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親啟,
北境天寒,禦寒衣物要備齊,外出也要注意,狄人狡詐,不可輕敵。”
——晏長華,寫於戎崢出征前。
這是晏長華第一次往更北的地方走。
和他來往於南北梁的路不一樣,去往北境的路有很長時間兩側都是山。
這些高山成為了天然的屏障,阻攔著狄人南下。
隨著向前行進,周圍山勢起伏漸緩,目之所及已經可以隱約窺見城牆的影子。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運糧隊伍,到了城下後將士見到戎崢固然興奮,該做的也是沒忘。
晏長華同他站在一處,眼裡竭力掩飾著新奇。
此處關隘依山而建,整座城池幾乎是陷在山裡麵。
“將軍,這是……”出城迎接戎崢的人看向他身邊的晏長華。
他們很少能回京,見過晏長華的人就更少了。
“在下晏長華,新來的監軍。”晏長華拱手。
新來的監軍他們不熟,晏長華這個名字他們熟啊!
眾人的目光轉向戎崢,眼裡帶著探究,還不乏有看好戲的。
戎崢咳嗽一聲,趕緊跳過話題:“這個稍後說,我帶了聖旨,先進城宣旨吧。”
其餘人回城通知準備接旨,晏長華悄悄拽了戎崢的衣服。
“將軍,嗯?”
“那就還請將軍多多擔待了。”晏長華麵色不改。
戎崢不好意思低下頭:“先進去吧。”
也沒有把人逗狠了,晏長華暫時收了神通。
“眾將聽旨!”待人到的差不多了,戎崢拿出聖旨宣讀,“狄人屢次犯我邊境,擾我邊境百姓,雖蠻夷之地,亦需彰顯我大梁之勇武,還邊境安定……”
剩下便是長長的職位表,戎崢念的口都有些乾了,終於如釋重負念出了“欽此”兩個字。
接著宣旨,戎崢也給其他人都介紹了晏長華。
畢竟還有著一層肅王妃的身份,晏長華出現在邊關還是很讓人驚訝,不少人都在暗中嘀咕。
“我去交接事情,先走了。”晏長華同戎崢說道。
幾乎是晏長華前腳剛走,戎崢身邊就圍過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提問。
“陛下怎麼就讓你把王妃帶來了?”
“我看晏大人長的好看,和咱們將軍絕配。”
就在戎崢即將被他們的提問淹沒時,尤新粟上前來趕開了這些人。
“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皮小子一個個都彆懶了。”
他一開口,在座的不服都不行,都灰溜溜跑走了。
“還得多謝粟伯替我解圍了。”戎崢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尤新粟的麵色卻談不上好看:“你覺得陛下為什麼會放他來這兒?”
“知道,”戎崢揉了揉眉心,“長華身體不好……”
“可不止這些,”尤新粟冷哼一聲,“你彆告訴我你一點也不知道他在朝中做了什麼。”
王府暗衛肯定是經過了戎崢這一層才能儘數為晏長華所用,如果是戎崢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戎崢攤手,“他做就好了,我支持他。”
“他就是戎岐手裡的一把刀!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刺向你了!”尤新粟滿臉恨鐵不成鋼,“晏長華能讓南梁廢帝被燒死,不能殺你一個肅王嗎?”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憐的看不見的小公子了!”
戎崢安靜的站在那裡任由尤新粟指責,自己帶出來的孩子自己清楚,尤新粟也沒指望這麼就能讓戎崢清醒一點。
“好,退一萬步說,晏長華沒問題。那你自己好好想想,戎岐是不是變了!想不明白的話,你北征大捷歸來,便是喪命之時。”
戎崢把自己在屋裡關了很久,晏長華和上一任監軍交接完公務之後才過去找他。
“在屋裡做什麼呢?”晏長華關上門,走到桌前抱住戎崢。
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戎崢把頭埋在晏長華腹部:“長華,我在想,要是所有事情都很簡單就好了。”
他和皇兄可以永遠做好兄弟,長華也不用承受喪親之痛……
晏長華拍拍他的背:“是世間本就這樣,不是因為誰變了才這樣的。”
戎崢讓他坐在自己身上:“我還是好難受。”
戎崢認為的一生,就是他守著梁朝邊關,和皇帝兄友弟恭,與晏長華相守一生。
但這個夢,他一年前就不做了。
他想了很多人,都沒想過自己重傷是因為皇兄。
他嗅著晏長華的氣息,這樣才能好受一些:“長華,我之前是不是很幼稚?”
覺得誰都是好人,完全沒想過“功高震主”會是什麼下場。
北境的風養大了戎崢,卻沒告訴他朝堂險惡,稍有不慎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沒有,王爺很好,你心中有他人,有天下。”晏長華柔聲道。
不像他,心裡全都是陰謀詭計。
晏長華不騙戎崢的。
戎崢聽了後心中好受了些:“要是北征出了什麼事情,你、唔唔唔……”
晏長華捏住了戎崢的嘴:“彆讓我再聽到這話好不好?你隻管去做就好了,後麵還有我呢。”
戎崢嘴被捏著,隻能點頭。
“這才好。”晏長華在他麵上輕輕一吻。
他重新窩回戎崢懷裡:“你打算什麼時候出兵?”
“初步打算是春日。”
春天的時候,草原上的草還沒有長出來,人過的艱難,牲畜也是。
有著糧草供應的梁國兵馬可以打的更容易些。
在他們到邊關後沒多久,這邊就冷了下來。
風刮在臉上都是疼的,像晏長華這種文官還好些,武將還要在外麵操練。
“今年雪下的早了。”尤新粟接過一片雪花,“狄人不會太好過,估計開春就會拚上一拚。”
蜿蜒的山脈已經被白雪覆蓋,更遠處的草原也已經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一點草了。
“萬一他們現在就來呢?”戎崢看著遠處的場景,“人在危急關頭會做出什麼,可是難以想象的。”
狄人剛經曆了更換首領,難免新首領不會想著要做些什麼確立一下自己的威信。
讓族人填飽肚子,貌似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在加幾道巡查,不能有疏漏,開春後路好走了就出兵。”戎崢下達了指令。
似乎是他多慮了,狄人一直到年節都沒有任何動靜。
邊關過年不比京中,國都年節時到處都是煙花,邊關卻是不讓放的。
“我還是感覺不對,他們有點太安靜了。”戎崢享受著晏長華給他整理衣衫,一邊說了自己的疑惑,“往年就算不會有特彆大的衝突,也會有小股小股的狄人南下劫掠,今年卻是一次也沒有。”
晏長華給他係好腰封:“那就多多提防著,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捧著戎崢的臉:“尤其今天是年節,我若是狄人,指不定就選了今天來呢。”
梁人過節的時候難免會有鬆弛,都想著回家的話可不就給了狄人機會嗎?
“那他還是彆來了,”戎崢在晏長華唇上親了親,“我已經兩年沒和你一起過年節了。”
入夜,雖然不能放焰火,城裡卻是掛了些紅燈籠。
還在城牆上的守衛看了看城內,又看看城外,打了個哈欠。
“什麼時候換崗啊?”
“不知道我也想回去了,天寒地凍的。”
剛打哈欠的守軍揉了揉眼睛:“那邊好像有東西在動,不是我看錯了吧?”
和他一起的守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天色太暗,看不太清。
“可能是看錯了吧。”
這麼冷的天氣,狄人也應該縮在毛氈裡不願出來了才是。
“看到什麼了?”
戎崢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嚇了兩個守軍一跳。
“將軍,我剛剛好像看見那邊有東西。”守軍一五一十回答道。
戎崢是帶著東西來犒勞他們的,哪知道會聽見這個。
“眼睛不錯,”戎崢眯著眼看了一會,可那邊貌似再也沒有動作,他也看不太清,“這兩壺酒是給你們留的,換過崗在喝。”
“是,將軍!”
兩人得了酒樂嗬嗬的,戎崢加快步伐派出了斥候。
不能踏錯一步。
他看向在不遠處等他的晏長華。
晏長華穿著冬衣,厚重的衣服顯得他整個人小了一圈,手裡提著燈,也在看向戎崢。
他走到戎崢身邊:“王爺,可是遇上了什麼事情?”
戎崢給他把衣服拉緊了些:“可能會有事情,不成問題。”
“長華下去等我可好?”戎崢和他打商量。
“我在這兒站一會,就當等王爺回來了。”晏長華笑著說。
“那要我一柱香後沒回來,你就先回去好嗎?”戎崢怕他被吹病了。
這回晏長華答應了,戎崢帶了一隊人馬出關查看情況。
晏長華立在城頭,看他們消失在夜色裡,他手中燈微弱的光亮也很快會被夜色吞沒的吧?
城外,戎崢也收到了斥候彙報的消息,對麵約有數千人,都埋伏不動,不知什麼時候會發難。
他們這次出來都沒有騎馬,路上還結著冰,馬匹不方便行動。
戎崢帶著人先回了城,夜色茫茫,誰也不好說這其中藏了多少詭計陰謀。
到了城牆下戎崢還想,現在應當已經超過一刻鐘,晏長華該是回去了。
可抬頭一看,那盞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晏長華依舊立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