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裝神弄鬼演完了,徐徐吐出一口氣,然後才慌裡慌張地救那張已經燒掉一半的桌幔。
剛被活屍追的應該是這家主人,剛從稻草垛裡爬出來,不管頭上身上的草葉和稻梗,嘴裡說著“感謝大師救我全家”,咣當一聲頭著石板給道士磕了個響的。
沈節甩掉刀上的腐血,地上的活屍突然又開始抽搐,嗓子裡冒出呼呼的吼聲。沈節一刀砍下了活屍的腦袋,無頭的屍體在地上掙紮了好一會才斷氣。
“趕緊拿火油來把屍體燒了!”雲飛走到被嚇癱了的主人身邊,見他呆滯不動,又踹了他一腳,“聽沒聽見!”
“唉!好,好……”
院中騰地起了二尺高的火焰,屍體在火裡像將死的蟲子一樣扭曲彈動,黑煙通到天上,惡臭散得滿院都是。
道士用隻剩一半的桌幔包起法器,這家主人疑慮地看了一眼沈節和雲飛,點頭哈腰湊過去:“大師啊,您請的天兵天將怎麼還沒走,是不是我家還有事啊……”
“腦子有問題吧。”雲飛一下子來了勁:“哎,是我——”
沈節拿乾糧堵住了雲飛的嘴,“你先冷靜下,回頭和你說。”
“噢,天兵天將打邪祟也要附身在人身上,現在天兵天將已經被貧道送回,這兩位是人,你不用怕。”道士把包袱打的結緊了緊,好像自己是主家一般對沈節和雲飛虛請道:“我來送兩位義士好了。”
全身是土的主人對道士千恩萬謝,又給道士塞了首飾和銀子,送道士到路口,把雲飛氣得磨牙。
道士拉著沈節走到林子背後的僻靜小路上,然後放下包袱,給沈節和雲飛跪下了:“小道叩謝二位義士救命之恩!”
“哼,橫豎麵子都是你的。”雲飛根本不看道士,冷嘲熱諷道。
“今天要不是趕上兩位義士,小道的命就要折在這了,這些錢我不該受,請兩位義士收下。”
看見道士捧出的銀子,雲飛挪得更遠了,“我們不缺錢。”
沈節深吸一口氣,這到底是萬家哪位大少,看見足斤的白銀都懶得要。
“那這些錢你就留著,找個地方好好學手藝,少耍這種要命的活。”沈節把道士扶起來,午青也找到了這裡。“我還得跟你打聽點事。”
“小道再拜兩位義士!您說,小道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是這家主人請你來的?”
“是我前天一早算卦,算出往這邊來有筆橫財,唉呀早知道還有這一出,我就不來了呀……”道士直拍大腿。
“然後呢?”雲飛問。
“義士也是來查邪祟的?我知道得不多,前天上午沿路吆喝,就碰上這家女主人,說兒子突然得急病就要沒氣了,找的大夫都叫她準備後事,我看人還活著,就讓他們重新起墳再補風水。窮鄉僻壤什麼都不懂,墳亂埋房亂修,全是問題,唉。”
“他家的墳是怎麼回事?你去的時候墳有沒有人動過?”
道士喝了水,皺起眉頭揚起手,開始大倒苦水:“唉呀——我就沒見過把人葬在山頭,而且坑挖歪了就把人斜葬的,這還不如不葬,嗯不如不葬。山民不懂陰宅講究嘛,人就這麼一埋,之後隻知道定期燒紙,墳頭都沒人動,這家的墳也有二十幾年了,看著是往下沉了不少,棺材透水了。”
“那他家的人有什麼不對勁嗎?”
“人啊,人都還中正,除了兒子,父母都沒有沾染邪祟。怪也怪在這,我那點本事幾斤幾兩心裡清楚,要不就是死,要不就是病人躺十天半月自己好了,也沒聽說過垂死的人突然就能起來走路的啊?而且邪祟隻要上身,宿主死了肯定就會上最近的人,但是他家誰都沒事。唉,都是我本事不到家。”
“是這樣,我們是受官家所托,來查盜屍和投毒案的,你在這邊遊走,聽說過誰家墳被掘和屍骨被偷的事嗎?”沈節問。
“這個村往前,相鄰幾個村的墳被刨了不少,都說是被山精刨的。投毒沒聽說過,你是說這家也是被投毒的?我和這事可沒關係啊!不要牽連我!”道士再次把東西都背到身上,“祝義士武運昌隆,升官發財,小道還有路要趕先走一步了哈!”
道士腳底抹油看不見人影了,沈節還是舍不得那麼多的錢:“拿一半也行啊……”
“你那時候要說什麼?”雲飛問她。
“江湖上的三教九流,每一道的人都有謀生的手段,他們道士靠裝神弄鬼賺錢,彆人看透了也不能砸場子讓彆人沒飯吃。中原人喜歡求神祈禳,你讓他們信事實,他們不樂意信,所以你撕破臉吵一架,還不如省點力氣和他分錢呢。”說罷沈節又歎了一聲:“半斤也不少了……”
午青在旁邊搭茬:“前輩說的有理。”
“那他也不該騙那麼多錢,他做的事值那些錢?一個農戶這輩子都賺不出這麼多吧!”
“他能拿得出來,證明這個代價是他能接受的,能救他一命的價錢,或者說,能買一條命的價錢。以後要買這種人的命,可以按這個價。”沈節說道,“用這個眼神看我乾什麼?我不說過我是給人當打手的嗎?”
雲飛閉眼轉過頭去,一個字不說往大路上走——這是接受不了,開始耍小孩脾氣了。
“雲飛!你去哪啊?!”午青扔下手裡的石頭,拍了手上的土追過去。
沈節看著還覺得挺有意思,自己年輕的時候也乾過一樣的事,說過一樣的話。
“燒完的屍體你收了沒收?”
“收了,帶毒的土一起收了,那個人我也囑咐好了。”
午青收尾收得周全,雲飛腳步總算慢了些:“往南走,抓刨墳的山精。”
夜幕漸漸從東染到西,三人走在田壟間的小路上,沈節呼吸著越來越涼的空氣,夜間的涼氣已經纏上了小腿,兩腳逐漸變得僵硬,腿筋又好像擰了起來……不知道今晚還要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