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樂寧和楚芃進了一家新開的烤肉店,工作日,時間還早,裡麵人不多,兩人找了一處安靜的位置坐下。
“看看吃什麼隨便點,我請,給你壓壓驚。”鐘樂寧將圍裙係上,防止油濺到衣服上。
楚芃也係上圍裙,笑嘻嘻:“這是因禍得福,那我可不客氣哦。我最近發現了吃烤肉的好幾種方式,等會安排上。”
“點什麼都聽你的,跟著你這個吃貨肯定不會錯。”
楚芃和哥哥楚榮日子雖過得拮據,卻從不委屈自己味蕾,對美食頗有研究。鐘樂寧跟著家裡人吃了不少山珍海味,但每每總被楚芃成功安利美食。
鐘樂寧看楚芃拿菜單認真看起來,時不時自言自語,知道她放下剛才的事,也就安心了。
兩人從小就是好朋友,原本她可以和楚芃一起上同一所高中的,但因為葉昀毅沒有考上,葉爺爺決定送他們倆去私立高中,她第一次抗議,無果。
自此,兩人就隻能約在放假見麵,還總是在楚芃打工的空隙,匆匆交談幾句。
還好,友誼並未因距離而受到影響。
點好菜,楚芃好奇問:“葉同學的表哥竟然知道我?”
楚芃與葉昀毅雖曾是同班同學,但一個是富家公子,一個是貧困生,圈子不同,僅僅認識而已。
“啊?”鐘樂寧反應過來,楚芃問的是顧鈺堃,剛才他準確地稱呼楚芃為“楚小姐”,隨意猜測:“我好幾年前在他麵前提過你,可能天才的記憶力都很好吧。”
“都好幾年前了。”楚芃說,“為什麼提我?”
鐘樂寧回想當初,她因為想要和楚芃上同一所高中,在家裡鬨。
葉爺爺知道後,讓暑假回家的顧鈺堃傳話給鐘正和樂可萍:孩子不願意去私立高中就算了,沒必要為難孩子,是葉昀毅不爭氣沒有考上省一高,沒必要耽誤孩子前程。
為什麼是讓顧鈺堃傳話?當時她沒有想明白,後來慢慢就品出其中人情世故了。
鐘樂寧還記得那時,十五歲的自己哭腫了眼睛,隻求可以去自己努力考上的高中上學。
那時她還小,行事稚嫩,而且當時顧鈺堃的話十分婉轉,她沒有聽懂大人之間的潛台詞,誤以為這是她的希望,她一遍又一遍對著顧鈺堃說自己如何挑燈夜戰,如何想和自己好朋友在一起。
她眼淚漣漣,哭得可憐:“鈺堃表哥,楚芃是我很好的朋友,雖然昀昀也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我更想跟女孩子一起啊。”
青春是孤獨的,友情是孤獨伴著孤獨,撞出了幾分熱鬨。
能和女孩聊的話題怎是男孩子可比。
再說,那個時候的葉昀毅正處在叛逆期,每天都拉著一張彆人欠他幾百萬的臉,對她更無溫柔體貼可言,鐘樂寧全憑兩家關係,以及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才沒有厭惡他。
顧鈺堃平靜聽完她傾訴,遞給她一條乾淨手帕。
她木然接過,狼狽擦乾眼淚,隨意丟開,對他充滿希冀,將他當做救命稻草。
最後,可能是看她哭得太過可憐,工具人顧鈺堃大發慈悲,不知道與鐘爸爸說了什麼,鐘爸爸終於鬆口答應她去省一高。
那時候的顧鈺堃雖還隻是個大學沒有畢業的學生,但能力和談吐卻讓能鐘正改變主意,欣喜之餘,她感歎人與人之間的區彆可真大啊。
然而,高興還未維持一天。
不知她媽媽為何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她就讀省一高,因此還和爸爸大吵一架。
鐘樂寧大驚失色,那個時候隱隱感覺到父母婚姻岌岌可危。
她不敢賭,不得不主動說願意去私立高中。
後來,她才知道是葉媽媽為了兒子說動自己媽媽的。
李海倫親切地對她說:“要是沒一個人看著葉昀毅,怕他無法無天。寧寧乖巧懂事,又聰明機智,正適合。”
知道緣由的時候,她在努力適應環境完全不一樣的私立高中,無暇他顧。
葉昀毅在學校如眾星捧月,走到哪裡哪裡就很熱鬨,而她隻能儘量降低自己存在感,將所有心思放在學習和興趣愛好上。
還被鐘正和樂可萍指責隻知道“死讀書”,不知道多交朋友。
她清晰地記得,那年顧鈺堃放暑假回來,很快就走了,來去匆匆,並未看到後續。
等他們入學後,高一十一長假她才再見他,不知為何有些愧對他,她想他那時肯定覺得小孩子的話不能當真吧。開始哭得那麼慘,結果一轉眼就變了心思,白白浪費他工夫!
正是那個暑假,顧鈺堃知道葉樂寧有楚芃這位好朋友的。
過去了那麼久,再提沒有意義,鐘樂寧簡短告訴楚芃始末。
楚芃說:“你不知道,我哥說顧鈺堃到現在還是珠城大學的傳奇人物,每年學校教授都要提起他激勵新生。我哥可崇拜他了。”
也許因為從小就認識顧鈺堃,鐘樂寧很難有楚榮那種感覺,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楚芃拿起手邊奶茶,舉杯,真摯的小臉神情嚴肅認真:“今天謝謝你,寧寧。”
“哎呦,太煽情了。我受不了了。”說是這樣說,葉樂寧也舉起奶茶,輕輕和楚芃杯子碰了碰。
“說真的,芃芃,你要不要來我家公司實習?我爸每年也招實習生。”
葉樂寧覺得咖啡館工作還是有風險的,楚芃年紀比自己還小幾個月,高考分數可以證明她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人,比以前多了許多選擇。
“你爸爸每年招的是大三的學生吧?我還不是。”
“可你是準大學生啊,差彆不大。”
楚芃狡黠一笑:“那你可說遲了。我找了一份新工作,下午去麵試。”
“什麼工作?”鐘樂寧聽她提過,但並不知具體工作內容。
吸了口奶茶,楚芃說:“輔導高中生。是不是專業對口?麵試並且試講,問題不大。”
“哈哈,確實是‘物儘其用’。”
每年高考完,高分選手都很受家長歡迎。
“是我班同學的親戚。放心,知根知底,很安全。”
知道她有自己打算,鐘樂寧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熱熱鬨鬨吃烤肉,都是楚芃動手烤好給她,比她自己,甚至比店員烤的都要好吃許多倍。
鐘樂寧讚不絕口。
都吃飽了開始吃冰淇淋,楚芃才開口問:“你改報誌願的事怎麼辦?你爸爸媽媽知道了肯定很生氣。”
鐘樂寧神色黯然,“芃芃,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跟他們好好商量,他們根本不聽。他們一心一意想要我跟著葉昀毅讀同一所大學。你是不知道,我怕他們已經給我安排好了我的一生。”
露出苦笑:“你說我像不像他們手中的提線木偶?”
楚芃不知如何安慰,隻能擠出一句:“你爸爸媽媽怕你吃苦受累。”
“沒有誰規定選了他們鐘意的專業就不會吃苦受累。他們的目標不是我的目標,他們的想法也代表不了我的想法。”
鐘樂寧很無奈。
兩家若有若無的氛圍、曖昧的態度、以保護為名的捆綁……她不傻,她隱隱約約猜到了,可在她是誰的誰之前,她本應該是她自己。
“你說的也有道理。”楚芃捏了捏鐘樂寧的手,“但我不想看到你和家裡關係弄得太僵,找個機會將真相告訴他們吧。”
“嗯,”鐘樂寧聲音悶悶,“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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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回老家南市日子那天,鐘正和樂可萍讓鐘樂寧去葉家告彆。
葉爺爺待她依舊親切和氣,讓她替葉家人向鐘家兩位老人問好,她微笑應下。
待眾人寒暄完畢,顧鈺堃隨意說:“我那天正好要去南市辦事,可以順道送你。”
葉氏集團在南市也有業務開展,眾人並不覺得奇怪。
鐘樂寧見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好像在說“我可以順便送這份資料”,因此對這種巧合內心毫無波瀾。
“那可太好了!”鐘正和樂可萍卻十分驚喜。
顧鈺堃在他們心中分量比公司司機高出太多了。
或許是慕強本能,他們不敢將顧鈺堃當成小輩,對他總是客客氣氣,甚至還有幾分敬畏。
而且顧鈺堃與葉家人不親,對鐘家人更是疏離客氣,難得他能主動開口。
葉昀毅也很激動:“哥,我跟你一起去。”
他這段時間待在公司看資料覺得不如去實地走訪,去實地走訪覺得不如在辦公室看資料,總之,不管怎樣都覺得不舒服,想著還不如跟著鐘樂寧一起出去玩玩,偷偷懶。
“難道現在流行男生外向?”李海倫抿嘴笑了起來,打趣自家兒子,“寧寧去哪你就要跟著去哪?”
李海倫最會察言觀色,見自家老爺子一臉笑嗬嗬看著他們,故意說些玩笑話。
“什麼嘛!”葉昀毅一臉羞惱,“高考前,鐘奶奶還為我求了一枚文昌符,我去謝謝他們還謝錯了?”
老爺子果然大笑,兩家父母也跟著大笑起來。
鐘樂寧尷尬坐在一邊,一張臉像正午烈日暴曬過,燙得難受。
正在局促不安之時,她聽顧鈺堃平靜地對葉昀毅說:“給你的那些資料都看完了?馬上要開董事會了,你第一次參與,要是完全聽不懂,恐怕……”
其他人注意力立刻全部調轉,無心玩笑。
鐘樂寧暗自鬆了一口氣,似救命稻草,將她從尷尬的泥沼中拉出。
葉爺爺原本覺得好,讓葉昀毅去看望一下鐘家長輩,但一聽顧鈺堃的話,看穿了葉昀毅畏難的心思,馬上打消想法,板著臉說:“你要是學了紈絝子弟遇事就躲的那套,小心我打斷你的腿。給我在公司好好看完資料!”
李海倫暗恨顧鈺堃破壞氣氛,但聽到自己兒子第一次參加這麼重要的會議,她也不敢掉以輕心,連忙哄他:“昀昀乖,聽爺爺的話。寧寧又不是去彆的地方,她住幾天就回來了。鐘爺爺鐘奶奶知道你在忙事業,隻會更高興。”
鐘樂寧打算陪爺爺奶奶至少一個月的,聽李海倫這樣說也不反駁,反正到時候叫她回來她也不回來。
於是就這樣決定讓顧鈺堃送鐘樂寧回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