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 “真是乃留叔他們嗎?”午青聽完……(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526 字 10個月前

“真是乃留叔他們嗎?”午青聽完沈節的轉述後還有疑慮,“而且為什麼前輩也能聽見?”

“回音蟲咬的人都能聽見,隻不過前輩感染屍氣太重,在蠱蟲眼裡是最適合喂養後代的新鮮屍體。”雲飛把回音蟲收回鐵罐,順便塞了些蟲食。

一頭麻鷹乘著風越過山崗,影子從地麵遊過。山間的草木搖動從未停息,沈節下意識聽了聽,並沒有熟悉的哨音。

萬物止息,舉目荒涼,枯草下麵的黃泥冰冷而潮濕,但很少結冰;人也一樣,在“不好”的時節不能幸福地活,也不肯沉寂地死,就這樣在冷寂的邊緣微弱地掙紮。這些事,江北的人不知道,因為那裡生便是生死便是死;比這裡更往南的人也不知道,因為那裡的東西永遠都是活的。

天荒地遠,廣能容人。人容天地,人能容幾人?人世間的麻煩少有天地命運所害,大多都是人不容人。

“如果這件事是老前輩乾的,他要拿出錢買路,說明情況有變,無論如何得趁早離開。小林覺得西南來的人都是一夥,乃留在給下毒的人留路。”沈節說道。

“他確實聰明,在他眼裡我們可能是棄子,也可能是擾亂官府視線的幌子。還有,如果乃留叔他們,確實是為下毒那兩個人買路?”雲飛和沈節對視一眼,他也想到了這件事。

“不能等小林把這些事報給縣丞,先裝成本地人,再找機會跑路。”沈節拄著刀站起身,淡雲罩住了本就不強的日光,風開始變冷了。

“你們懷疑乃留叔?”午青反應慢了一截,剛琢磨明白雲飛前句話。

“他在外多年,有人脈和家底,想自立門戶很容易。”沈節回答。

“對。我不喜歡中原人,但是得用中原人的想法去看人。”雲飛沒有看午青的表情,“他對我們有恩,不代表他和我們利益相同。你接受不了無所謂,我從十歲開始看人眼色活著,習慣給自己找後路了。”

“我又沒說你不對,老這麼生氣乾什麼……”午青嘟嘟囔囔。

雲飛掏出一張臟得像抹布的地圖,看起來像燒火的時候隨便扯來一塊布,用木炭畫的:上麵的文字仿佛是苗文,群山錯落如同魚鱗,官道和關隘都翔實。沈節認得九江和襄陽,這兩個重鎮附近點了紅點,建康城往東南五十許裡也點著一個,而江南西道洪州南邊的群山中間,打著一個叉。

“兩個時辰之後天剛黑,去義莊看看線索,之後無論如何先出昇州。午青,”雲飛快速折起地圖,好像彆人多看一眼這塊地圖就要化成灰一樣。

“你說。”

“沈節今晚不能進義莊,你做好準備。”

午青的眼睛亮了一下,“好!”

午青點著一根香,繞幾圈找到一個在避風的岩石窩,他就在這生起了火,火上架一塊撿來的石板,幾種沈節沒見過的藥被焙燒著磨成粉末,然後兌上水調藥糊,再把異味直衝天靈蓋的藥糊用油紙分裝,開始調第二批——各種藥材在午青身邊排了兩圈,揀藥的右手上下起落翻飛如黃雀,碾藥的左手快到出了殘影,石塊碰撞聲不絕於耳,藥漿在石板上滋滋作響,此時雲飛又迎著日光在碗裡燒起了枯草。

沈節摸出塊鹿肉乾,丟嘴裡慢慢地嚼。她一件一件想著這幾天連續把她的命懸到黃泉邊上的事,當一個人被迫麵對頻繁的搖動又如目盲般沒有頭緒時,通常都有兩雙甚至更多的手在搶奪。

一雙是衣無樂,一雙是萬家,還有一雙控製著乃留。在權力的版圖上被他們撕扯的除了自己,還有孤身一人的雲飛。

雲飛這次熏煙的時間有些長,他咳嗽著倒掉草灰時,午青這頭也全都收拾好了。

通往義莊這一路上沒碰到一個活人。

義莊建了隻有二十幾年,但是大門和圍牆已經黴得不像樣。進院的小路都沒什麼雜草,枯葉堆在樹下,被風吹成塌散的一片。群山吞下太陽最後一束光,淡白的殘月剛剛從雲翳裡脫身,雲飛和午青進了義莊虛掩上木門,沈節撿了根粗壯的樹枝當凳子,守在門口。

萬家要變天,現在不管是官府還是另一方的人都不會放過雲飛。這種事逼到眼前,沈節攪渾水的興致就來了,她倒想看看是哪邊下手更快更毒。隻不過,在雲飛離開之前,沒有一個人能在她眼皮底下進這扇——

停放棺木的堂屋裡哐當一聲巨響,聽起來像是棺蓋摔裂的聲音。

“要幫忙嗎?”沈節向裡喊了一聲。

“守好前門!”雲飛急衝衝回她一句,緊接著吹起了哨,刺耳的蟲鳴震得她腦袋裡的血跟著一股一股地湧。

雜亂的腳步聲從好幾個方向傳出來,沈節將刀拖出鞘卻看不到一個人,細聽這腳步聲是牆的另一邊,也就是義莊裡麵,被埋伏了!

大林回到官府再帶人回來不可能這麼短時間趕到,隻有可能是下毒那一夥人。下毒這夥人路數和雲飛相同,雲飛不大可能硬殺得出來。

沈節用腳開了門,門軸嘶叫,沉重的門扇摔在牆上,但正對著她的大堂空無一人。

“雲飛!”沈節喊道,沒人應她。

“午青!”沈節又喊。

“前輩彆過來!”午青應了聲,之後又沒動靜了。

沈節向午青所在的後院追,發覺背後有東西;手中刀比人快,但一刀出去好像磕了另一把剛刃,沈節想也沒想迅速抽刀回身再一擊,中了血肉。

穿著夜行衣的人往後踉蹌兩步,倒在地上蜷作一團。

沈節腳下半分沒停,穿過大堂到中庭,過二門到長滿荒草的後院,碰見一個砍一個。這些穿夜行衣的出手路數亂七八糟,但是佩刀都一模一樣:她想到一個讓她後脊發涼的可能,但是現在不是驗證這個的時候。

大院裡長滿荒草,四麵的房子全都沒掌燈,而碎石鋪的大院紮著十餘個草棚,棚裡並排放著棺木和草席,木頭酸敗屍體腐臭微妙地混在一起,年久失修的木架突然梆梆彈響兩聲,這裡住的隻有死人,沒有活人。

山裡水汽太重,剛一入夜就起了霧,沈節看不清大院儘頭是否有人,但□□拉開時竹片的脆響是從大院的另一角傳出來的。

“慢著。”沈節對麵前的薄霧和夜色說道。

沒有聽到弩箭回膛的聲音,暗中的人仍在瞄著她。

“你們頭兒是誰?你們被人當槍使了,在稀裡糊塗死之前,想不想知道怎麼回事?”

那邊不說話,沈節就提刀一步步往前走。

混著屍氣的霧,枯草,結在地上的水,血,和潮氣一起升騰。

她能感覺到,自己骨髓裡麵,脊骨裡麵,那冰冷的疼痛就要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