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村地勢險要,白溪水從山上流下來的路途反而沒那麼險。沈節走到了亂石猙獰的陡坡前,開始向白溪村的方向緩慢攀登。溪水以西須防範那個怪物,溪水以東,從此處攀上去的話也仍要斜穿過小半個村子。
以衣無樂“救”人多年的縝密心思,貿然入侵那聽風崖,還有給她強指的這條路,紕漏全都過於明顯,不是此人作風:所以背後有可能是突如其來的變故,或者是又一步的騙局。
但沈節需要選的很簡單,信任她或者不信任。
然而當她拖著一身溪水的寒氣終於回到這座孤島上的時候,在與她相隔一道溪水一片河灘的地方,那灰影好像已經等她多時了!
那雙眼睛血紅,比剛才更紅。
“你要乾什麼?”沈節問道。
但是他不答。
“誰叫你來的?”
仍不答,喉嚨裡像野獸一樣發出威脅的聲音。
沈節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怪物非要追捕她不可,也許在她到達這裡之前,與這個計劃敵對的人已經有所警覺:既然如此,這白溪村就非留不可了。
沈節左手握著鞘中的刀,向後退了一步;溪水對岸的怪物卻有一絲猶豫。
她又向後退了一步,她看得出來這人很想追過來,但是好像畏懼著什麼。
沈節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轉身就逃,向村中燈火最亮的地方逃!
漸密的雨點墜到寬而厚的樹葉上發出微弱的脆響,在她開始逃的時候,怪物也馬上追了過來:赤腳在土地上奔跑的步聲,比雨腳還要密集。
沈節翻過牆頭躍進一處院落,被燈照得暖黃的窗紙上投出一個紡機上的人影,人影還用甜膩的嗓子唱著揪人心的西苗小調,音挑得極高,一句歌唱完尾音又遊遊地降下來。和尾音一起來的,還有把穿透了窗紙差點釘上沈節腳麵的小剪子。
逐客令已出,沈節弗敢再留,又翻牆而去。
眼看那怪物已經像條會跑牆頭的細犬一樣追了上來,沈節先把牆角擺的一排竹竿儘數掀了出去——看樣子這的主人是位竹匠——又趁亂順走了一袋已經做好的竹箭,再次翻牆出去的時候又捎上了一把還沒上油的軟弓。
“偷瓜兒!”主人推窗罵道,隨即牆裡就出了搏鬥聲。
沈節則乘風跑了。
跑去哪?
剛才為了躲這個怪物向村中心一氣瘋逃,現在離她打算去的地方更遠了。搏鬥聲已住,她隨便找了一家看起來好欺負的,側身藏進了柴垛的縫隙裡。
但是她剛剛沒注意到,這家養了狗。
那怪物的步聲在靠近。
狗看到了沈節開始叫,栓狗的鐵鏈被拽得直響;這一條狗叫起來,馬上對門的狗被吵醒,也跟著叫,馬上全村的狗都罵起了街。
眼看這家聽見狗叫點起了燈,沈節隻能翻出去,但牆外落腳是橫貫白溪村的大路。
那怪物就在離她二十尺的街口。
狗仍在叫,不滿周歲的小孩被驚醒,哭。
“還哭!玉羅刹過河來抓小孩了!”大人訓斥道。
所以這個怪物應該是叫玉羅刹。沈節想起這路毒功好像就是叫玉什麼神功,最初還是從西苗萬家傳出來的。
萬家之前如日中天,勢力向東犯到嶺南,向北直逼渭水。萬家女子善蠱善毒又活潑仗義,儘管後來出了事現在換成了男人當家,江湖上漂泊的說書人還是更喜歡那個女人當家的時代,編故事把她們編成人人喜愛的天仙。
村東房子亂,沈節隻需要在房山和房山中間錯過去再鑽進狗窩裡,就可以直接人間蒸發了。
沈節現在就在狗窩裡。這次她長了記性,狗迷迷糊糊就被沈節拎住後頸皮,鐵夾似的手捏住了它的嘴。
狗開始還拚了命地掙紮,從濕潤的鼻子往外噴氣,但是被沈節凶神惡煞地瞪過之後放棄了反抗,垂著四腳差點哭出來。
玉羅刹赤腳走路,在雨天步聲比穿鞋更明顯。沈節屏著呼吸,聽到玉羅刹在附近徘徊,開始挨戶地找。
聽聲音算準玉羅刹已經走到追她最難追的一個角落時,她撒開狗往自己跑路的反方向的柴堆上射了一箭,在劈柴劈裡啪啦落地的時候乘聲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