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節直接橫穿樹林往祭台那邊趕,如果午青在自己出門後就走了,那現在多半已經到了石殿附近。
午青會避開姬天元的耳目行動,大殿和偏殿周圍有戒備但是不多,他完全可以先弄死一個侍從,然後扮成侍從混進去;如果做得更嚴密一點,還要趁現在所有人都失去理智,在不遠不近的位置製造些亂子,然後趁虛而入。
如果午青是受命儘責的殺手,他定不會被捉住,也不會留下任何能讓人猜疑到喬承光身上的線索。偏殿背後的斷崖沒法攀登,唯一的辦法就是混進人群,與人群一同離開。
黑壇前的衝突愈演愈烈,已經有人站在祭壇上喊著要神明收掉仇人全家,但他的仇人一拳把他撂倒在黑色的石台上,鮮血流上黑色的石案,剛剛圍在祭台周圍喊好的人群突然噤了聲。
“百目大神又納貢了?”“和我麼關係,和我麼關係!”“都是他們家逼的……”
議論的聲音如蜂鳴般響起,怕事的理著自己的衣服偷偷溜掉,剛才打人的站在祭台上要圍觀的給他評理,但那些人都退到了四尺之外。
“呀!是大凶!”阿恰適時在人群裡喊了一聲。
“有殺人凶手混進來了!”沈節跟著喊道,“身上背著弓箭的!”
眾人開始向身邊的人側目;如果午青在人群裡,他一時半會跑不掉了。沈節沒再管這群驚慌失措的人,扭頭上了護法住所通往偏殿的山坡。
“喂!那個,翻牆的!怎麼又是你啊!彆跑!”
當值的巡守居然又是昨天那個,沈節懶得理他,甩下一句“有人要刺殺聖女”就往裡闖。
她還沒趕到偏殿時,就聽到裡麵傳出一聲歇斯底裡的慘叫。
“怎麼回事?”沈節扯住一個提著裙子往正殿跑的侍女問。
“聖女從擂鼓開始哭到現在,為了讓聖女休息,燒了點安神的藥香就這樣了——我去請教主!”
沈節終於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什麼:雲燕現在是活屍,孔雀藍這種毒藥多半不起作用,所以那些毒箭是對付人的;雲飛給午青的燃魂香才是能致雲燕於死地的東西。
雲飛明知午青是喬承光派來的,還給他燃魂香這樣的東西,實在是太大意了。
偏殿裡痛苦的叫喊還在繼續,沈節到偏殿門口又被守衛擋在外麵,但從石殿裡漫出來的藥氣熏得她有些頭暈胸悶。
“把香滅掉!扶你們聖女出來透氣,再一會她就要死了!”沈節衝裡麵忙亂的侍女喊道。
很快裡麵的藥氣弱了不少,四位侍女輪換著將臉上蒙著布巾的雲燕半攙半拖了出來。
沈節剛要問怎麼樣了,痛苦不堪的雲燕又開始無意義地喊叫,臉上的布巾在掙紮間滑落,沈節看到那張青色消退了不少的臉上塗滿了血痕,被手指揉花的血跡已經乾涸,還有兩股鮮血從眼角滲出,布巾也被染出黑紅的一片,從鼻腔和嘴角溢出來的血液已經順著下頜滴到了侍女的衣服上。
沈節沒見過如此觸目驚心的場景,眼看著雲燕痛到無法站立跪伏在門口的毯子上,緊接著又好像衣服和氈毯都長滿了尖刺,每碰到什麼都要換來觸電似的抽搐。直到姬天元趕過來,雲燕已經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仍在小聲地嗚咽。
“有人給她用的藥香裡摻了燃魂香。”沈節說道,“可能是——”
“不是燃魂香,是她來了……她怎麼?”姬天元聞到味道後目光驚慌了一瞬,馬上又恢複舉重若輕的鎮定:“來人,鳴鐵,把那個放出去。”
“雲飛身邊那個隨從,是喬承光派來的。”現在能借姬天元的手抓到午青也好。
“好,多謝俠士報信。”姬天元匆匆走到雲燕麵前蹲下試圖給她檢查狀況,但雲燕一副相當憎恨他的模樣,咆哮著不讓他碰到自己。
姬天元歎了口氣,“請俠士幫我看看她的腋下有沒有紫筋。”
沈節好言相勸半天,總算搭起雲燕的胳膊兩邊都看過一遍,沒有紫筋,也沒有血絲。
“那就好。扶聖女回去,你們跟我回正殿。”
雲燕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步一停地被扶進燈火昏暗的偏殿。姬天元帶人返回,沈節在偏殿門口向裡麵望了望,她突然看到了另一雙眼睛,在屏風背後幽幽地瞧著她。
姬天元做事相當快,寫了方子叫手下去備藥,同時叫人把偏殿的侍女和物品全都換了新的,被推走的侍女都哭哭啼啼或大難臨頭的樣子,或許她們的歸宿隻剩下了龍洞。搜捕的命令也散了出去,不過搜捕的手段很特殊:叫所有人都喝一口湖水,說是百目大神認定,參與刺殺的人喝到湖水馬上就會窒息而死。
為了表示清白,沈節也要喝。這湖水裡硫磺和鹽堿疊在一起,從舌根嗆到了嗓子眼,還有鹽堿那苦到天靈蓋的後勁,阿恰賣的十文一碗的白水她喝了三碗。
最後清查到了兩個人,經過拷問後都承認是喬承光安插的內應,其中一個在事發前接觸過午青,鬥毆也是他挑起來的,但他不知道午青去了哪裡。
第三天,巡守在山外發現了一具墜崖的男屍,穿著午青的衣服,但臉被野獸吃掉已經無法辨認;懷裡揣著封遺書,裡麵的內容也無非是自己負了誰之類——全都與殺手脫身的套路一模一樣。
姬天元手握喬承光勾結乃留企圖謀害自己、又派人刺殺聖女兩樁事的證據,開始向外散播消息,自己要和喬承光算賬,而時間就在聖女複生大典之後。
至於聖女本人,聽阿恰說經過治療恢複極快,甚至可以簡單說話了。
沈節這個閒人仍被排除在外,她想離開總壇去萬家寨看看雲飛那邊如何。
但阿恰不讓她走:“馬上就有更熱鬨的了,聖女複生大典你不想看看?”
“看他耀武揚威,有什麼意思。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出去?春日騎馬,快活快活。”
“那翻竹牌吧!翻到花字我就跟你去,翻到點數你就留下來看戲。”
沈節看阿恰攤出一排已經被摸得包漿的竹牌,連手都沒伸:“得了吧,你拿出來的全都是點數。”
阿恰把牌一個個翻過來,當然全都是點數:“你看,這就是天意呀!要是老天不想攔你,為什麼我會坐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