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那日,答應葉爺爺去葉家吃早餐,眾人又是一番打趣調侃。
在一眾人送行中,司機將車子緩緩駛出彆墅區,鐘樂寧鬆了口氣,輕輕地往椅背一靠。
皮質的座椅自帶一股涼意,對衝焦躁,令人舒適愉悅。
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視著自己,鐘樂寧扭頭,視線撞入顧鈺堃幽深的眼眸——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有什麼好笑的?鐘樂寧疑惑,又一想自己這一副逃出升天的樣子,看起來也許可能或許有些滑稽。
出於禮貌,她問:“鈺堃表哥不用工作嗎?”
看小說影視裡麵,這些成功人士不應該上車就開始工作嗎?要不就是電話響個不停,要不就是拿出筆記本電腦或者平板看資料。
不過她也不怕旅途無聊,或被顧鈺堃影響,她準備好了降噪耳機聽音樂。
但顧鈺堃手機沒響,也沒有開始工作,她覺得拿出來不禮貌。
“不急。”顧鈺堃收回目光,“你看起來很高興。”
她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麼,隻好比較謹慎地回答:“還好。”
“是嗎?我怎麼覺得還有其他原因?”
這麼敏銳嗎?
“……”鐘樂寧覺得自己要收斂一下了,不能因為顧鈺堃不多管閒事而得意忘形,找了一個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借口:“也許因為高考考完,心情一下子放鬆了。”
在密閉的空間,若仔細觀察,很難保證不從微表情看出點什麼。
她多少有些緊張。
車內散發一股若有若無的冷香,——正是和他手帕一樣的味道,聞起來很舒適。
“嗯。”
過了一會,顧鈺堃點點頭,不知道信沒信。
“你朋友沒有去咖啡店上班,是不是不滿意公司處理結果?”
見他沒有再追問,鐘樂寧鬆了口氣,連忙擺手,“沒有,我朋友找了份新工作,熟人介紹的,給高中生補習,更適合她。”
“那就好。”
鐘樂寧沒想到他還一直關注事情後續,心想難怪葉爺爺看重他,人文關懷是現在一些企業缺失的。
車內靜音效果很好,兩人沉默下來,氣氛有些……尷尬。
明明也認識了十幾年,可看起來又不太熟。
“葉姨身體好些了嗎?”問完就後悔了,鐘樂寧握著拳頭悄悄砸了砸自己這邊座椅,笨蛋!
顧鈺堃和自己父母關係並不好。
葉星然作為葉家長女,是葉爺爺的得力助手,性格、手腕與葉爺爺很像。
而他爸爸顧棋,是葉氏集團創業時期跟隨葉爺爺的得力乾將的兒子,葉爺爺介紹給三十幾歲還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結婚的葉星然。
葉星然對婚姻態度比較消極,但葉老爺子命令她結婚,她覺得顧棋看起來比較順眼,也就結婚了。
倆人結婚後就一直在葉家生活,說得不好聽一點,實際上相當於顧棋入贅葉家了。
顧棋有強勢的嶽父,又有強勢能乾的妻子,在葉家隻有乖乖聽話的份,表現出來便是隨波逐流,性格軟弱。
而顧鈺堃是一個自我意識超強的高智商小孩,有主見、有想法、更有行動力,但是親媽控製欲強,親爸總教育他要服從。
這就好像要求長出利爪的老虎把爪子拔掉或藏起來。
哪一種都特彆難受。
因此他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總是擺出一張冷若冰霜、“我不好惹”的臉。
鐘樂寧依稀記得當初高考完,作為一個隻有十六歲的天才少年,在填報學校和誌願的時候也鬨出不小動靜。
葉星然與葉爺爺想法一樣,要將人留在跟前,最好讀她指定的專業,因為葉氏集團不缺技術人才,而是缺管理人才,特彆是葉星然一直都堅定覺得葉氏集團應該由她繼承,而不是自己的草包弟弟葉星辰。
當時氣得早就將葉氏集團當做囊中之物的李海倫在鐘家人麵前對葉星然破口大罵。
外界的紛爭似乎與顧鈺堃無關,他直接按照自己選擇填報誌願,任憑葉星然百般手段。
葉老爺子因為某些原因也站在他這一邊,壓製葉星然胡作非為。
顧鈺堃上次說他玩了一整個暑假電腦,其實是強化了自己計算機能力,憑一己之力優化了葉氏集團的行政係統。
他這一下子讓葉老爺子看到他的實力,也讓李海倫產生深深的危機感,更讓葉星然和顧棋在葉家揚眉吐氣。
隻不過自那以後,他也沒有再做什麼驚人的舉動了,甚至一般情況下都很少回家。
後來他出國了,自己創業,母子倆關係反而緩和了不少。
前段日子,葉氏集團事務繁多,葉星然幾乎天天出差,前幾天累病了,在辦公室暈倒過去,是顧鈺堃發現送去醫院的。
還好並無大礙,醫生囑咐要加強休息。
顧鈺堃似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語氣平靜:“我媽這幾天在醫院安心休息,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李海倫私底下和樂可萍說他冷血,說出走就出走,和親爹媽不親,對其他人也隻比陌生人好一點點。
也許顧鈺堃不是被葉爺爺召喚回來的,而是因為葉姨才回來的,鐘樂寧暗自猜測,他與彆人說的可能不一樣。
雖說鐘家與葉家相熟,相交十幾年年,但他們其實與葉星然關係並不密切。
幫鐘家牽線葉家的人是李海倫,而她與葉星然關係惡劣,兩人總是相互冷嘲熱諷,鐘正和樂可萍不好與葉星然走太近。
再加上葉星然平日不苟言笑,又工作繁忙,與鐘樂寧接觸有限,因此她對她了解也有限,沒辦法再展開多聊。
一時間車內又陷入沉默。
猶豫著要不要拿出耳機聽歌,鐘樂寧聽他說,“禮物,你喜歡嗎?”
“什麼禮物?”一臉疑惑看向顧鈺堃。
“恭賀你高中畢業的禮物。”
鐘樂寧腦子一下子短路了,想不起來自己何時收過這樣一份禮物。
“鬆綠色盒子包裝的。”
“……”記起來了。
車內是更大的沉默。
“我——”
“嗒嗒,嗒嗒嗒……”
顧鈺堃手機響起。
他看了眼鐘樂寧,等著她說下去。
鐘樂寧露出標準禮貌性笑容:“你先接電話。”
他言簡意賅傳達命令,不急不躁,看起來沒有生氣。
鐘樂寧心下大安,老老實實道歉:“對不起鈺堃表哥,那日我心情不好,忘記拆禮物了。”
他似歎了口氣,稍縱即逝,鐘樂寧不確定,陽光微微透過車窗,打在他額發上,他說:“無妨。你回去再拆。”
生出幾分愧疚,鐘樂寧說:“好。鈺堃表哥送的,我肯定會喜歡。”
她習慣不讓彆人失望,才開始試著改掉這個毛病,沒想到第一個直麵她變化之人是顧鈺堃。
也許因為兩人不熟,判斷顧鈺堃完全出於教養才送一份禮物給她,她也無需太放在心上。
他問了,她失禮了,隻能努力彌補。
顧鈺堃看了她一眼,“不喜歡也可以。”
鐘樂寧:“……”
他是不在意她的想法,還是說他在告訴自己,他不介意自己說出真實的想法?
她一時沒有想明白,想問時又失去了機會。
自那通電話後,顧鈺堃開始忙起來了,鐘樂寧隻好拿出耳機聽音樂,很快就睡著了。
顧鈺堃終於處理好公務。身邊的少女,頭靠窗邊,烏黑的發絲淩亂,黑色耳機包裹著耳朵,擋住了臉,隻露出微翹的白皙下巴;雙臂抱胸,應該是感覺到有些冷。
他調高了車內空調溫度,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微閉眼睛,雙手握拳放在身側以掩蓋內心洶湧,後背也輕輕貼向椅背。
她一直都不喜歡用香水,隻有淡淡的發香,與車內冷香混合竟然十分和諧。
車子平穩行駛了一個多小時,鐘樂寧睡得很香,醒來時神清氣爽,看到身邊男人也在小憩。
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嘴巴微抿,下巴乾淨清爽,襯衣和領帶扣係得一絲不苟。
原本清冷禁欲的臉,由於有一小縷碎發軟軟趴趴的垂下,少了幾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多了幾分……秀色可餐。
鐘樂寧被自己嚇了一跳,這……自己竟然如此色膽包天!
慌忙轉頭看向窗外。
她沒有發現在她轉頭一瞬間,顧鈺堃睜開了眼睛,露出微微笑意。
很快就到了鐘爺爺鐘奶奶家,鐘樂寧和顧鈺堃一下車。
鐘爺爺鐘奶奶就迎了上來。
鐘樂寧一下子抱住鐘奶奶,甕聲甕氣:“奶奶,我好想你啊!”
埋在鐘奶奶懷裡一直不出來,還是鐘爺爺笑著對顧鈺堃說:“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顧鈺堃說:“無妨,她太久沒見您二位了。”
倦鳥歸巢,因為有家的溫暖的安全的感覺。
鐘樂寧想起顧鈺堃是來出差的,連忙放開奶奶。
顧鈺堃見她眼眶微紅,顯然是憋眼淚憋的。
假裝沒有看見,禮貌周到向兩位老人家問好,送上禮品,傳達葉家人問候,又品了一盞鐘爺爺親自泡的茶,說明自己來出差,公司事情急切,十分歉意地推辭留飯。
臨彆時,鐘樂寧站在路邊揮手,顧鈺堃按下車窗,囑咐:“出去玩安全第一。”
像個威嚴的長輩。
見車已遠去,鐘爺爺感慨:“鈺堃這孩子沉穩老練,難怪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
“哎,”鐘樂寧感歎:“真羨慕他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