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肆意,歎為何來(10) “南北和……(1 / 1)

兩世卿玨 葉千裡 3546 字 10個月前

翌日。

棉落推門進來的時候,我還未起身。

“姑娘,今兒可要給殿下請安?”棉落盛了碗大麥粥放到桌上,輕聲說道。

“殿下,師父,”我低喃著重複,想起昨夜陳瑾之那番話,又歪著頭看到幾案上的長劍,才驚覺這竟不是做夢,忽地開口:“棉落,快,替我更衣。”話音未落,候在屋外的半夏和紫芙頃刻進了來。

她倆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就替我更了衣,身側的半夏獻寶似的,遞過一小盒吃食,我垂眼看去,一碟碟糍團、玉霜方糕出現在麵前,“是南蕭送來的,說姑娘愛吃。”紫芙正在替我試簪,見我想問,便開口回答。

一旁的半夏鬆了氣,她這急脾氣差點就將王爺托盤而出了,這次從淮都回來,隨行回來一共是三個,除了她和紫芙,還有一位做糕點的老嬤嬤,這糕也是昨兒個做好王爺拿回來的,斷沒有南蕭送糕一說,隻是王爺這般囑咐,她們照著說。

秋風牽絆的將府,池塘的睡蓮還未開放,院落樹葉被風吹得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我提著裙擺直直的往前廳去,棉落的聲音還伴在耳側:“六禮束脩,終於用上了,奴婢讓庖廚那邊送了過來,想來應該是放在正廳了。”

我輕笑著應下,剛過拱橋,就見得半夏端著六禮束脩往這邊來,見到我,屈膝行禮:“姑娘,殿下去了軍營,暫時不會回來。”

“嗯...”我低垂著眼,想到何處,回頭吩咐道:“棉落,我們去城門等師父。”

“是,姑娘。”棉落接過半夏手裡的碟盤,快步跟了去。

秋日的黎城被槲葉覆蓋,霧蒙蒙的天空看不見雲彩,但能看清腳下,對黎城百姓來說有個棲息地,得一人相伴,子孫伴於膝下,讓他們每日種種莊稼,商鋪平淡著過就知足了。

這邊關要塞,近年往來陌生商販,百姓們也都習以為常,駐守此處的錦北王,時常收留無家可歸的災民,王爺愛民大家都是知道的,便有了我在陳娘娘那裡聽到的兒歌。

“要塞為前,王城為後,以狼煙為歃,以民矢為引,白暮不期而至,王師連戰連捷,錦北王,錦北王,普天之下,無人比擬。”

我沒上城牆,就和棉落站在南天門的一處,從日升待到了日仄,終見得他策馬進城,他還穿著昨日的白袍錦服,街上人很多的緣故,慢慢勒馬慢行。

陳瑾之昨夜離府,去了趟王師,把劍交給軍醫,剛出營帳又遇上了斥候從東邊過來,邊族數萬兵士止於北漠境外,既沒有壓進,又沒有退步,穩穩當當就如隻是將士操練,這無疑給了北漠和南蕭一記壓迫。

“等多久了?”陳瑾之一夜未歸,軍機雜事又擱置到了一起,現下處理完才想著回府一趟,剛進城內,他是沒看到蕭南熹的,還是身邊的家臣提醒,千名家臣是王叔留下的,是唯一能證明北漾府未倒。

我斂眉生笑,在棉落的提醒下,迎了上去,“剛到沒多久,師父就來了。”我輕輕回答,笑意更甚了。

“何事笑得如此開心?”他下了馬,垂眼問我。

“吃到了南蕭的糖糕,”我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日仄的光亮幾乎模了容顏,我仰頭才得以看清他的神色,細長的眼捷下淡青一片,眉間因瑣事微蹙著,深黯的眸色涼薄冷絕,“還...得了個師父。”我輕聲喚道,絲毫不在意他伴於身側的蕭肅之意。

陳瑾之收回眼,常深跟他提過,這一年她都登上城牆望著戰前的營地,遠眺三旬的淮都,忽然就笑了,“若回都至今未歸,你是否...還在等。”

“嗯?”我側身去接了六禮束脩,轉頭就聽到幾個字,似是從他口中響起,再靠近些便沒了聲,“不用跪了。”他淡著臉,接過托盤,交於身後的兩名家臣。

“殿下。”身邊的深藍外袍的男人接過托盤,出聲道,他們是來和殿下商量遷去淮都的,倒不是因為黎城艱苦且危機四伏,而是淮都的北漾王府乃是根,他們也是要回去的,何況妻兒老小從陳許在時就跟在身側了,現邊關難得肅清,他們也想回去護著北漾府。

“師父若是忙,南熹先行回府了。”我能看出他們很忙的樣子,應該是從軍營回來商議何事,想著也不能耽誤了,拉著棉落就準備離開。

“不忙...”他聲音漸起,隨著秋風落到眾人的耳邊,身邊的家臣愣了幾分,集體以為自己眼花了,連我都怔在原地,又聽到他話音未落:“這幾天就不回了。”

我忽抬雙眸,垂下的手指捏著衣角,一瞬不滿襲上心頭,這好不容易回來,說了不忙又不回,真是個怪師父,“以後,師父的話可做不得數。”我悶悶的開口。

陳瑾之沒作聲,轉身上馬,過了片刻,我抬眼看他的時候,他正細細的瞧著我,唇角勾起,“真的這麼想去?”

風聲鳥唳的城角下,我低喃著開口:“你是我師父,自是你在哪,我便在哪。”他自然是沒聽到,連棉落都未曾聽到我有說話。

“伸手。”他早已將馬行至我跟前,待我疑惑將手遞過去,師父輕抬胳膊,將我拉了上去,不等我開口,他側頭囑咐:“拉好,”聲線平緩,一點聽不出有何情緒:“再不帶你去,本將軍真成了言而無信的“小人”。”

眾人大笑,殿下逗起人來可算一絕。

“本來,是想等你父皇回了話,再決定送你回去還是真就帶去王師,現如今都如此“逼迫”了,倒不得不帶你去,王師比不得將府,很危險,”他聲音很輕,輕到隻有我們倆能聽到,“等哪天受不了了,記得和我說。”

他沒有自稱“本王”連一貫作風的“本將軍”也沒有,要是後來我知道他隻想讓我以南蕭世家女子的身份進入王師,我斷然不會在黎城街頭,當真這麼多人的麵,喚他一聲“師父”

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這個妄念,從一開始,就被我斷了。

街角尾,陳瑾之一手執繩,一手背在身後,帶著一眾家臣往王師方向去,跟在最後麵的淺綠袍服的少年恍然明白,剛才他們被殿下帶著入城,隻是為了和這位來自南蕭的姑娘見上一麵。

自黎城傳出信箋和佩劍的半月後,鳳鸞宮上下都皆未出聲,宮門內,趙端燕一改往常的端莊大氣,癱在扶椅上許久不曾開口,還是貼身嬤嬤吩咐著去請五皇子。

蕭景鈺剛從校場下來,側身同蕭澤談論近日邊關突起的邊族,從北漠與南蕭和親後,除兩國的聯親部落,幽州的東部出了一個自稱邊族的突厥,並大數駐紮在長城兩岸,此舉令南蕭皇有些忌憚,畢竟才和平兩年,若此族有異心,那便是民不聊生的局麵。

“四皇子,五皇子。”皇後身邊的婢女小蘇跪在地上行禮,蕭景鈺一眼明心,母後的婢女這時來尋他,必是南熹一事被知曉,他轉頭和蕭澤說了一聲,大步往鳳鸞宮去。

宮門外,徐嬤嬤和一眾婢女候在一處,未敢出聲,“五皇子,你可算來了。”徐嬤嬤迎上前,福了一禮,“娘娘從皇上那裡回來,就進了小公主的寢宮,閉了門,不讓進,也不用膳,老奴鬥膽將五皇子請來,想著讓你勸勸。”

“嬤嬤有心了,讓她們都下去吧。”

“是。”

南熹的寢殿是挨各房最近的,當初南熹還小,母後怕她離了自己不適應,和父皇說起,第二日便來了人,在十幾間空殿旁,選了一處離寢殿最近的空地,修了這間次宮。

這才申時,房內的燭火被熄儘,從外麵看不到裡麵的動靜,蕭景鈺叩門入內,見得那眼高於頂,從沒一分錯漏的母後雙眼闔著靜坐在後廳。

“母後。”蕭景鈺進來時,並沒有看到信箋,不由得鬆了口氣,不知道就好,父皇讓他知會母後一聲,這都五日了,他都沒想好怎麼開口。

“南熹...去了王師。”趙端燕微張唇瓣,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北漠王師是何地方,那充斥著血腥氣的營房、浴血奮戰的將士、殺伐果決的錦北王,就一個不成器的定北王如何護她。

“隻是在後方,又有江辭和一千輕騎,不會出事的,南熹小,愛玩鬨,軍營那般苦,想來是待不了多久的,所以母後,不必憂心。”

“鈺兒,你,”趙端燕驀然抬眼,“早就知道?”

“是,兒臣實在不知道怎麼和母後說起,”蕭景鈺跪在地上,“南北和親,斷不會拿南熹做要挾,但若傷吾妹半分,兒臣披甲上陣,定踏平北漠。”

“罷了...南蕭丞相府的小小姐,我趙端燕的獨女哪能這麼容易出事。”

蕭景鈺退出來的時候,險些沒有站穩,他並沒有說起江辭被留在淮都,而南熹一人去了黎城,剛收到輕騎寄來的信箋,幸而無礙,殊不知,入蕭的信件早已被換,上麵有錦北王和拜師的字眼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