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沈節看著徐榮:徐榮搖頭,示意她……(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336 字 10個月前

沈節看著徐榮:徐榮搖頭,示意她不要貿然動作,自己去前麵探路。

幾步之外掉下來一塊石頭,頭頂的漆黑裂開了一條縫隙,火光伴著積水從縫隙流進洞裡——照亮了長著苔蘚的石塊,她看到一條長著斑紋的蚰蜒,正慌不擇路地像細長的船一樣劃著兩排槳劃回了黑暗裡。

一股更濃的火藥味也進來了,她還聽到了蛇吐信的聲音。

沈節提醒不到徐榮,徐榮早就消失在了黑暗處。火藥味已經闖進了她的嘴裡她也顧不得什麼隻得鑽進那條最熟悉的洞道:那些早被摸熟的石壁不會欺騙她,這是整座落楓山少有不會欺騙她的東西。

扶在石壁上的手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她腳下一晃直接抱頭滾了下去,頭頂和四周圍的巨響撕裂了這條洞道;直到摸到洞底,找到當初插在石縫裡的鬆油火把,山體的崩塌才停止。

火光一照,原本這裡是一片乾燥的平地直接通著人熊的洞窟,現在也落了大大小小的石塊,大的小的全都像刀鋒一樣堆成座小山,灰塵漫天。

幸好路沒有完全堵死,沈節在亂石裡摸到條路,在聞到人熊藏身處那股臭味的時候捂滅了火把。

剛剛炸聽風崖和炸山洞的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這個“徐榮”的行為是自作主張,還是也在某些人的安排之內,會不會還有下一個“徐榮”出現?下山的時候怎麼和賣麵的人說,你兒子被擰斷脖子,另一個你兒子被亂石活埋,但是沒關係,你有很多個一模一樣的兒子?

她壓著呼吸和足音,但是沒聽到人熊喘氣的動靜。外麵的風從不遠處的洞口灌進來變得極其腥臭,至少幾天內那頭東西還在這。

再走幾步,一隻蒼蠅從她耳邊飛過,她停了下來。

細聽之下不遠處蠅蟲振翅的聲音更密集,那股臭味不止是人熊的便溺,還有腐爛的屍體,屍臭。

她忍住不去想象那攤腐爛生蛆的龐然大物。是誰這麼好心提前幾天把這條路清理出來,精心製造一個誘鼠的籠子?她心裡有了大概的答案,而那個答案多半就在洞外等著她。

外麵的雨聲弱不可聞,風搖著樹葉向下滴水的聲音也並不密集。沈節繞過人熊的屍體,離她十餘尺的洞外有移動的火光。

她挎著從聽風使屍身上撿的□□,長刀是徐榮分給她的。迷藥可能解了也可能沒有解透,她又從懷裡撕了兩片花瓣下來吃。不知饑渴、不知病痛地向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走,因為那裡有映亮她眼球的火光、生存和複仇的火光——就像現在,就像從前,她人生的前三十年一直是這樣。

山裡的雨止了片刻,眼前這塊低窪潮濕的地方馬上起了霧,霧裡三五張燈籠蕩來蕩去,藏在燈火後麵的人影或像鬼影。

她跨過了洞口的溪水,溪水的聲音沒有蓋過蟲鳴,又一個鬼影帶著燈飛快地鑽進了山裡,隻剩下一張黃白的紙裹著火在緩緩地燒,這個人並不打算走。

沈節用刀撥開擋在她和碎石灘之間的亂草,被搖下來的水滴打在寬厚的落葉上啪嗒啪嗒響著,這個人也沒有動作。

她右手拉住刀柄正打算開口時,那個人說話了:

“你吃了山上的東西?”

“不巧剛在鬆師傅那將就了一頓。”沈節回答。

陳子臨聲色俱厲:“山上的水不乾淨!”

又酸又苦地這麼一句不明所以的話,這就是陳子臨的出息。好像被這十幾年的大雨淋成落水狗的是他一樣。

“那又怎樣?你不喝水?”

“我說了你不要來。”

沈節不耐煩地“嘖”了聲:“天黑前不攔,現在又叫。”

隔著六尺厚的水汽,沈節聽到陳子臨喉嚨裡沉悶的呼聲。

她慢慢地把刀從皮鞘裡抽出來,聽風使的刀硬了點,握在手裡就覺得不值錢,但好歹比沒有強。“你本來要在這堵衣無樂,結果等來的是我,也不知道是謝清平的算計你,還是被衣無樂算計了,或者他們兩個在一條船上。現在我們兩個比劃起來肯定要死一個,那為什麼不一起去把謝清平殺了?”

“我死是我咎由自取。”

“你命還捏在謝清平手裡。”

“你以前話沒這麼多。”

“那你來殺了我啊?再殺我一遍,死透了你就好了!”沈節沒想到自己會喊這麼大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本來以為自己隻是倒黴,自己並不恨陳子臨,但是看見他卻氣不打一處來,仿佛十五年的苦果的根全都長在他身上。她的聲音穿透了霧氣和細雨,在山穀中回蕩幾重之後顯得淒厲。

我已經不想再向你要什麼說法了,沈節想。

陳子臨在霧中張開嘴,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對昔日愛徒說話已經說不通了,他也把右手扶到刀柄上。

壓在陳子臨頭頂的傘緩緩收了起來,插在燈籠旁邊,紙罩裡的燭焰一直沒有搖動。沈節就著微弱的光大概看清了陳子臨的樣子,這個人發了腮留了胡子,反正和當初剛升上授業師父的二十六歲意氣風發的陳子臨完全不一樣了。

無比熟悉的刀脊遊過鞘口的鳴響,燈籠的微光反到不染的刀身,射出的卻是寒光。

盧鐵虎是一葉門最受尊敬的鑄劍師傅,盧鐵虎的師父是更早的一位鑄刀大師,當年暫居一葉門的時候親手打了這柄“不染”,監督盧鐵虎鑽研數年打出幾乎一模一樣的“長生”,那位鑄刀大師才離開一葉門繼續雲遊。

這兩柄刀一直由隱刀房的授業師父保管,“不染”後來就變成了陳子臨的佩刀,“長生”被他送給了沈節。

“讓我看看,這些年你長了什麼本事。”陳子臨轉起手腕,向右前方進了一步。

沈節刀刃一甩,向左前方進了一步。

兩人的腳步踩動了濕潤的石礫,石礫發出震耳的巨響,淺灘周圍的密林裡又喧嘩起來,水聲越來越密集。一股過山的疾風穿兩人而過,立在旁邊的燈籠被掀倒,窒息在了雨中。

遠處的山頭上正經過隆隆的悶雷,燭光熄滅的昏黑中沈節隻聽風聲一閃而過,水珠被甩出幾寸長的尾跡,在前頭的一抹寒光就是據說不染塵世一切汙穢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