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坡 沈節回頭看一眼來路,再往一眼山……(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607 字 10個月前

沈節回頭看一眼來路,再往一眼山勢,心裡已經清楚從住的地方到這裡怎麼走:今晚她要來這裡一趟。

“你在看啥?”午青問得實在不是時候。

於是現在教主、教主的護衛都知道,這個假托來治傷但不知真實目的是什麼的高手,經過外人不應該知道的洞口時到處亂看。

沈節隻好尷尬地往下演:“我好像聽見猴子叫了,是猴子叫還是鳥叫?”

“地雀雛鳥在叫,平常聽不到,認不出來也正常。”雲飛說道。

不知道是真的有這個東西,還是她適時幫忙撒了謊。

“這個上桃源真是奇絕的地方啊……什麼都有。”

“你沒進過西南大山,沒見過的多著呢。”雲飛毫不客氣。

這座山穀的確得天獨厚,一路上見了產鹽和硝的山洞、育濁濕毒物的沼澤、雲海纏繞的裸石山崖,還有人工改地下河然後用黃沙墊出來的如同海岸的沙地和鹽灘。穀裡有固定的風口和水汽來處,加上隨山縫泄漏的硫磺泉和地熱,山穀中的四季隨地形分布,再在合適的地方分彆培上黑土褐土紅土和石礫,簡直坐擁了九州地質十方氣候。

在這樣的地方種藥蓄畜,不賺到盆滿缽滿才怪。與遠在西南大山裡,靠車馬行路月餘才能賣出一批藥的“寨裡”比起來,顯然這裡更加理想。

走到一個地方,沈節就要裝模作樣吹捧一通。主人沒有不高興,客人能少被添些堵。

姬天元年紀和沈節差不多,被“同樣的青年才俊”誇獎,十分受用——隻不過雲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尤其是離開仙人坪,到達龍坡口之後。

龍坡口鄰著龍坡,地下河出口衝出一大片鬆軟土壤,加上地熱熏蒸,這裡枯葉腐枝眾多,也有不少小型動物因為蒸出的瘴氣而死,給本就肥沃的土壤添了肥力,這片沃土長出的雜草都比彆處高一頭。

乾活的教眾正提著一籃藍白色的粉末揚在新翻的地裡,順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麼肥料,自己從沒見過。

“這是上好的骨粉,施過骨粉的作物顏色鮮亮,開花結果都有分量。你看這一把骨粉沒有二兩重,能增收可不止二兩白銀。”姬天元用折扇指著附近在施肥的女教眾,叫她把骨粉端過來看。

護衛一左一右走在女教眾兩邊,十幾歲的姑娘把墊著襯布的竹提籃雙手舉起捧給姬天元,然後埋頭跪著,生怕被人看到她的臉。

沈節一看,都是磨得相當精細的灰白粉末,裡麵還夾著細小的骨塊。

雲飛從滑竿上翻下來,說她也要看。可是把籃子裡的骨粉翻過一遍,她眉間的陰影卻更深了——滑竿繼續沿著山路前行,教眾離開,沈節總覺得雲飛在背後用眼神剜著姬天元的骨頭,然後把他的骨頭磨成粉,揚進藥田。

直到午後回到總壇,算是儀式性地把山裡的藥田視察一遍。返程後姬天元又在“教主親自打理”的花園上了瓜果和茶點,還有各種水果切成均勻方塊泡在瓊州產的椰子裡,用長柄銅勺撈起來喝,清甜可口。

姬天元給他的師妹殷勤地盛了冰鎮的果酒,又轉向沈節:“沈大俠在山裡走這一遭,有沒有感覺不適?”

“沒有沒有,這一路聞過的藥氣都是按內息周天排列,走這了一遭,經脈舒服多了。”沈節答道,她從被放血之後一直是硬提著氣在走動,否則勢如江水潮湧的內息真的會衝破經脈。今天身體從內到外染著各種藥氣,竟覺得氣息順滑無阻,全身也仿佛被大團的軟雲托著,不費力還舒服得緊。

“那就好。”姬天元臉上滿意,吩咐一旁伺候的信徒給沈節倒酒。

但是旁邊的午青看上去筋疲力竭,汗浸透了衣領,連端銅碗的右手都是顫抖的。

“小兄弟把這杯藥酒喝了,身強體壯的人主動吸進這麼多藥氣,非把自己心脈脹破不可。放心,不苦。”

午青謝了姬天元,喝下藥酒之後精神了沒多久,就歪在一旁睡起了覺。

此時姬天元還在與雲飛聊藥理和巫術,聊師門過去的事。沈節充耳不聞,一杯接一杯地喝倒進杯子裡的東西,有時候是酒,有時候是果汁,有時候是藥漿。

她知道姬天元在乾什麼:走三個時辰山路必然會動經脈,經過山間藥氣熏染,誰健康誰有病一目了然。他在查雲飛帶來的這兩人的功力底細,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毫無營養的對話持續了半個時辰,午青總算醒了過來,姬天元也有了送客的意思。

“教主。”來的是祭司,穿著滿繡著眼睛的長袍,抱著一卷紙站在花園門口。

“準備好了是嗎?”姬天元看著祭司的眼神,仿佛已經將他盯穿了。

“準備好了。”祭司恭敬地回答。

“不要出上次那樣的事。”

祭司沒敢說話,頭也不抬,兩眼盯著地上的石磚和磚縫裡的青苔。

姬天元閉了眼,祭司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今晚教內舉行祭月儀式,祭拜典儀冗長,你們應該不感興趣,早點休息。”姬天元扶著石桌站起身,最後賓主共飲一杯,客人被送離總壇。

從主殿出來的石階上都鋪著嶄新的紅布,紅布兩邊用茅草和透亮的碎石壓住,直通階下的祭台。漆黑的祭台上已經擺滿了刑具一般的祭器,而祭品的位置還空著,隻有一把磨出了寒光的放血刀。

祭台周圍的巡守胳膊上纏的是紅布,不是鐵鏈。沈節打量著塊頭最大的那個,那人卻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從台階一邊走下來的三人。

祭台周圍濃烈的血腥氣消失了,隻有新翻土地時斷掉的草根和濕潤土壤的味道。

三人幾乎是被人一路緊盯著回到客舍在內鎖上院門,雲飛和午青各懷心事地洗手洗臉,沈節頓在門邊聽外麵的動靜,跟著他們的人居然一直沒走。

“隔牆有耳,今晚還是歇著吧。”沈節推開屋門,發現在他們出門的時候房子被打掃了一遍,連裝著斷刀的袋子都被放進了錦盒裡。

她見狀立即喊雲飛和午青過來,雲飛關上門爬進床底,撬開地板取出了兩枚信物和乃留手下身上的銀鎖,在燈下驗過,劃痕和標記該在的都在。

……所以昨天半夜,他們兩人在裡間床動板響,是在藏這個?沈節還以為兩個頭一次戀愛的年輕人突然想通了什麼。

想通大概是不可能,雲飛既要用師妹的身份從姬天元手裡撬到東西,又要拿男丁身份假裝效忠萬家現任家主這樣遮遮掩掩活下去,午青這輩子隻能當兄弟了。

而且午青明明什麼都知道,還是癡心不改的樣子,真的越來越像遊長笑——瞞著天大的事卻半個字不說這點,也一模一樣。

雲飛把窗戶支開縫,一隻火紅的飛蟲抖抖翅膀飛出窗外,很快外麵的腳步聲就遠去了。

“現在可以說話了。”雲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