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香糯南瓜粥(1 / 1)

果不其然,紀瀟笑著繼續道:

“小玉視牛力哥如兄長,這才為他出頭。小玉是我弟弟,我也自當為他出頭。田村長祖孫情深,深諳人倫大義,想必感同身受。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娃娃們傷人在先嘛。”

“要不,我請田村長吃一頓鮮魚,咱們也算化乾戈為玉帛?這魚片正嫩著呢,煮老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語氣謙遜,態度誠懇。

江亭鈺抿嘴差點笑出來,他就知道會這樣。

田燁一聽這話,雙眼一亮就要往那邊衝,被田三捉回來,便撲騰著不滿道:“都說沒事了,爺爺你非要來,非要來。沒聽人哥哥說嗎,魚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小兔崽子,我是為了誰呀……!”田三氣得臉青,剛一撒手,小東西就像隻快樂的小蝴蝶朝紀瀟飛過去。

田三盯住紀瀟,滿臉的皺紋都顯得憋悶。

這小郎君,圓滑狡黠,滴水不漏。一句話把他弟弟的過錯撇得乾乾淨淨,打臉又給糖,還拿捏了他孫兒,若此刻發作反駁,倒顯得他斤斤計較了。

“瀟哥哥,不是我告狀的哦。”田燁在紀瀟麵前站定,仰臉望著她,彎了彎眼睛討好道,“我覺得瀟哥哥說得有理,你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紀瀟回他一笑,俯身摸了摸田燁腦瓜:“他們說的……哪樣呀?”

“嗯……說你,自大傲慢,仗著有幾個臭錢,誰都不放在眼裡。說你,一個外來的,偷著拿村裡的螺去城裡賺了錢,就是侵吞大家的錢財,合該把螺錢吐出來。”

田燁叉著腰,一頓腔調學得極像,老氣橫秋,尖酸刻薄的味兒精準複刻。

田三來不及阻止孫子,一番話聽完,臉青綠青綠的,尷尬至極。江亭鈺本來得意,這越聽越上火,一雙眼瞪得快將田三身上戳出個窟窿。

倒是紀瀟麵不改色地聽完,竟被田燁逗得哈哈笑起來。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田燁會指著她罵小偷,罵她和牛力偷螺了。小孩子懂什麼呢?還不是有樣學樣,從大人那裡聽來的。

“燁哥兒學得真像,這一看就是……”紀瀟故意頓了一下。

田燁輕快接過話頭:“是牛二嬸嬸,怎麼樣,瀟哥哥,我學得像吧?我看過可多話本子,我還會表演呢!”

遠處的牛嫂聽了,臉色微變,不由自語:“老二媳婦兒……?怎的……說出這等莫須有的渾話!”

紀瀟笑容不變,把田燁帶到桌邊,也給他盛了一碗飯,淋上紅油湯汁,鋪上魚片。

田燁開開心心吃了起來,留田三杵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實在尷尬,隻得無可奈何歎道:“都是些村裡人的碎嘴閒話,我每每教育他們,奈何嘴長在人自個兒身上,就算老頭子我是村長,也管不住彆人的嘴不是?”

紀瀟隻瞧著他笑:“田村長公平大義,自然不會欺負我們這些外來的。我平日忙於生意,在村裡的時候不多,田村長何時來了鎮上,可定要來嘗嘗我家的招牌螺螄粉。屆時我和弟弟關門謝客,專程招待您。”

這話給足了田三台階和麵子,饒是他心頭還有些尷尬與不快,此刻也儘消散了。

“一瞧郎君,就是有本事的人。我家燁兒從小嬌養著,雖不算多金貴,也吃過、看過些好東西,可紀郎君這一盆魚片,可把他饞得路都走不動了!想來郎君所做‘螺螄粉’更是美味,有機會定要領略一番!”

田燁這麼一“叛變”,田三也沒了找茬的由頭,趕緊順坡下了,帶著村民懨懨返回。不管他心裡頭到底爽是不爽,至少走的時候,那張老臉笑得陽光燦爛。

“……這老狐狸。”江亭鈺小聲嘀咕。

這邊田燁和牛力各自捧著碗乾飯,比賽似的,兩人都辣得嘴唇鮮紅、籲籲哈氣,互相瞧著對方笑,儼然冰釋前嫌了。

紀瀟招呼江亭鈺和牛嫂坐下,加上田燁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幾人舒舒服服吃完了一頓酣爽麻辣的水煮魚片,江亭鈺和牛嫂收拾洗碗的工夫,紀瀟叫上牛力一起送田燁回去。

在杏香村這樣的小村子裡,田村長這般人物,有著絕對的權威。紀瀟特意叫上牛力送田燁回去,便是要讓村民都看見,他們一貫瞧不上的傻子與村長一家關係融洽,往後自然沒人再敢輕易找牛力的麻煩。

一路紀瀟牽著田燁走在前邊,牛力又高又壯跟在後邊,城牆保鏢似的。各家戶一傳十,十傳百,都跑出來看,城裡賣臭粉的小老板和人人喊打的傻子竟在送村長家的小霸王回家,看來是攀上了田家這層關係。

田三一開門,看見紀瀟和牛力送田燁回來,短暫驚訝後一張老臉就笑開了花,接住撲上來的小孫兒高高舉起:“小兔崽子,還知道回來。爺爺還以為,你要被饞蟲纏一晚上呢!”

紀瀟與田三一番客套,臨走時,田燁忽然叫住她道:“瀟哥哥,我往後還能來找你玩麼?”

他一雙眼忽閃忽閃,舔了舔嘴唇,滿臉寫著想蹭飯的意圖。

“當然可以,隨時歡迎。”紀瀟笑,“我忙的時候,阿力哥也能陪你玩,你小玉哥哥也行。”

“……小玉哥哥還是算了。”田燁乾巴巴道,扭頭看向牛力,頓了一會兒還是磕巴說道,“力哥哥對不起,你是真男子漢,我往後再也不丟你石子了。”

田三隻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家稱王稱霸的小祖宗居然會道歉了?還是如此正經跟一個傻子道歉?

這一頓水煮魚片,莫不是把腦漿子吃沒了?

牛力不懂他在說什麼,隻記得娘說過多回,“對不起”對應“沒關係”,便撓撓腦袋憨厚一笑,磕巴了一句“沒關係”。

田三確定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紀瀟回來時心情格外好,總覺得辦成了一件好事。

她蹲到溪水邊,拿柳枝製的牙刷漱口,捧起清水洗臉,才回屋。江亭鈺已經洗漱好了,見她回來,端進來一盆洗腳水放到她床前,然後在他自己的地鋪褥子上坐下了,準備睡覺。

自從他傷好後,就主動乖乖挪去打地鋪,把床還給了她。茅草屋不算大,放一張小床,一張地鋪,其餘地方放些雜物,剛剛夠。她買房的時候沒想到會多出小玉這麼個弟弟,早知道便挑一間大些的了。

地方小,江亭鈺睡在那伸不直腿,得微微蜷著睡。紀瀟不隻一回提過,讓他睡床,她瘦小一些睡地鋪上剛剛好。

江亭鈺卻像受到什麼羞辱,連連擺手回絕,一口一句“這怎麼能行”。紀瀟知他乖巧懂事,也不再推諉了,隻默默在心中想著,早日賺到更多的錢,換個大些的屋子。

紀瀟褪了鞋襪,將腳丫放進熱水裡,水溫不燙不涼,剛好合適,一看就花了心思的。

她心情本就好,便向著他笑,倒是江亭鈺一雙眼不知該往那裡放,索性背過身去,紀瀟看見他白淨的耳尖像染了胭脂。

等洗完腳倒掉水,再回來時小玉已睡了。紀瀟輕手輕腳爬上床,鑽進褥子裡,望了一眼床邊睡熟的少年,不動聲色縮在被子裡悄悄解開了束胸,總算得喘一口氣。

與江家的約定隻有半年,她不僅要儘快賺錢早日退婚,還得儘早換個有兩間房的屋子才行,最好在城裡,這樣日日來回跑,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另外,雖為了在外方便,她扮作男裝,但小玉畢竟是男孩子,一直這樣睡一屋總不是辦法。

月光從茅草屋外漏入,灑在地鋪褥子上,如鋪了一層白霜。

江亭鈺睜著眼,感受到身後床上傳來的細微動靜,抿住唇耳尖更燙了,他用力閉上眼開始數羊。

一夜無夢,大約辦了件好事,紀瀟睡得格外踏實香甜。

第二日早早起床,在蒙蒙亮的天光裡,江亭鈺還抱著褥子蜷成隻蝦米睡得香時,她裹上束胸穿好衣裳,輕手輕腳從地鋪邊踩過,踏出門去了。

昨晚吃得太麻太辣,隻怕腸胃受不了,紀瀟略一思忖,決定早餐做一頓清熱解辣的粥。進廚房翻了翻食材,她拿起一隻黃澄澄的南瓜,決定做一頓南瓜粥。

南瓜洗淨去皮,切成小塊備用。往鍋中加水,放入大米,一邊煮一邊徐徐攪拌,防止粘鍋,下入南瓜,煮至濃稠軟爛,放入麥芽糖,一鍋香甜熱乎的南瓜粥就做好了。

呼呼冒氣的南瓜粥盛入碗中,細看大米細白軟糯,南瓜黃澄澄的已煮得軟爛,少量麥芽糖的味道混在南瓜本身的甜味中,起到點睛之效,光是聞起來便腸胃暖暖的。

剛出鍋的南瓜粥正是滾燙,在灶台上靜置一會兒,待吃飯時不燙不涼剛好合適。

一頓早餐,四人隻顧埋頭噸噸噸喝粥,昨晚飽食一頓,喝了南瓜粥正是舒服。

牛嫂從昨晚田三回去後,便一直懨懨的,像心裡藏著事。紀瀟也不點破,等她自己開口。

一頓粥喝到一半,江亭鈺和牛力吃得快,很快桌上隻剩下她們兩人,牛嫂總算憋不住,同她道:

“瀟哥兒,真是對不住。我都不知曉,牛二媳婦兒竟在外邊這樣嚼舌根,說些莫須有的渾話!”

紀瀟看她連連歎氣,笑著寬慰:“阿嫂何必幫她人道歉,牛家既未將阿嫂與阿力哥視作一家人,他們做的事自與你們不相乾。”

牛嫂母子善良寬和,她看在眼裡。就算被牛家人驅趕了出來,牛嫂心裡還是認那血緣親情的,不然也不會心生愧疚,同她道歉。

紀瀟想起什麼,用勺子輕輕攪著碗中的南瓜和清香粥米:“阿嫂,你可記得昨日田燁說,不是他同田村長告的狀。”

“是呀,那孩子性子直、脾氣爆,從不屑撒謊,想來是真的。”

紀瀟點頭,沉吟道:“既不是田燁,便是旁人告的狀了。還添油加醋,把小小一顆石子的事兒,說成是阿力哥打了田燁,故意激田三帶人來找茬,可見陰毒用心。”

“阿嫂覺得,那會是誰?”

她正思索,忽聽見一聲叫罵遠遠傳來,再一看牛嫂,臉色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