”他終是回了頭,伸到半空的手變了方向,揚手叫了棉落來,自己卻停在遠處,沒了要走的動作,他眼神清明,一刻不歇的看著我,最後生笑道:“失策了,下次你來,師父接你,今夜不行。”

他知道,自己太臟了,碰不得她,也怕在猛烈的燈火下,她會看到血淋淋的傷口。

隻因傅辭傳信而言,我們後日才會到,師父才放心的牽製敵寇,借著岩壁圍攻,隻是令他沒想到,我們提前到了,每次從戰場下來,他都會洗去血腥氣,換身衣服前來找我,因怕我見著會怕,可他卻忘了我雖置於後方,也見過血水,雖很少,但也能忍受,錦北王的弟子怎能被這些嚇著。

這些都是常將軍閒來無事和我說著玩,可說者無意,聽者全入了心。

後半夜,我睡得並不踏實,幾次困在睡夢中無法醒轉,還是棉落去尋了師父和軍醫,才脫困血海。

“護百姓,戍邊境,是師父唯一能做的事,南熹,你能明白嗎?”他似是知道此次夢魘是為何起,隔著屏風,與我說起,“其實,我知道,自己並非要做這個將軍,隻是保家衛國乃我一生所求。”

那夜的我,根本沒聽懂他的意思,隻糾著心結,念著危境,低眼去看纏繞手腕的錦帶,“世局不堪,師父若遲遲未歸,如何是好...”

手腕的錦帶被他輕扯,很快,他帶笑的聲音隨著落雨的聲響一同響起,“大雁南飛,便是為師的歸期。”

那時,男人似笑的嗓音帶了絲真切,沒人知道,慘淡年華的人,末路太過悲愴,讓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