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儘其說,人無完人(1) “收了這麼……(1 / 1)

兩世卿玨 葉千裡 2959 字 10個月前

皇城另側。

蕭萱拿著那把自北漠而來的長劍,雙手輕顫,眼眸低著看那印有王師印記的竹箋,寥寥幾字,皆那人親手而提,“劍鞘丟失,尋了新鞘,本王一人之責。”

她規規整整的將竹箋放到錦匣裡,還讓身邊服侍的婢女找了鎖來,意圖鎖住早已隨他而去的癡心,以前他是一撚悸動的妄念,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癡想,是一次心動便記一輩子的人。

還記得,五年前的北漠和南蕭還處著水深火熱,因族內的汗祖母病逝,父皇寬容,蕭萱被部族帶回,也是在那個時候,見到紅衣軍甲的少年。

那年冬天,成群的候鳥往南飛,而她回到了母妃自小生長的地方,北漠淮西一帶的治顏部,那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大漠深處,到了晚上有很亮的星火,是族人每晚盛起的篝火,而她好奇的是西邊的林場,那裡沒了草,隻餘下一顆顆胡楊樹,從遠處看起很是壯闊。

族裡的表哥聽她想去林子一看,應了她的要求,拉著她,騎著不甚熟練的白馬,往林場去,兩人一騎,不一會兒高大的胡楊樹出現在眼前,林場挨著鐵騎軍營,按理說是不能踏入的,但未來可汗,若是連表妹的要求都不能應答,著實丟臉。

月下,兩人下了馬,一前一後的往裡去,誰都沒聽到身後白馬的驚喚,殊不知身後跟著十數條豺狼,喘著氣悄然而至。

“小萱,你先走,我盛點雪回去煮茶。”

錦玄將她往前推了幾步,等她走出自己的視線,他從毛靴中抽出匕首,鎮定自若的走了幾步,沒等他回頭,那些畜牲早已咬住他的腳踝,生生將皮靴都咬破,腳踝的下側被扯去一塊肉。

他疼得汗流浹背,隻得不停的揮舞匕首,暫緩住它們的進攻,可到底是十多歲的孩子,堅持了一會兒再也沒有力氣,隻踏著雪下埋藏的石塊往後退,豺狼見沒了威脅,一隻隻的逼近。

蕭萱走了幾步,四周黑儘了,耳邊傳來低吼的狼叫,她知道這是遇上狼了,回跑的過程中,崴了腳,又不敢大叫怕引來狼群。

就快凍得沒知覺的時候,眼前的林子照進一束光,那人拿著火把,腰間佩戴玉佩,一襲紅甲悄然走到麵前,明明踩踏上樹枝,卻沒發出一點聲音,他麵具下的聲音薄涼淡然:“就你一人?”

她點了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少年高了她將近一個頭,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許是她哭得太過悲傷,麵前的人將火把插到地上,隔著錦帶檢查她腳上的傷處,也就一會兒,撿了根木棍替她將骨頭正了位。

“還有人,在哪?”他站起身,無聲凝視,那雙黝黑的瞳孔不帶一絲溫度,身側的殺氣伴著黑夜降臨。

她很快指了方向,他似乎對這片林子很熟,握緊劍柄消失在林間小道,豺狼的吼叫、數聲馬蹄的臨近和越來越亮的林子,全都在少年離開後現起。

他帶著表哥出來的時候,紅色的裡衣已經被撕破,還能看到凶狠的爪印,他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偏偏那雙不帶一絲溫度的眼眸還亮著。

大漠的星星又大又亮,卻照不進這鋪滿雪的林場,不一會兒,治顏部和身著戰甲的騎兵出現在林間,“舅父。”她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在看到族人的時候落下,吾族士兵先將表哥帶了回去,而舅父將她放到背上,親自向少年和趕來的將軍致了謝,他還戴著麵具,欠身回了一禮,轉頭隨著騎兵離開。

那年,她九歲,他十一歲,她是南蕭三公主,他是北漠鐵騎少將軍。

醒來的表哥給她講了,那人是如何將他帶出,又是如何三箭齊發,殺了那些豺狼,在族裡的這段時間,舅父知她所想,“萱兒隻當順手救下,千萬彆再想這事。”那個時候,身份的差異、異國的不同,她的心意隻能埋藏。

離開的時候,初春的雪還未退去,高大的胡楊樹隻剩下枝丫,她一人徒步去看了林場,遠處的候鳥已經飛回,她也沒等到那晚輕狂不羈的少年。

一晃五年,她的少年熬過血海,踏過白骨,成了威震四方的錦北王,那日不羈的少年寫來竹箋,“本王一人之責”

這是心向亦是心魔。

萬裡江河,一統幽州,千軍萬馬,總有一人是你,不是嗎?

大漠孤城,遠上黎北,師父首肯,我得以留在王師,昨年,棉落隨我看了三季的將府,嘗過兩季的適溫,終等來一人,跟隨在側。

王師的軍營偌大,營帳兩個一排,一列數十個,呈列方隊般排列,四周圍起的木牆上站著巡邏的士兵,營帳的相隔處都有排水溝,軍營除我和常將軍,是人都很忙,師父也不例外。

是冬,我與常將軍坐在王帳前的階口上,趁著閒空,與我講起師父的盛譽:“錦北王陳瑾之手握五十萬王師,用血肉得萬將軍心,用忠心得君心,用連捷得民心。”

“想知道軍心、君心、民心,是如何來的嗎?”

待我應聲點頭,他才悠悠憶起,“將軍十一歲接下王師,當時軍心潰散、士氣低落,他花了三日的時間騎馬奔走,帶著餘下的家臣將流落各城的士卒帶回,不幸的是四起的流言襲擊了重振的王師,將軍隻得以自己起誓,暫時挽留了散落的軍心。”

“而後來的軍心和民心,是在將軍七進出棲山穩下的,那戰最為凶險,因斥候的失誤,千餘騎兵被圍,為保城內百姓,他帶著餘下士卒,背水一戰,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用屹立不倒的身軀守住了城,我們趕到的時候,他手裡的長劍觸地穩身,王旗未倒,血浸黃土,失了半條命。”

聽到這裡,我垂眼默聲,隻覺著戰場俱意可怖,而少年成名的背後,是拿命換來的國土順遂,在漠民眼裡他是戰無不勝的錦北王,在王師心裡他是冷靜自持的少年將軍,卻忘了,他也如我們一般,是凡胎俗骨。

“常將軍。”我輕顫聲線,他便噤了聲,咽下了餘下的話,猜忌的君心我不願再聽,怕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怕失了心。

來往的士兵看到我們,時不時上前行禮,看到我又喚了聲,“蕭姑娘。”一來二去,我忍不住出聲:“常將軍,我們不會打擾到他們吧。”

“會,”陳仟行穿著鎧甲,輕飄飄的開口:“他會,你不會,畢竟常將軍以前可是因為話多被調離王師。”

“陳仟行,你胡說什麼呢?”常深驀然起身,企圖維護自己在蕭姑娘心裡高大的身軀。

“我說的不是真的嗎?你,彆動手,常深!”

還沒等我做出反應,兩人就一前一後的從身邊掠過,可我明顯看到陳仟行的眼睛微紅,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王帳營地,傅辭拉上帳布,將兩人怒吼的聲音攔在外麵,“想好了?”傅辭看著單手在沙盤擺陣的人。

那人垂著眼,不高不低的應了一聲。

“既然如此,將軍...還有什麼煩事?”傅辭上前看著沙盤上一點未動的旗子,想來說道:“怕淮都重來此招,你護不了她?還是邊族一事太過困擾,若是邊族,卑職馬上帶兵將他們趕到長城以西去,讓他們隔江相望。”

“收了這麼個徒弟,自然能護她,隻是還沒想好怎麼護。”陳瑾之漫不經心的開口。

傅辭攤了攤手,本來想好了應付淮都的招,想說來著,結果眼前這位光名字,都讓敵方有所忌憚的少年將軍,都謙虛到他麵前來了,索性行禮,出帳操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