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 “肅靜!”被叫“叔”的那個人拿……(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359 字 10個月前

“肅靜!”被叫“叔”的那個人拿煙鬥敲著鼎,“在外人麵前丟臉!”

鼎在嗡嗡地震,幾個漢子都低頭噤聲,縮著脖子被長輩用土話罵了一圈。雖說萬家是個對外稱為家族的幫派,但是沒想到真的有家法,沈節不懂山裡的土話,但是從語氣也能猜出來罵得夠難聽。

“少俠,”這位長輩把煙鬥掖回腰上,比萬姑姑那雙還要粗的樹根一樣的手緊攥著沈節的手掌:“老漢叫乃留,在家裡還能說得上話,這次我們真的有求於你。和前代家主有關係的事,能不能全都說一遍?她是我阿姐,我出來做生意這些個年月,一直在找她啊。”

沈節不知這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在她猶豫的片刻,乃留直接提著剛扯過她衣領的人來給她磕頭了。

“犯不著,這點事也不大,內傷治不治無所謂,我說完你們不給我一悶棍打死在這就行。”

其實一悶棍打死在這也無所謂。

乃留給她遞了水,她接下放在席前,把關於萬姑姑的傳言、萬姑姑何時到一葉門、萬雲旗的模樣和狀態如何,以及怎樣和萬姑姑一起殺了萬雲旗,都詳細說了一遍。至於衣無樂、華長琴,她都沒有提。

“在外麵那個是雲飛,雲飛是雲旗的阿弟……少俠先彆對他說雲旗的事,他脾氣重,怕他亂來。我們在建康賣藥材還要半個月,請少俠多停留一陣,我們肯定給你找來醫師。”

“沒事,不用治了。我走了啊。”沈節站起來推開門,總算見到了陽光。

“少俠再不治,不到明年冬天就要氣絕,我們一定——”

既然還剩下不到一年,得給自己找個舒舒服服的溫柔鄉。

前腳跨出院門,這個叫雲飛的年輕人就堵了上來:“你們都談了什麼?他們對你態度變得那麼快?”

“你姑姑的事。”

“哪個姑姑?你是說榜烏姑姑?”雲飛意識到了什麼事情,突然把沈節推到牆上用小刀頂著她喉嚨:“雲旗呢?你把他怎麼了?!”

“你想知道?”

雲飛的刀刃又向上逼了一分。

“你陪我喝兩天酒,我就告訴你。你哥他——”沈節推開雲飛鉗著她的手:“好著呢。”

雪後第二天仍然大晴,泡了半宿的湯全身骨頭酥軟,喝過塞外的油茶,再淺飲小酒,從內而外地暢快。

“你看看你,整天苦大仇深的,讓自己過輕鬆點多好。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整天愁眉苦臉,活到三十才知道人生苦短。”

“你過得輕鬆嗎?”雲飛兩手抱胸,跟在沈節身後:“我看你像早就死了,這是你留在人世的魂魄。”

沈節要張口時又覺得左肩連著後心一陣絞痛。可能他說得對,自己已經死在八年前的雪原上,或者十年前的大漠裡,不管是被大雪還是被黃沙埋了,都和現在差不多。

對謝清平的恨讓她活到三十一歲,嘴上說是了卻心願從此自由,但是她現在不知道自己要往哪活。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裡自己的心還會感覺到憤怒和酸楚,現在她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像心死了一樣。

挨過這一陣疼痛,沈節問他怎麼知道自己有內傷。

“一般止痛的藥對全身的損傷不管用,藥效強一點的吃了之後人就會昏倒,所以山裡的人臨死前都跟你一樣,恨不得淹死在酒缸裡。”

沈節望了眼天色,晴朗無風,“趁天還早,出城吧。”

“你要去哪?”雲飛顯得很緊張。

“你輕功怎麼樣?”

“站住!”

沈節翻上牆頭踏著山影一樣連綿不絕的房頂向出城的方向跑,雲飛的喊聲很快就消失在了風裡——隻不過聽到一聲奇怪的口哨,翻過兩條街馬上要到城門的時候,馬蹄聲離她越來越近了。

雲飛騎著不知道哪位貴人寶轡金鞍的高頭大馬,把她攔在了城門口。沈節看著雲飛翻身下馬,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棵草塞進馬嘴裡,吆喝了聲回去,馬就原路回頭走了。

“給你看病的人還沒來,你不能走。做生意講公平,你不能壞我們萬家的名聲。”

雲飛和沈節一同站在城門下,城門的影子從頭頂裁過,有一半在光下,一半和城樓的影子融為一體。

“你看,我完全跑不掉。今天這麼晴,湖上泛舟你去不去?”

城外有點微風,沈節租了條小船,又買了斤酒,船入水之後就點著了爐火開始溫酒。

“他們城裡人有講究,晴天來湖上泛舟,最好是夏秋之交,酒水浸在湖水裡,提一壺上來清涼舒爽,一直喝到日墜西山;春秋的雨天去竹林裡,架柴火燒黍米酒,一邊喝一邊烤肉乾,有勁。現在冬天最難過,出門遊蕩隻帶小壇,喝到微醺,喝大了容易生病;夜裡下雨去就戲樓,不論吃喝什麼,被人氣熱氣熏得頭昏,到後半夜回家就隻覺得清靜自由,人世紛擾一點不多,一點不少。”

雲飛不置一詞。

“你和他們關係不怎麼樣?”船漂到湖中央,酒已經熱了,沈節給雲飛也倒了一杯。

“我輩分低年紀小,他們當然不用聽我說任何話。”

“身份也不一樣吧。”

雲飛目光一跳,兩手緊緊抓著船舷。

“他們幾個都是開山路挖藥材燒蒸爐的手,隻有你這雙是煉毒藥的手。我見過操蠱的人,你的技術在他們之上,連乃留都要怕你。”

“我小時候身體弱,不能進山,就和阿妹一塊學藥蠱,他們一直嫌我娘娘腔。”雲飛盯著被水波撕開的刺眼的光,兩眼發空:“反正都是累死就換下一茬的工蜂,沒有區彆。”

“我是外人,不好議論你們家裡的事,但是這幾年你們日子過得好像都?”

雲飛搖頭,麵無表情。

岸另一邊聚了一大群人,吹吹打打,又好像不是成親。湖麵上的風從對岸刮過來,隱隱有拜神才燒的香的味道,那裡風水又惡,也沒有廟宇,怎麼會燒這麼大的香?

雲飛按住了槳,屏息聽那邊來的動靜,沈節隻能聽到水聲。

“他們拜的是女媧大神,他們說有瘟疫,求女媧大神息怒,還有……”雲飛要站起來,船馬上失去了平衡:“他們村裡有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