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寨 十天後,喬承光遇刺重傷的消息……(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273 字 10個月前

十天後,喬承光遇刺重傷的消息傳遍了江湖。山外正在下小雪,年節後鋪天蓋地的寒氣北退中途折返,紅透的梅花先是被雨打濕,然後綻著花的樹枝都裹上了冰殼,最後擔上一層絨毛似的雪,雪打的紅梅比仲春桃李的花意還要灼然。

沈節呼出一口熱氣,熏化了即將落到阿恰手上的雪花。

“不要喘氣!雪都要染上你的濁氣了!”

沈節不以為然:“人本來就是濁的,反正碰到人就變臟。”

“那你喝不喝你的洗腳水嘛?”

“把洗腳水倒進上遊,下遊照樣當成乾淨泉水喝。”

阿恰沒理會沈節的狡辯,眼睛盯著山路上來的車馬:“第十七波人了。”

“趨炎附勢之輩而已。聞風而動,跟蒼蠅一樣。”沈節也蹲了下來,她看到了一些眼熟的麵孔。

“第十八波。”

“萬家勢弱,姬天元現在是中原武林的新貴,他把萬家吞掉之後,萬家和柏木山連成一片直接把中原截成兩半,到時候向南發難或向北發展勢力,除非全武林針對他一個,不然沒人攔得住。這是嶺南斷雲派的車隊,看樣子是來探虛實的。”

柳淵也是個小肚雞腸之人,一想到武林的未來,沈節就頭疼。

“你不是大俠麼?你沒辦法收拾?”

“你想過沒有喬承光和姬天元之後萬家會怎麼樣嗎?”

“自己管自己,實在過不下去就散咯。”

“還會有不少像姬天元那樣的渾人出來冒頭,又沒有他那點本事,各成一個幫派打得兩敗俱傷,最後打得人快沒了再收場。”

“等等,所以你是想說,家主教主或者掌門這東西,非有不可嗎?”阿恰不服氣。

“那我問你,如果你和十幾個同伴被困在山裡,你懂的比彆人多本事比彆人強,如果他們都聽你指揮就能在被困死之前找到出去的路,你要不要做這個領頭人?”

“當然要啊!”

“你帶著同伴找路的時候出現了另一夥人,領頭的人本事和你差不多,但是缺德。說他們沒糧食了,要你分一半。”

“可是山裡又不會餓死人?”

“對,但是他說你有糧食不分給他,他要來搶。”

“他腦子有毛病吧。”阿恰露出一股對蠻不講理的恐懼:“我不玩了。”

“如果不讓好人守住高位,就有不懷好意的人來巧取豪奪,掌門就是這個用處。”

阿恰看看沈節又看看山路上的人馬:“你們大人真沒勁。”

“將來你當了大人,不要像我們這麼沒勁。”

“那肯定。”阿恰遲疑了一會:“你不走嗎?凍死我了。”

姬天元領了派人刺殺喬承光的威風,整個總壇都在籌備聖女複生大典,江湖的豺狼虎豹們在等著看熱鬨,盤算著在接下來的吞並中分得一杯羹。柏木山裡外都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不被信任的沈節和逃班的阿恰就在山頂上看雪。

“誒,你知不知道萬家是怎麼來的?”

沈節從說書先生那聽過一部分,但實情確實不知。

“因為苗人都恨會放蠱的草婆和藥公,聽說誰會放蠱都把她們趕出村寨,哪怕在深山裡餓死被野獸咬死。有個放蠱很厲害的草婆因為惹了當官的被活活逼死,結果她死之後十多個附近人家的女兒都變成了草婆。”阿恰抱著胳膊牙齒打戰:“快走!風這麼大把治病的吹病了怎麼辦!”

“然後呢?”

“然後就被趕進山裡,在外人找不到的地方住下了。她們又收留了沒有親人的阿媽,阿媽教她們料理生活,經營深山裡的寨子,她們建的寨子就用阿媽的名字,叫萬家寨。”

在山陰的小道上能看見霧氣茫茫的總壇裡人像螞蟻一樣走來走去,外麵來的賓客被帶到紅壇拜百目大神,有人不肯拜試圖打架,結果被巡守按著低了頭。

“總壇門口是不是提前布毒了?”沈節問阿恰。

“那個渾人真有兩下子,我都沒想到。”阿恰又掐了一卦:“是真的。就是吧……”

“就是什麼?”

“怎麼又有人受重傷啊……我不——想一天乾兩天的活!你說得對,我應該跟你一塊出去,倒黴啊,太倒黴了……”

沈節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天意。”

“唉——”阿恰仰天長歎,到了路口兩隻腳沒往大路上拐,趟著野草往熱水湖邊走:“還是說萬家寨的事吧。”

“總會有人變成草婆,所以她們閒下來就出去找被趕走的草婆,噢,藥公也收。這樣普通人沒了蠱患,背蠱的人好好過活,苗人就默許萬家寨了。然後嘛……萬家寨越來越大,學巫的也過去投奔,沒人要的孩子也往這邊送,會放蠱的孩子越來越多。本來放蠱就是讓活物病死,後來就變成你們中原人傳說的那些東西了。”

“萬家寨經營多久了?”沈節問。

“我不知道,反正中原人來之前,有人傳寨子最興盛的時候要到了,他們放屁。”

以阿恰的年紀,她更多的記憶都是在柏木山,關於萬家寨的東西應該是從彆人口中聽來的。沈節想起來那些從小被灌輸複仇或複國念頭的人,那些人一輩子都在追著已經消逝的東西奔跑,等醒悟自己的執念都是虛幻時,要麼出家,要麼不久就死了。

雲飛可以操持萬家寨,但那個寨子不是阿恰心裡被中原人奪去的完美的萬家寨,阿恰或許要一生遊離,或許選擇接受現實;雲飛必須接受和中原人共存,但——

沈節望著熱氣騰騰的湖麵,她在半山腰,向下望就能看到明黃和橙黃的硫鹽灘包著比天更湛藍的湖水,湖水最深處像是有一眼無底的井。光照所及總是有限,而世間深遠無窮,自己還是想得太多了。

“你討厭中原人嗎?”沈節問。

“我討厭姬天元那個渾人,不討厭你。”

沈節蹲坐在能摸到些許溫度的石頭上,“要是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