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沈節睡睡醒醒,聽著雲飛和午青斷……(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289 字 10個月前

沈節睡睡醒醒,聽著雲飛和午青斷斷續續地說話。他們用來拉車的騾馬都是偷來的,雲飛到手一匹馬就給馬下藥,馬拚命跑到死為止,跑死了就再偷下一匹。三人過一個卡口換一套姓名和身份,全都是拿三國話本裡的人名現編,編了五六次之後午青甚至編上了癮,趕車還在數有多少個人名能用。

雲飛操著女主人的嗓音罵他這麼有精神不如下去拉車。

“唉,你要真是女人多好,我肯定下去給你拉車。”午青沒頭沒尾感歎道。

“我是女人也不會喜歡你。”

“都是患難兄弟,好傷我感情。”

沈節臉上蓋著布,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聽得乾著急。

安靜了好一會,雲飛突然用原來的聲音問:“我很像女人嗎?”

“啊……”馬車顛簸,午青的腦子可能也被顛散了,“有點——不是,你本來就不像我們,你這是天——”

車輪似乎軋到了什麼,車身傾倒沈節從一側滾到了另一側,模模糊糊看到雲飛被一夥人架了起來。

“大哥!英雄!我們車上有瘟疫,彆連累了英雄們,我把錢都給你們,英雄,放過我們吧!”午青被兩個人按在地上,掙紮不開,繼續求饒道:“錢都在我身上,英雄好漢,求求您,屍體再不下葬就要屍變了!”

“屍變你*個**!”

沈節眼看領頭的土匪一腳窩在午青的肚子上,雲飛又吹起了哨,但尖銳的哨子吹到一半,就被扇了兩耳光,哨音戛然而止。

“嗬呸!***的,會放蠱的娘們兒!我讓你放!讓你放!”

雲飛還在挨揍,沈節翻了個身,扯開了脖子上的布帶,然後摸出腰裡的匕首,依次割開限製血液的麻繩,然後……長生就在身下。

她眼前全是霧,隻要能看見站著的東西,她全都砍了。

好像是躺太久,氣血束縛太久了。沈節握刀的手是麻的,血液湧上頭頂兩邊耳朵全在嗡嗡鳴響,胸口好像塞了塊冷硬的石頭,費力地呼吸一次就像發木的心口被人搡了一把,突然喘氣的氣力沒跟上,胸口就突然一滯,一股腥臭逆著氣管嗆了出來。

從鼻子裡嘴裡出來的是一口黑血,嘔出來一灘之後腔子裡還像被人擂擊一樣,每吸一口氣就換一口血出來,混著涎水滴在這灘黑血裡。

活屍的腐血也是黑的,血一樣的黑淹沒了她,她什麼都抓不到,什麼都控製不了。

我這次真的要死了吧,沈節想。

沈節走在一條看不到頭的土道上。

和所有山裡的泥濘小道一樣,被踩實的泥土裡探出幾塊青石,走幾步就碰到個水坑,水坑裡能看見天上的月亮。

水裡的是一輪滿月,但是她記得這幾天是殘月。滿月散著清涼的輝光,公平地照著山澤,也照著水坑,照著沈節一個人。

這條路上除了她沒有任何人,她突然感覺輕鬆不少——一切紛擾都是從人身上來,沒有人就沒有限製或責任,也不需要去掙紮。人從生到死,都隻有一雙眼睛,一顆腦袋。

山路有溝坎,她不用去看,自己的腳認識每一寸路,這路全是她從出生到倒下走過的。人人都懼怕死亡,自己之前好像也是,但是死亡好像也隻是這樣,明月照途,清靜涼爽。

山路蜿蜒,路邊的樹上掛著苔蘚和藤蘿。她撥開橫生到路上的樹枝和軟得像情人眼的蘿葉,山路越發幽深,月光開始在樹葉的縫隙間若隱若現。

一雙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彆往回看。”這聲音像很多人,她認識的每個人都把聲音交出一部分,才有了這個聲音。但是有些人的分量似乎更重一點——

“遊長笑,是不是你?”

沈節想看到他,如果死後也要忙著渡水過橋登台投胎,至少在這段不忙的路上,再讓他陪一會。

“彆看,很難看,你不要回頭。”身後那人徹底變成了遊長笑的嗓音,低低地像是耳語般央求她。

“你變成屍體,埋在土裡我都見過,有什麼難看的。”沈節說著話摸到搭在她肩上的手,仍然像在雪裡凍硬了一樣涼。

她正要回頭,另一雙枯槁的手抵住了她的腦袋。

“隻要回頭,就會看到身後是絕路,你就徹底回不去了。”另一個含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她聞到了燒焦的氣味。

如果問她死了最不想見到誰,自然是賀鳴璋。

她不再說話,背後那兩雙手也不再說話,變成了一股風,推著她往更深處走。她每次想回頭甚至往周圍多看一眼,推著她的力道就會猛地變強,是在催著她往前走。

前麵有什麼?

路上影影綽綽地開始有了人,或者說影子,橫七豎八的影子蟠結在路上,隻要她走近,影子就驟然從地上立起,纏在她兩腿上,她走到哪,就跟著飄到哪。

“都是什麼玩意啊。”沈節埋怨道。

“他們都是將要因你而死的人。”背後的聲音回答了她,現在又變成了雪山附近那個和尚。

“幾年沒見,你也死了嗎?”

“貧僧不是死之象,施主見到的也不是死之象,這都是心中的裂縫。諸行無常,諸漏皆苦。”

和尚的聲音像水波一樣越來越遠,洪鐘的餘音一般不肯消逝。

不知不覺間泥路上鋪了石板,依山勢建了石塔和石柱,路兩側生了蘭花,她走到磚石的拱券底下,無窮無儘的山路終於到了頭,這是座建在山腰尚的亭子,從亭子四麵看得到山影和江水。

月光把江水和亭子照得通明,亭裡布著半局棋,一爐茶,柳差泉手裡拿著蒲扇,正扇著茶爐的火。

“沈節小友,你可讓老夫好等啊!”柳差泉用扇子指著對麵的石墩:“坐。”

沈節沒跟他客氣,解下長生坐在了柳老頭對麵。

茶已經煮沸,柳差泉悠閒自在地倒了三杯,第三杯擺在兩人中間,迎著江水的石墩前。

“小友啊,讓老夫做你的判官,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