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葉家回到自己家中,鐘樂寧丟下鐘父鐘母,噠噠噠快步跑上樓。
鐘正與樂可萍對視一眼,樂可萍瞪著鐘正:“你看你乾的好事!”
鐘正鬆了鬆領帶,“不是去不成嘛。一切按原計劃進行,又沒有耽誤她。”
“這一樣嗎?”樂可萍邊進屋,邊抱怨,“葉老爺子的話就是聖旨?”
“你不是也支持?現在又來怨我?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我們還不是為她好。”鐘正喝了口水,繼續說:“我這就上去給她講講道理。”
樂可萍白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不再搭理他。
看著緊閉的房間門,上麵掛著“請勿打擾”,鐘正深吸了口氣,輕輕敲了牆門,“寧寧,是爸爸。”
無人應答。
鐘正:“讓爸爸進來好不好?爸爸想和你談談。”
臉上擠出的笑容要掛不住了,鐘正壓了壓門把手,沒上鎖,“爸爸進來了。”
等了一會,沒有反對聲,鐘正乾脆地一壓到底,輕輕推開門。
鐘樂寧撲倒在床上,用毯子蓋住腦袋,露出毛絨絨的頭頂。
鐘正坐到她旁邊,輕撫她頭頂,“對不起啦,你不要生爸爸氣,爸爸都是為你好。等你長大你就知道了。”
總是這樣!總是這句“為你好”!
“葉爺爺能讓你去葉氏集團實習也是不把你當外人,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高材生擠破頭要進葉氏,這麼好的機會,你可能不知道意味著什麼。不過,有爸爸媽媽在,不會讓你吃虧的。”
“哎呦!”鐘正自說自話,又懊惱道,“早知道老爺子讓鈺堃帶你們,我、我、我……我就厚著臉皮不說那些客氣話了。”
“那可是顧鈺堃!他短短幾年時間就將自己公司做出知名度,葉家沒有給他任何幫助,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能力,跟著他學幾天,能頂跟著彆人學幾個月。真是太可惜了!你要是一開始沒有拒絕葉爺爺,我也可以不必說那些話了。”
額頭貼著手臂,潮熱的呼吸打在鐘樂寧手臂上,她明明料到自己爸爸會說什麼,可她還如此可笑地期待著其它。
真令人窒息!
一把掀開毛毯,鐘樂寧坐了起來,微微喘氣。
鐘正露出溫和笑容,“我就說我們家寧寧最懂事了。想不想喝水?爸爸去給你倒。”
她盯著他,強忍著鋪天蓋地的委屈,故作平靜:“爸,我知道機會難得,但我不想去,我也不想去法學院讀書。……您明不明白?”
即便如此,鐘正依舊覺得女孩子見識短,順著她的話,敷衍道:“知道你孝順,想去陪你爺爺奶奶,爺爺奶奶完全看在你的份上才願意給我一個好臉色。現在又沒有打亂你計劃,什麼都沒變嘛。你何必還要鬨脾氣、使小性子。”
就知道會這樣!
鐘樂寧太了解她爸爸打馬虎眼、反咬一口的技巧了。
說這些話時,鐘正不耐煩神色遮掩不住。
鐘樂寧忍不住嗆聲:“比起爺爺奶奶,您更像葉爺爺的兒子,更聽葉爺爺的話,他們才不高興的。我說了,我不想去法學院讀書。我難道沒有選擇自己專業的權利嗎?我也是個成年人。”
被一貫乖巧女兒嗆聲,鐘正陰沉著臉:“你爺爺奶奶懂什麼。不說他們。你自己選的專業,應用氣象學?大氣科學學院?那是什麼專業,你一個女孩子,去讀那種專業合適嗎?你就是從小吃苦太少,才這麼任性,這麼天真!都怪你爺爺奶奶和你媽媽太過溺愛你,越大越不懂事。”
“我的公司以後總會交給你打理的,你又用不著去給彆人打工,何必自討苦吃,去學那些亂七八糟的專業。”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紮在鐘樂寧心上。
隻要不滿足他們期待,她就是任性,她就是不懂事。
儘量冷靜,她試著再次表明態度:“我不要打理您的公司,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應用氣象學不是什麼亂七八糟專業。”
對於已經確定的事,鐘正認為再糾纏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你還小,怎麼會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麼。再說,填報誌願已經結束了,不要整日沒事乾胡思亂想。我還有事,明天讓你媽媽帶你去買東西,哪天回老家讓司機送,我就不回去了。”
什麼時候才算不小?
鐘正離開後,鐘樂寧起身坐到書桌前,拿起包包,手摸到了一個盒子。
看了眼手上鬆綠色的禮物。
顧鈺堃!又是顧鈺堃!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顧鈺堃!複製粘貼一個顧鈺堃!
打開抽屜,將禮物扔進去。眼不見心不煩!
書桌上堆滿了法律和氣象學相關書籍,還有一些報考指南。她認認真真研究了半個月,比不上一句“都是為了你好!”
再生氣有什麼用呢?與其想著改變彆人,還不如堅持自我。
拿出手機,打開聊天界麵,五點半左右與好友楚芃簡要聊了兩句。
芃芃:「第一誌願是你想去的那個專業。」
樂寧:「謝天謝地!」再加一個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葉校長獲得葉爺爺授權,應該隻檢查過葉昀毅的賬號,沒有管她的。幸虧他足夠勢利,不把自己當回事,不然自己“暗度陳倉”不會如此順利的。
至於等錄取通知書來了,爸媽和葉家人發現,為時已晚,一切塵埃落定。
平複心緒,樂寧在屏幕上快速敲:「明天我去咖啡店找你?你幾點上班?」
芃芃:「七點半。下午我去麵試,中午一起吃飯?」
樂寧:「okkkk」
退出聊天界麵,打開另一個。
葉昀毅:「我哥是魔鬼!」
葉昀毅:「他讓我明天就開始上班!」
葉昀毅:「你還有沒有良心?我都這麼慘了,你不搭理我?」
一連幾條信息都是怨氣衝天,鐘樂寧忍不住幸災樂禍:「你的福氣還在後麵。」
猜想葉昀毅氣得不想理她,一直到睡覺前都沒有再回信息。
.
第二天,下起淅瀝瀝的小雨,天氣很悶,鐘樂寧熱醒,手摸向床頭櫃找手機。
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已經七點半了。
敲門聲隨即響起,傳來樂可萍輕柔聲音:“寧寧,醒了嗎?”
鐘樂寧答道:“媽媽,我馬上下去。”
快速刷牙,洗臉,換上一條豆綠色連衣裙,襯得她肌膚愈加白皙軟嫩。
鐘正和樂可萍坐在餐廳,等著鐘樂寧一起吃早飯。
樂可萍眼前一亮,上下打量鐘樂寧:“我就說寧寧你穿裙子好看,這個顏色,清新可人。還要不要再多買幾條?”
鐘樂寧在她旁邊坐下:“媽,不用了,櫃子裡還有很多沒有穿過。”
“買!我這麼辛苦掙錢就是為了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想買什麼就去買。”鐘正嘗了一口保姆端上來牛肉麵,十分豪氣說。
鐘樂寧麵前也是一碗牛肉麵,高湯煮的,沒有放辣椒,撒上一點蔥花,香味撲鼻。
中式早餐和西式早餐她都很喜歡,但這樣悶熱的天氣,室內冷氣又足,一碗熱麵條吸進肚子,整個人必定都精神起來。
鐘樂寧:“真不用了,我最近又長高了,再買估計沒有穿就小了,浪費不好。”
她隱晦地看了看自己胸脯,衣服被撐起來了。
最近兩個月,她發現以往緩慢的、延遲的發.育在加快速度。
“我等會去找芃芃玩,中午就不回來吃飯,李阿姨不必煮飯。”
李阿姨是鐘家保姆,做得一手好飯菜。
鐘正和樂可萍都在上班,中午不回家吃飯,放假後家裡就她一人吃飯。
樂可萍感慨:“芃芃是個好孩子,他們兄妹倆總算熬出頭了。”
楚芃是鐘樂寧和葉昀毅小學和初中同學,他們都是在本市最好公立學校讀書。
楚芃原本一家四口,有個大她三歲的哥哥楚榮,父母是工廠技術員。在楚芃初一的時候,父母因意外事故過世,工廠也破產了。
雖留下撫恤金,兄妹倆生活並不寬裕,親戚也不願撫養,還好基本溫飽問題能夠解決,而且居委會和婦聯按照規定會照看他們到成年。
但兄妹倆堅持自力更生,滿了十六歲便開始在學校放假後去咖啡店或飯店打工。
三年前楚榮以高分考入珠城大學,今年楚芃也考了高分,同樣報考了珠城大學。
珠城大學是珠城最好的大學,和江城大學一樣,也是名校。
“優秀是很優秀,”鐘正吸著麵條,評價兄妹兩人,“隻是當初說要資助他們,他們說什麼都不願意,自尊心太強要吃苦頭。”
“爸,你說錯了。”鐘樂寧不讚同,“我最近在學民法中和贈與相關的知識。讀到一句:贈予的本質包含野心和特權,而受贈的本質則包含順從。①”
“我又不圖他們回報。”
“你是不圖他們回報,但他們怎麼可能不會對我們家有感恩之情。這樣我和芃芃又怎麼可能平等相處?再說,芃芃和他哥哥靠自己可以度過,日子雖然難了些,總不至於欠彆人太多。”鐘樂寧兀自點頭,“我覺得他們這樣很好,以後會更好。”
“寧寧說的有道理。”
樂可萍麵前是一塊麵包,一個雞蛋,一杯黑咖啡,“這麼多年,說實話,我們鐘家早就不欠葉家什麼。可因為在我們最困苦的時候,海倫和葉家伸出援手,我們潛意識裡從來不會對葉家人說‘不’,我也總讓著她。”
海倫指的是李海倫,葉昀毅的媽媽,樂可萍的閨蜜。
“你還說你不想去法學院,”鐘正轉移話題,“現在還不是學進去了,可見你還是很喜歡法學的。”
鐘樂寧反駁:“爸,您搞錯了。因為我下功夫學了,所以才明白自己不想去法學院讀書,不要犯因果倒置的錯誤!”
“學生氣!”鐘正擦了擦嘴,站起來,“我吃飽了,先去公司,你們慢慢吃。”
.
芒夏咖啡店,開在一棟寫字樓一樓,寫字樓裡進出的都是白領,附近全部都是商圈。
到咖啡店時,快十點了,雨還沒有停,鐘樂寧下車後沒有撐傘,用包包頂在頭上,往咖啡店跑。
雨水打濕了她額發,她用手捋了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一直眼巴巴望著外麵的楚芃看到她推門而入,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樣甜美,聲音從口罩下傳出,悶悶軟軟的:“你可算來了,我還擔心下雨你不願意出門,又要放我鴿子呢。”
邊說邊遞給她一張紙巾。
接過紙巾,擦了擦臉,鐘樂寧佯裝生氣:“我就失約過一次,你記恨到現在。哼!小氣。”
排在鐘樂寧前麵的男人臉上露出不耐煩神色,楚芃連忙道:“先生看好了嗎?想要喝杯什麼?”
鐘樂寧也閉嘴,安靜排在男人後麵,可能因為已經過了高峰,買咖啡的人不算多。
那人看了足足五分鐘,楚芃耐心地為他介紹了好幾種,他終於下定決心點了杯冰美式。
輪到鐘樂寧,兩人默契地吐了吐舌頭,楚芃問:“你喝什麼?我請。”
鐘樂寧裝模作樣:“那我可要好好考慮。”
兩人經常互請,她沒有拒絕。
說是要好好考慮,其實她很快點了杯卡布奇諾。
這是一款有些“老”的咖啡,遠沒有現在那些網紅咖啡受人追捧。
楚芃動作乾脆地開始製作,最後拉出十分完美的花。
鐘樂寧想,她畢竟從高中開始就在咖啡店打工了,忍不住生出一絲疼惜,不過很快壓下情緒。
楚芃從櫃子下麵掏出一本書,遞給鐘樂寧,“你去那邊等我,我還要一個小時。”
端著咖啡,拿著書,鐘樂寧找了個能看到楚芃的位置坐好。
正沉浸在書中,突然,手機拍照的連續的“哢嚓”聲引起了她注意。
是剛剛那個男人,在她前麵排隊的男人。
他在偷拍楚芃!